第19章 情意

情意

眨眼之間,他們已經回到了九霄之上。

這是榆晚宮神女的房間。

“可是阿歧,你剛剛,在害怕什麽?”榆晚沒有放開他的手,反而走近了一步逼問道。

“是害怕我承受因果,還是害怕我帶他回來?”

似乎一切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雲知歧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因為她靠得實在是太、太近了。

雲知歧剎那間呼吸急促,臉頰有些紅。

他亂了分寸,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小腿碰到床榻邊緣,竟然跌坐下來。

榆晚趁勢附身,一只手撐着床板。

她的青絲有些淩散地垂下,兩人挨得極近,雲知歧能聞到那股幽幽花香。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有多勾人。

雲知歧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可如今顯然有些手足無措,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

一雙眼眸水光潋滟,眼角微紅。

經過這段時間的投喂,雲知歧早已不似當初那般瘦削,少年削肩細腰,精瘦有力。

餘晚在神女體內,此時也免不得面紅心跳,也不知是神女的情緒還是她的情緒。

“阿歧,怎麽辦,我好像動了凡心了。”榆晚在他耳邊輕輕喃喃道。

這聲似乎含着些無奈的嘆息,足以讓他方寸大亂。

“阿歧,我想,”榆晚起身,認真又溫柔地望着他,“你是我的劫。”

雲知歧見過她任性刁蠻的樣子,可是她一轉頭,就總能看見他。

看見他專注的眼眸,看見他可能連自己都不知的淺淺微笑。

榆晚想,或許天道讓她化形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在人間時,她纏着他,讓少年用獨一無二溫柔的嗓音反複念給她——

“從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照顧着歷代的星辰。

但遇見你以後,念念落地生根,未來歡愉在等。”

人間的詩人真是浪漫,那一瞬間,她想到了數十萬年漫長而又寂寥的光陰。

日升日落,雲聚雲散,時光在虛無中無情地流逝。

她明明是個無情的看客,卻有時又感到無邊孤寂。

萬丈雲霄之上太安靜了,安靜到她不用神識就無法聽見任何聲音。

可是,在人間時她波瀾不驚的心突然就升起了歡愉。

她真的很想很想,讓這個飽受了磨難卻又無比鮮活的少年。

活得熱烈張揚,肆意純粹。

她無端覺得,他就應該是那樣的。

甚至為了他,她願意違逆天道。

她的劫,她躲不過。

一身紅衣的少年突然猛地起身,把她抱進懷裏。

他是那樣急促,卻又那樣溫柔,仿佛面對着一件稀世珍寶。

榆晚感受到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少年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這一切是真的嗎?”她聽到他放輕呼吸,在她耳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真的,阿歧,我喜歡你。”榆晚輕輕地回應着。

似乎有一滴淚水滑進了她的脖頸。

雲知歧近乎虔誠地抱着他的救贖。

如果以前長達千年的折磨是為了今日,那他感激萬分。

天道終于聽見了他日複一日的祈願,派神把他帶出了無邊黑暗。

“阿榆。”他顫抖地喚她。

榆晚輕輕地拍着他的背,語氣溫柔極了:“我在。”

自從知道了榆晚的心意,雲知歧就無比黏人。

他以前望向她時眼裏的隐忍克制全部轉化為了炙熱的愛意。

無論榆晚何時轉頭,都能看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榆晚感到有些好笑,雲知歧似乎害怕自己會跑掉一般。

可雲知歧仍然是小心翼翼的,不敢逾越半分。

榆晚多靠近一下,他便僵硬地如同一塊木頭,臉漲得通紅。

“那公子極為慎重道:‘姑娘放心,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雲知歧坐在觀雲臺軟墊上,榆晚靠在他的身旁,聽他讀着話本的最後一回。

他紅了臉,卻讀得十分認真,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悄悄轉頭看了眼神女。

她雙眼微阖,面色平靜恬淡,呼吸綿長,似是睡着了。

不知道為什麽,雲知歧望着她如畫般的眉目,擡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了上去,可距離一寸時又堪堪停住。

他怎麽能夠亵渎神女呢。

可榆晚卻睜開雙眼,雲知歧急忙想把手縮回去,卻被她一把抓住。

自己的臉主動貼了上去,細膩潤澤的觸感順着手指蔓延到心髒,最後變成一陣酥麻。

雲知歧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笑眼彎彎的水眸,榆晚甚至還蹭了蹭。

“阿歧,我很喜歡。”榆晚溫柔道。

“我很喜歡和你接觸。”

少年的心,一下子如入雲間,找不着南北。

永元提着兩壺上好的仙釀想獻給神女,榆晚笑着收下。

“你可要坐下與我喝一杯?”她溫和地問道。

神女身邊的人一襲紅裝,氣質無雙矜貴,卻低垂着眼眸,仔細地擦拭着桌上的酒杯。

知道榆晚此刻有興致,雲知歧小心地把酒盛入其中。

永元只覺得雲知歧變化十分之大,完全看不出來是當初那個沉默凄慘的少年。

他素來心大,如今得了機會恨不得無時無刻不在修煉,自然沒有發現神女與雲知歧不同尋常的親昵。

也沒有發現,雲知歧只拿出了兩盞酒杯。

“永元就不打擾神女雅興了。”永元慌忙拒絕,拱手離開。

榆晚等他走後,眉眼彎彎地看着紅衣少年,心情頗好地扯了扯他如玉般潔白的臉頰。

“為什麽只有兩盞?”她狀作不解地問道。

雲知歧沒想到她發現得如此之快,臉騰得一下就漲得通紅。

仿佛那些悄悄藏起來的小心思都被眼前人一覽無餘。

“若是永元要,再拿出一盞便、便是了。”他也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怕她惱怒,或者因為自己的狹隘而厭棄自己。

榆晚撲哧一聲便笑了。

“那以後,這便是我們獨有的酒杯了。”

她随手加入了些神力,酒杯便從極為簡樸普通的白色玉盞變成了碧色琉璃,仙氣缭繞,精致極了。

我們獨有的。

雲知歧像是吃了人間的棉花糖一般,心裏甜滋滋的。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

偶爾,雲知歧無法壓抑體內翻騰作亂的墨神之力,榆晚便總是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神力撫慰他狂虐暴動的仙力,治愈他被沖撞撕裂的靈脈。

榆晚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雲知歧的靈根絕對不是兩神之力較量的好場所。

可每當這時,神樹之力與墨神總是不可避免地産生碰撞。

神樹葉子落了不少,卻都被榆晚很好地藏了起來。

“阿榆,抱抱我。”雲知歧疼到了極致,啞着聲音央求她,濕漉漉的眼睛裏盛滿了她的倒影。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顯示出自己的脆弱,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體內的邪惡之力催生欲望,欲望膨脹,他有時甚至就要失控。

他甚至會一個人偷偷躲起來,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他不想讓榆晚看到他這樣癫狂的模樣。

可榆晚永遠會在第一時間找到他,溫柔地抱緊他,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

于是數次海嘯驟起,又被人輕柔平息。

嫉妒并不是凡人的專屬,而是比較的必然。

今日永元在神樹旁欲靜心修煉,卻不知為何體內真氣暴亂。

恍惚之間,竟然墜入了一片虛無之中,周遭一片漆黑,又像是掉入了萬年冰潭,刺骨冰寒。

只有一個黑衣男子高坐榻上,漫不經心地看着他。

那是,三界無人不畏懼的,墨神。

永元忍不住哆嗦起來,也不知有幾分冷,有幾分懼怕。

可他明明在榆晚樹下修煉,為何會見到墨神?

要知道,未經神女同意,墨神斷然不可能接近神樹半分。

“你是不是在想,本座為何會出現在此?”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卻讓人感覺如同萬惡臨世,心中生出無數可怖。

“是,神尊為何會出現在此?”永元只覺得自己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完整。

墨神碾死他,恐怕便如碾死螞蟻一般簡單。

“神樹如初,本座無法靠近半分,可若,”墨神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神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神樹了呢?”

永元睜大了眼睛,墨神這是何意?

從前,他确能感受到神樹無比精純的神力,只需在旁吐納,修為便一日千裏。

可最近來,他的修為增長緩慢了起來,他還以為是他自身的問題。

難道神樹真的出了什麽問題?可榆晚神女看着分明好好的。

“看看吧。”墨神看似不經意地抛了一顆球,咕嚕咕嚕滾到了永元的腳下。

永元微顫着手撿起,待看完,心下早已湧起滔天巨浪。

榆晚神女和……雲知歧?

這、這不可能。

“你在神樹旁朝夕不倦,可是神女殿下似乎更喜歡好看的皮囊呢。”

永元嘴角嗫嚅,“神女不會無故如此,雲知歧必有過人之處。”

“他不過是一階火仙,仙力低微,”墨神慢慢靠近他,冰冷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頰,“你難道,不更值得神女青睐麽?”

“你在神樹旁修煉,不過是神女對你的小恩小惠罷了,恐怕你這一輩子都無法吸納菁純神力。”

墨神像是一個耐心極好的獵人,一步步看着獵物上鈎。

“而雲知歧若是真得到了神女,封神之日,豈不是指日可待?”

永元猛地看向他,“神尊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自然是,”墨神嘴角含笑,讓人分辨不出善惡,“幫你奪回你應得的東西。”

永元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琉璃珠內,含有本座最為精純的神力,只要用它刺開神樹之身,本座再從內摧毀神樹根本,便能徹底反噬神樹神力。”

“只要你答應,本座便許你——”

“一步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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