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雙根
雙根
餘晚的心髒忽而狂烈地跳動起來。她猛地擡頭望去。
擂臺上她的師弟師妹們都還活着!即便他們仍然稚嫩的臉上滾下了滴滴汗水,即便他們看起來狼狽不堪,可他們仍然如此鮮活地站在她的不遠處。
倔強的、充滿生氣的。
剛才是雲知歧在喚她。
師弟師妹們顯然有些靈力透支,如今不少都搖搖欲墜。
若是仍然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優雅的話,那便是小師弟了吧。
不過是幾縷青絲有些淩亂,時而輕輕拂過那張如玉琢般的臉。
她擡頭的那一瞬間,望見他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高舉過頭頂,源源不斷的靈氣經由他的身體注入陣法中,隐隐頂起了幾乎半邊。
是了,神火哪有如此輕易就能被熄滅。
餘晚知道這些對他來說根本就構不成威脅,可是那雙望着自己的眼眸裏盛滿了如碎星般的關切,仿佛這世間僅有一人值得他挂懷。
師弟師妹們有些喜極而泣,顧久塵顯得尤為激動。方才他們的靈力已經對陣眼造成了損壞,只是始終差最後一步。師姐從陣中踏出的那一瞬間,陣法竟然也破碎了。
所有人都硬撐着從擂臺上快速退下。
餘晚知道,戰鬥還沒有結束,如果承宇想要他們的命,恐怕除了小師弟,很難有人能走出這個幽暗陰冷的地下室。
“阿晚,你可以的。”雲知歧走下來時,輕輕撫了撫玄天劍。
餘晚感受到玄天變得渾身滾燙,猶如在烈火中被炙烤一般。
她忽而記起玉堂仙尊曾說過,“君子絕喜金懼火,天生神火可破世間萬物,亦可解其毒。”
如今的玄天,恐怕早就因為方才的輕撫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變成了殺掉承宇的利器。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穿着修真界最為普通衣衫的女修士,提着那把威力逼人的寶劍沖上了擂臺。
而這一次,她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手腕和腿部。
她需要速度。
承宇早已是化神期的修士,速度更是快到令人恐懼。
就在餘晚快要靠近他時,擂臺上的少女卻忽然停滞,随後腳尖點地迅速向後退。
承宇長老又豈會給她後退的機會,只見他一手勾成鷹爪般的模樣,一副要把餘晚開膛破肚的恐怖模樣。
餘晚并沒有繼續後退了,她只是舉起了劍。
然後直直得朝着承宇沖去,在劍觸碰到手掌的那一刻,餘晚知道,他們成功了。
承宇忽然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斷抽搐。餘晚站在他的面前,平靜地望着這個幾乎不成人形的老人。
那雙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一瞬清明,承宇忽而發出了幾聲癫狂的大笑,複又痛哭起來。
一個人最可怕的并不是永遠做一個傀儡,而是突然有一天清醒過來,直面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
神火可解毒,可是承宇的毒太深太深,他的生機或許就維系在身體中的那只君子絕上。一縷神火進入他的體內,燒光了君子絕,可也斷送了他的生機。
恐怕不出片刻,他便會真正地離開這個世界。
承宇站了起來,看見了眼前這個充滿韌勁的女娃娃。
像極了那時候意氣風發的他,卻比他更勇敢也更重情義。
若是還有這樣的弟子存在,天丹宗或許還會迎來輝煌。
終于,在生命的末端,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即便他一句話都不曾說,可餘晚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愧疚、悔恨、欣慰和……期許。
承宇猛地轉身,朝着清和的方向沖去。
藏在暗處的清和仙子捏緊了拳頭,暗罵了一聲廢物,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承宇長老倒下了,或許那只經年累月的提線木偶,終于在這一天,獲得了自由。
餘晚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了一些,緊繃的弦稍稍一松,頓覺頭暈眼花,丹田裏似乎有什麽在碰撞翻湧,讓她疼痛無比。
她面色蒼白,借着玄天才穩住身形。
“師姐!”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了師弟師妹的驚呼。
餘晚再有意識時,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片混沌之境中。
一個粉妝玉砌、身着綠裳的小姑娘坐在地上擺弄着自己的頭發。額頭上一塊水滴般的胎記竟然泛着光彩。
小姑娘顯然是活潑好動的性子,不過幾秒便有些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向一個方向跑去,才跑了沒幾步路,便被什麽阻礙住了。
她顯然生氣極了,用手不停地捶着眼前透明的牆。
可對着空氣捶了半天,卻絲毫見不到成果。
“喂——有沒有人呀——”她用稚嫩的聲音脆生生地喊着。
無聊之感已經溢于言表。
可是回應她的只有黑暗的混沌與無垠的沉默。
她又跑回了方才坐的地方,用手指戳了戳身邊。餘晚這才注意到她的身旁有一株幼苗,只是太過幼小看不出是什麽樹。
更為奇特的是這幼苗似乎紮根在一片星雲而非土壤之中。
“你能不能快點長大呀。”小姑娘有些懊惱和沮喪地嘟囔道。
不知道為何,餘晚一看見她便覺得無比熟悉與親切,就仿佛這些時刻她也曾經歷過,她能夠完全感受到小姑娘的情緒。
忽然餘晚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拽着她下墜。
不知何時,她又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不再黑暗無比,卻有熊熊烈火燃燒。腳下的大地變得寸草不生,生長出了無數的或大或小的裂痕,天空也被映成了火紅色。
餘晚看見,從張揚的火舌之中,有一個在奮力奔逃的身影,她努力躲避着大火,不至于使自己被吞噬殆盡。
一身好看的碧色及膝裙,在狼狽的逃避之中,被染成了紅色——最開始是一小縷,仿佛綠色裙擺上美麗的刺繡,可到後來,變成了交織的赤紅晚霞,最後,那抹綠色幾乎不可見了。
這火看起來便不凡,這裙子也必然是上等的仙器。
即便這裙子有吸收火的功效,也耐不住這炙烤,眼看就要碎裂開來。
“師弟,怎麽樣了?”顧久塵自己靈力消耗過多,唇色蒼白,可眉目之間滿是焦急。
雲知歧完成了最後一輪疏引,終于放下心來。
“應當是沒事了。”他看了眼守在旁邊的餘晚的師弟師妹,微微露出笑容來。
方才為了擊垮承宇,他不得不讓神火進入餘晚的體內,可也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幸好在天丹宗餘晚常用含有神火之力的溫泉泡澡,早日淬煉了些經脈,否則這凡人之軀必定承受不住。
餘晚看見這方世界裏的火不知為何小了許多,直至消失不見,而她也被彈了出去。
最後的一剎,她望見的是那小姑娘眉間一抹緋色。
餘晚醒來,就看見六個毛茸茸的腦袋對着自己。她不由地覺得心頭一暖。她撐起身子坐起來,看來他們在一家客棧裏。
“師姐你終于醒啦!”小師妹安子依大叫一聲,撲進她的懷裏,摟着她哇哇直哭。
“師姐你真的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剛剛有多害怕!還有那個擂臺,真的好危險嗚嗚嗚……”大家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餘晚擡起手拍了拍她,子依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呢。
“好啦好啦,都過去了。”餘晚語氣溫柔極了,殊不知一旁也有一雙如出一轍的溫柔眼眸。
“你可察覺到有什麽不适?”雲知歧問道。
餘晚望着他有些出神,不知為何,小師弟如今出奇地沉穩,看起來比身邊的久塵他們穩重不少。全然不是當初在東海遇見他時懵懂無知的模樣了。
“我……”餘晚嘗試動用靈力,卻感到一股令人激蕩的力量在經脈中游走。她內視了自己的丹田,饒是她,也被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我這是,結嬰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按理說金丹後期會持續數年乃至數十年,可如今她不過堪堪幾月,便從築基躍升為元嬰。她方才看見的粉妝玉砌的小姑娘,如今正乖乖地盤腿坐在丹田之中調息。
只是她身上赤色和碧色相間交織的羅裙,顯得頗為奇異。
餘晚之前的金丹并非金色,而是碧綠色,這恐怕與她修習生機道有關系。
而如今元嬰卻并非碧綠色,而是火紅與翠綠交雜,這恐怕……
餘晚望向了身邊安靜注視着自己的少年,卻不料撞進了一雙深邃而專注的眸子中。果然是和阿歧有關嗎。
欲速則不達,二師弟顧久塵聽到餘晚結嬰不喜反憂,“師姐,這可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餘晚如今經脈仿佛浸泡在溫泉之中,只覺得渾身通暢,五感也靈敏了許多。不用說,她的靈力儲備必然又是上升了一個臺階。
“師弟別擔心,如今看來一切安好。”
顧久塵微微放下心來。
經此一戰,顧久塵也不再似以前一般吊兒郎當、滿身不羁了,如今正在愈發成為一個有擔當的師兄。
餘晚的指尖忽然冒出了一朵小靈火,是碧綠色的,正是餘晚自己靈力的顏色。可下一秒,另一指尖卻冒出一朵紅色火焰。兩朵火焰交相輝映,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美。
“叽叽、叽叽。”一只胖嘟嘟的小鼠從雲知歧的懷裏鑽出來,徑直撲向餘晚之間的紅色火焰。
餘晚有些忍俊不禁,這火光獸還是老德性。
“如今,我恐怕是木火雙靈根了。”餘晚有些感慨。一般來說,木靈根和火靈根是最不能共同存在的靈根,木遇火則焚,木火雙修大多的結果便是木靈根作廢。
可如今餘晚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體內兩股力量勢均力敵,安分和和諧極了。
“木火靈根,”安子依眼睛亮亮的,“師姐,恐怕你又要煉出絕世的好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