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李呈僵在原地,嘴巴要張不張,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王晏之覺得十分有趣。
“別擔心。”王晏之道:“不算你占便宜。”
李呈憋紅臉,一時竟不知怎麽反駁。噎半晌,擠出句:“老不正經。”
王晏之邁上臺階,回頭道:“我大你十二歲。”
李呈不理這句,試圖給自己上次偷看的行為挽回顏面,卻不敢大聲,嘟嘟囔囔:“明明是你洗澡不關門,你還是我叔叔呢,讓侄子看一下怎麽了,你又不吃虧。”
他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成功讓王晏之沉了心神。
将行李交給聞聲而來的管家,被廊下的燈罩住大半個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李呈:“既然是侄子,自然要同叔叔住在一起,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讓韓叔帶你去。”
李呈冷不丁讓他給安排了。
憋着氣,不服他這個态度。
管家站在一旁,李呈不進去,他就也不進去。
這麽僵持了一會兒,李呈撐不住了,轉身要走。管家忙道:“這裏打不到車,下去要走好幾個小時。”
李呈停住:“那我也不進去!”
管家望着他,半晌才說:“先生對你沒有惡意。”
他分明全是惡意!
過去做攝政王的時候就處處跟他唱反調,壓得他沒有一點皇帝的威風,如今他都不是皇帝了,他還要管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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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呈氣得說不出話,咬牙切齒,像頭炸了毛的小獅子。任憑管家如何勸說,他就是不松口,放言要自己走下去。
“韓叔。”王晏之換了身衣服,逆光站在門廊,望着臺階下的人,淡淡道:“別管他。”
不管就不管,誰稀罕。
李呈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幾步,又倒回來:“箱子還我!”
王晏之看着他沒說話,李呈的氣焰一點點消散,硬着頭皮同他對視,最後扛不住,說:“我不要了。”
山道幽靜,走出百來米,別墅的光已經看不見了。
李呈埋頭沖出老遠,途徑岔道,突然犯難,不知該往哪邊走。
樹影憧憧,路上空的連個鬼影都看不着。李呈踢了腳空氣,嘴裏嘀嘀咕咕罵王晏之不是東西。
總裁有什麽了不起,他還是明星呢。
明明是他自做主張把他帶來這裏,擺什麽老板架子。
還想當他叔叔,他也配!
李呈忿忿轉身,對着遠處的別墅哼了好大一聲,好像這樣就能讓裏面的人聽見似的。
轉頭望着兩條一模一樣的岔道,毅然選了左邊。
路燈之間隔了大約十來米的距離,李呈走得又快又急,沒留神左腳絆了右腳,一頭紮向路邊的灌木叢。
疼倒不疼,就是憋屈。
坐起來摘了頭上的草,低頭看見弄髒的衣服,嘴角一耷,氣哭了。
他做皇帝的時候就不快活,做明星了還是不快活。
都怪他父皇,死那麽早,留他一個人孤零零,被王晏之那等亂臣賊子欺負。
如今是人都能踩他一腳,世上就沒哪個皇帝做得同他這樣憋屈。
“該死的王晏之!”李呈薅了把草,驚了一條盤在草裏的蛇,哭聲戛然而止。
呼吸微滞,一人一蛇就這麽對峙上。
黑暗裏,李呈能聽見自己急促地呼吸聲,蛇盤起來,一雙漆黑有如黑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呈。
熱浪滾滾,李呈額頭滲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望着黑暗裏正窺探他的東西。
驀地,向前一撲,蛇陡然彈高,猝不及防讓李呈捏住了七寸。
一時竟分不清是誰先動的手。
“小東西。”他帶着哭腔,将蛇提溜起來,惡狠狠道:“憑你也想欺負我,扒了你的皮!”
蛇尾扭動,攀着李呈的手纏了上來。
李呈鼻腔哼出道氣音,思索片刻,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蛇說:“你有毒沒毒?算了,拔了你的牙,我帶你去別墅吓死姓王的。”
“沒毒。”身後陡然響起的聲音吓得李呈一激靈,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來。
王晏之站在不遠處,幾乎和身後的樹影融為一體。
李呈将手背到身後,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
“拿出來。”
“什麽都搶。”李呈小聲嘟囔:“煩死了。”
王晏之走近:“說什麽?”
那眼睛掃過來,李呈立刻偃旗息鼓,半晌,認命般地将手一伸:“你喜歡?那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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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被管家拿去炖了。
李呈交代他少放鹽,太晚了,吃太齁會睡不着。
別墅和他上回來的時候沒什麽區別,大得離譜。屋裏溫度調得很低,後背涼飕飕的。
王晏之端了杯牛奶過來,李呈把頭一偏,賭氣說:“我不喝。”
以為他要生氣,再不濟也該用那種看死人的眼神吓唬他,李呈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這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慫了。
不想王晏之什麽都沒說,伸手揉了揉李呈頭上的短毛,從上頭摘了兩根草屑,說:“不想長高了?”
李呈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不知道姓王的葫蘆裏賣什麽藥。
這麽惡心他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他狠哭過一陣兒,眼睛腫得像核桃,眼裏紅通通的,臉上還挂着兩道淚痕,龇牙咧嘴,反而讓人想欺負。
王晏之沒預兆地伸出手,溫熱的指腹擦過李呈的皮膚,令他哆嗦一下,猛地彈開,如臨大敵地警惕着眼前的人。
伸出的手凝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放下來。
“這麽大了,怎麽還這樣愛哭。”王晏之放下牛奶,退開幾步,隔着一個對李呈而言相對安全的距離注視他:“打人的時候你不是很厲害嗎?”
“我什麽時候打人了。”李呈撈過牛奶:“你不要胡說八道。”
說得好像他很不講道理似的。
“這麽不想和我住在一起?”王晏之突然問。
廢話。誰樂意和仇人住在一塊。
即便王晏之蠢到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李呈卻不能保證自己哪天夜裏一沖動,不會偷溜進他房間,拿枕頭捂死他。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現在已經不是天子了。他才十八歲,大好年華,他可不想蹲大牢。
幾口喝光杯子裏的奶,從水臺前的高腳凳上跳下來,很是不羁地抹了把嘴,擡頭便看見王晏之微微蹙起的眉頭。
立刻将手放下,抽了一張紙巾,矜持地蹭了蹭。
“去睡吧。”王晏之眉頭舒展:“明天我送你回去。”
李呈一動不動。
“不困?”
李呈抿了抿嘴巴:“我還沒喝蛇湯呢。”
王晏之看他片刻:“吃太多晚上會不舒服,我讓韓叔把湯溫着,你明早起來再喝。”
“才兩點,還早得很,我吃完打會兒游戲就消化了。”李呈在車上睡夠了,這會兒正精神,念念有詞:“都什麽年代了,兩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叔叔你年紀大了,熬不住就自己去睡吧,不用管我。”
他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在王晏之沉沉的目光下慢慢将嘴抿住,不作聲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李呈想,就一回,就讓他這一回。
他乖乖上床,将被子蓋好,彙報工作般同門口的王晏之說:“我睡了。”
王晏之替他關燈:“晚安。”
李呈閉上眼睛:“叔叔晚安。”
王晏之走了,李呈從被子裏摸出手機,看見好幾條傅燃發過來的消息,問他怎麽樣了,回來沒有。
李呈回了一條,将音量調低,開啓獨孤求敗之路。
睡是不可能睡的,哪個年輕人兩點就睡了。
翌日,王晏之準時下樓,餐桌前喝湯的人聞聲擡頭,頂着兩個青黑的眼眶,規規矩矩朝他問了聲好。
“我吃好了。”李呈一改前态,十分乖巧:“司機什麽時候來接我回家?”
王晏之停在臺階上:“幾點睡的?”
“你一走我就睡了。”
撒謊。
王晏之邁下來,坐在李呈對面。
管家送來早飯,和李呈一樣,只是少了份湯。
王晏之不吃野味,這點同他父皇一模一樣。
據說是過去打仗的時候被敵軍圍剿,同大部隊走散,沒有糧食,不敢生火,抓着什麽吃什麽,茹毛飲血,野人一樣過了小半個月,從那之後就不再碰那些東西了。
李呈沒打過仗,不知道戰争究竟有多殘酷,他只知道蛇湯很鮮,是他親手抓的。
王晏之用餐很安靜,比李呈更像皇帝。
他站不住,想走,又不敢。
摸摸這個,碰碰那個,抓耳撓腮很不安分,王晏之就跟看不着他似的,理也不理。
李呈只好坐回來,盯着王晏之吃早飯。
過會兒,突然說:“我上回送你的字你看了嗎?”
王晏之眼皮微掀,李呈立表孝心:“叔叔你放心,我以後每年過年都來看你。”
王晏放下湯匙:“每年,過年?”
李呈點頭:“我知道你住在山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寂寞,你不用擔心,一日為叔終身為叔,我叫你一聲叔叔,你永遠都是我叔叔,以後我每年都帶禮物來給你拜年。”
順便看看他死了沒有。
王晏之向後一靠,摩挲着咖啡杯:“現在離過年還有一百五十多天。”
才一百五十天!
李呈在心中忿忿一嘆,早知道該說來年清明的。
惆悵地嘆了一嘆,故作苦惱:“你知道的,我是明星嘛,明星都很忙的,整天飛來飛去,一個戲要拍好長時間,不是我不來看你,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
王晏之端起咖啡:“這麽辛苦。”
“不苦不苦,年輕就是要多吃點苦,不然老了連護工都請不起。”李呈再次承諾:“你放心吧叔叔,我一定好好賺錢,等你老了讓你住上最大最好的養老院。”
“養老院?”王晏之倏地笑了一聲:“既然你這樣孝順,做叔叔的也不忍心看你那麽辛苦,不如這樣,你別做明星,來給我做助理,趁我還沒老到需要住養老院,抓緊時間讓你多賺一點,好方便你以後孝敬我。”
李呈噎一會兒:“……不好吧,陳助理對我其實還不錯,我怎麽能搶他飯碗。”
“也是。”王晏之凝着他:“陳助理對你那麽好,這麽做不地道。”
李呈忙不疊點頭。
“那就不做助理。”王晏之單手支臉,淡淡道:“就在我身邊待着,好好做我的侄子,我每月給你發工資怎麽樣?”
李呈正襟危坐:“叔叔,我是正經人。”
“巧了,我也是。”
李呈徹底哽住。
他看出來了,姓王的就是成心跟他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