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光照進來時,王晏之正獨自站在窗邊眺望遠處逐漸升起的朝陽。

指間夾了支煙,沒點燃,只是拿着。胸膛跳動劇烈,三十來歲了,還同毛頭小子那般失态。

他不阻止胸口湧動的情感,任由那種滋味在血液中奔騰。許久,将煙點燃,卻沒嘗出什麽好滋味。

房門被敲了兩下,李呈小心翼翼将門推了條縫,探進小半張臉:“叔叔?”

王晏之在晨曦中回頭,逆光使得五官晦暗幾分:“怎麽了?”

李呈問:“要是我再像昨晚那樣惹麻煩,你還會管我嗎?”

今時不同往日,他畢竟不是皇帝了。姓鄭的肯定恨死他了,李呈認為有必要給自己找個靠山。

“我永遠不會不管你。”

李呈面上一喜,又矜持下來:“那要是天大的麻煩呢?”

王晏之沉默了。

“叔叔?”

王晏之說:“你就不能聽話點,不惹麻煩。”

“那有人欺負我和我朋友,我還不能反抗嗎?”

王晏之嘆了口氣,掐了手裏的煙:“我不會讓人欺負你。”

“萬一呢。”李呈說:“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時待在我身邊。”

Advertisement

嘴唇微不可查地張了張,片刻後,王晏之再次開口,似妥協也似為了讓他安心:“只要不受傷,你可以保護自己。”

李呈咧開嘴:“謝謝叔叔,叔叔晚安。”

将煙蒂裹了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望向那扇合攏的房門,想到了李呈十六那年獨自偷跑出宮,讓他發現罰了半個月的禁足。

小皇帝不服氣,喝了酒,将寝殿裏砸得亂七八糟。宮人來報時他剛從軍營巡查歸來,盔甲都未來得及換下便騎馬去了皇宮。

進門就讓李呈撲了個滿懷,一身酒氣,見他穿着铠甲,竟醉醺醺将他認成了已逝的父親,抱着他嚎啕大哭,怨他走得早,說自己孤零零有多難過。宮人幾次想要上前,都讓王晏之阻止了。

李呈哭了半夜,王晏之便由他抱了半夜,好在穿得是盔甲,要是常服,讓他又啃又蹭,這會兒八成就浸得不能看了。

他不讓宮人碰,王晏之只好親自給他洗漱,放在榻上,守了整整一夜。

讓他哭得心神不寧,跟着難過起來。大約是那會兒,萌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情感。

李呈是他看大的,産生這種念頭說出來多少有點令人不齒。

這是他義兄的孩子,在李呈還是太子時,他就将他視作親侄般疼愛,等李呈繼位,他又像師長那般教導他。

全心全意,想輔佐他成為一代明主。

可現在,他竟對自己的君主生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

太該死了。

王晏之微微斂神,看向遠處漸起朝陽。

以各種理由不許他立後這樣的事,放在歷朝歷代都站不住腳。他仗着攝政王的身份,硬拖到了李呈十八歲。

朝裏已經有好些人不滿,認為上進和開枝散葉并不沖突,私下同他說了好多回。

他知道攔不住了。

李呈十八歲了,空着偌大的後宮實在不像話。

如果他們不曾來到這裏,他這會兒大抵正張羅着給李呈辦喜事。

守着他的皇帝皇後,這輩子都不會越雷池半步,可他們偏偏來了,又這麽剛好的做回了李呈和王晏之。

王晏之按住心髒,舒出一口深長的氣。

容貌姓名,分毫未變。

說不準是他義兄見不得他那樣自苦,冥冥中給的暗示,想成全他也不一定。

王晏之放下手。

既然是義兄給的機會,自然不好讓他一番苦心化為烏有。

一夜不睡對王晏之來說算不得什麽,過去行軍還有過幾天幾夜不曾合眼的時候,這會兒精神正好,難得李呈不用他哄就肯留下過夜,王晏之便沒去公司,拿了臺筆記本坐在二樓辦公。

李呈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頂着頭亂糟糟的頭發,腳上趿着拖鞋,見王晏之坐在客廳,臉上浮出幾秒的空白,像是還沒睡醒。

“醒了。”王晏之的嗓音一出來,李呈便習慣性瑟縮了一下。

積年累月的畏懼沒那麽情易改過來,王晏之心中無奈,一時也想不到其他立竿見影的辦法。

“過來。”

李呈怔怔的,腦子混混沌沌,腳已經先一步邁開了。

“怎麽青的更厲害了。”王晏之伸手碰了碰他的唇角,不等李呈反應,立刻又收了回去:“疼嗎?”

李呈搖搖頭:“叔叔。”

王晏之示意他說下去。

“陳助理回去了嗎?”

王晏之望着他,半晌才說:“回了。”

李呈又問:“他有說什麽嗎?”

管家送來早餐,王晏之示意李呈坐下:“沒有。”

李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想起自己沒刷牙,頓幾秒,聳聳肩,夾了個蟹粉小籠包塞嘴裏,含糊不清道:“我吃完就走了。”

王晏之點點頭,繼續盯着電腦屏幕。

李呈咽下嘴裏的包子:“你不問我去哪?”

王晏之這才又朝他看過來:“我不想做個讨人厭的長輩。”

“誰說你讨人厭了。”李呈越說聲音越小,嘴裏嘀嘀咕咕聽不清在說什麽。

王晏之勾了唇角,合上筆記本從桌前起身。

“你要去哪?”李呈問。

“換衣服。”

“你要出門?”

“不出門誰送你回去。”王晏之朝他腦袋撸了一把,将他睡翹的幾撮頭發按下去:“不着急,吃完回房把衣服換了,我去外面等你。”

“這沒我穿的衣服。”

王晏之漫不經心:“誰說沒有。”

李呈愣了一會兒,塞了幾口包子喝光杯子裏的奶,亡羊補牢地跑去漱了個口,接了捧水胡亂将臉一抹,噔噔噔跑回房間。

拉開衣櫃,春夏秋冬的衣服分別挂了好幾列,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尺碼,總之不是王晏之的。

李呈撓撓頭皮,覺得姓王的好像也沒有那麽差勁。

起碼很舍得給他買衣服。

他認得其中幾個品牌,這一櫃子衣服配飾,都能在京市買套房了吧?

選了套他最心儀運動款青黑色套裝,彎腰找鞋的時候看見下面還有幾排屜子,拉開一看,張開的嘴險些合不回去。

這不是姓鄭的戴的那塊表嗎?

多少錢來着?

不太确定,反正挺貴。

李呈只認識那塊,這種類型的手表,竟然齊刷刷擺了一屜子。大靖的國庫都沒有這麽充裕過。

有錢好,有錢真好。

李呈從中選了一塊搭配他今天的衣服,感動的都快哭了。

這麽有錢的叔叔是他的!

王晏之在車裏看秘書發來的日程表,副駕猛地從外面拉開,李呈帶起陣風,風風火火坐上來。

打扮得煥然一新,一雙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這身衣服很襯他,領子拉起來,露出的下巴白皙又精致,卸下肩頭的擔子,不必像過去那樣故意裝老成,終于有了點無憂無慮的少年氣。

王晏之打量他片刻,忽然說:“你這個年紀,應該去上學。”

原本興沖沖的臉頓時皺作一團,李呈轉轉手上的表,轉回來不看他。

姓王的是掃興鬼,給他買多少衣服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據我所知,你這副身體的主人在高一的時候就退學了。”王晏之發動汽車:“你才十八歲,現在回去讀書還來得及。”

“是他退學,跟我有什麽關系。”李呈不樂意:“我過去也上過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讓我抄得熟記于心,就連兵書我都抄了好幾卷,懂得可比他們多多了。再說,叔叔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好像我是什麽九漏魚一樣,難道你就上過這裏的學?”

“九漏魚?”

“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李呈說:“說了你也不懂。”

王晏之彎了彎唇角:“你懂得倒多。”

“那當然,我可是5g網。”

車開出去,王晏之冷不丁道:“我有牛津雙學位證書。”

“牛筋?什麽牛筋?”

王晏之輕睨向他:“說了你也不懂。”

李呈噎住。

少頃,将臉挪向另一邊車窗,留給王晏之一個不怎麽高興的後腦勺。

笑意自唇角蕩開,有如一道輕緩和煦的風,從王晏之冷峭的臉上刮過,破天荒留下了餘溫。

李呈嚷嚷着要去帶許姍姍看病,讓王晏之找個路口把他放下,王晏之理也不理,徑直将車開去了王氏大樓。

“來這幹什麽?”李呈不肯下車,擡着屁股躍躍欲試地想去摸方向盤。讓王晏之揪着領子,提溜下來。

“我都這麽大了,你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拎着我走。”李呈掙紮幾下:“你快放開我!”

他好歹是明星,要是讓人看見,他的臉還往哪擱。

“叔叔!”

王晏之提着他的後領,從總裁專用電梯徑直上了頂層。

秘書聞聲擡頭,漂亮的臉上閃過一抹愕然,随即恢複如常,點頭問了聲好,轉身去給王晏之倒咖啡。

無論是身高還是體力,二人之間的懸殊都太大了。李呈根本掙不動,氣得臉頰通紅,終于沒忍住,高喝了聲:“王晏之!”

提着他的人腳步一頓,手還沒放開:“你叫我什麽?”

“王……”李呈洩氣,明顯後勁不足:“叔叔……你先把我放開,我不舒服。”

“不許跑。”

李呈忙不疊點頭。

終于從禁锢中解脫,李呈退後兩步,在二人之間尋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叔叔你是不是有病。”

說話時一直瞄着大門,但凡眼前的人展現出任何要同他動手的架勢,李呈第一時間就能逃命,王晏之卻說:“怎麽不繼續叫了。”

“叫什麽?”李呈愣住。

“王晏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