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為什麽不行?

李呈也在問自己。

“因為……”他拿不到間隙,根本張不開嘴。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戀這件事,沒幾天就同他叫了這麽多年的叔叔摟在一塊親親抱抱。

李呈覺得不對,又說不上怎麽不對。

腦子連同舌頭一塊被攪亂了,他所知的一切幾乎都是王晏之教的,不管說什麽總能讓他駁回來。

李呈很羞愧,他沒能青出于藍。

他軟成了一灘水,靠王晏之攬着才能維持站立。

羞恥和混亂不分伯仲,他活了十八年,頭一回認清,原來自己才是色厲內荏的那個。

直到“吱呀”一聲輕響,有人從隔壁出來,嘎吱嘎吱小跑過去,李呈方如夢初醒般将面前人推開。

王晏之退了半步,仍舊沉穩。

“你說話不算話!”李呈抹了嘴,低低斥道。

王晏之背着門,逆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态,戴上眼鏡,讓李呈繼續說下去。

“你說我可以拒絕。”

王晏之點頭,卻說:“可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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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李呈惱道:“你不能不經過我同意就擅自親我!”

看他臉紅如血,氣急敗壞,王晏之不接受,不反駁,只說:“我記住了。”

話落,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再次傳來,由遠到近,從門外路過,“吱呀”一聲,隔壁的門開了關,關了開,開了又關,等徹底消停下來,李呈抿住的嘴才慢慢松開。

“總之,”他不敢看王晏之,眼神飄到窗棂上,小聲道:“你以後不能這樣了。”

靜默良久,久到李呈忍不住将目光挪回來,王晏之才說:“不行。”

李呈眼睛一瞪,無甚威力地怒視他。

鏡片下的眼神淡之又淡,絲毫不介意李呈瞪過來的眼神:“其他什麽都可以,唯獨這個不行。”

思緒空白一瞬,李呈又羞又惱,語無倫次:“我父皇在下頭聽着呢,你就,你就不怕他降道雷劈死你。”

“不怕。”

李呈哽了片刻,将臉撇開,小聲嘟囔:“你當然不怕,你們兄弟情深,劈得只會是我。”

兒子比不過義弟,他父皇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會怪他藍顏禍水,勾引了他的好弟弟。

“不行就是不行。”李呈說:“你再敢這樣以下犯上,我就……”

王晏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就什麽?”

李呈擰着眉:“你已經不是攝政王了,即便是,你也不能逼我給你……名分。”這兩個字擱在嘴裏實在燙得慌,親一下抱一下的也就不跟他計較了,要名分未免太荒唐!

哪怕沒有親緣關系,可他到底叫了王晏之那麽多年叔叔。等他百年後去見了他父皇,該怎麽解釋他叔叔為什麽成了他的妻子。

何況王晏之跟賢惠兩個字怎麽也沾不着邊。他已經讓他父皇斷子絕孫了,要是連他對兒媳唯一的期待也一塊磨滅,豈不是要遭雷劈!

更重要的是,究竟是他改口管他父皇叫大哥,還是王晏之吃點虧,管兄長叫爸爸?

想到這個李呈就一陣惡寒。

王晏之不急不惱,一聲帶着嘆息的陛下叫得李呈渾身發麻,直覺後面等他的不是好話,一把将耳朵堵上,咬牙切齒:“這種事講究一個你情我願,我不願意你就不能逼我,更不能把我抓回去關起來,強制愛現在已經不流行了,囚禁是犯法的!”

這話無疑給王晏之打開思路,他似笑非笑:“違法的事情的确不能做。”

李呈聞言松了口氣,立刻又聽:“叔叔管教侄子卻天經地義。”

“王晏之!”

“怎麽不叫叔叔了。”

李呈覺得他好不講道理,好聽話全是嘴上說說,實際一點都不喜歡他。

兀自生了會兒氣,見王晏之靠近,立刻豎起一身的刺,嚴防死守警惕着他。

王晏之停下腳步,面容微微肅着:“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陛下難道不想負責?”

李呈怒說:“你不要惡人先告狀!”跟他稀裏糊塗摟了一夜,這會兒突然機警,怎麽也不上當了:“是你親我的。”

“你有一整夜的機會推開我。”

“那,那是因為……”李呈支吾片刻,放低聲音:“我凍傻了,糊塗了。”

王晏之望着他:“陛下問問自己,這話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李呈不假思索:“即便你說的有理,你同我沒有親緣關系,你喜歡男人我也喜歡,但這也不意味着我們就要在一起。”頓幾秒,遲疑道:“叔叔,你糊塗了,我第一次見你時你還未加冠,我也還不是太子,我父皇走得早,說句是你一手将我養大的都不過分。”

思及往事,李呈不由有些難過,記恨是真的,依賴一樣是真的。

可他是皇帝,任何一個有志氣的皇帝都不會願意屈居人下。但即便恨上王晏之,也沒有恨到非要他去死的地步,只想他身子骨弱一點,沒心力管事,把實權還給他就好。

李呈靠過去,小心翼翼牽起王晏之的手,一塊感受王晏之胸膛傳來的平穩心跳:“你昨晚抱着我……親我,可我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叔叔,有沒有可能是你想岔了,誤把對侄子的喜歡當成了另外一種。”

王晏之由他牽着,目光沉沉落在他臉上,并不反駁,而是說:“那你為什麽跳得那樣快。”

“我沒見識。”李呈說:“誰親我心跳都快。”

王晏之搖搖頭,想說錯了。

他之所以這樣平靜,并非李呈說的那般想岔了,而是因為這顆心已經快速跳動了許多年,今天這樣的場景已經在他腦海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

當初的悸動全然化作了欲望。

他上半輩子耗在戰場,下半輩子耗在李呈身上,雖不曾娶妻,未經人事,可歲數不是假的。

三十歲了,無師也該自通了,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正常叔叔不會念着侄子的臉自渎,想岔的不是他,會錯意的也不是他。

李呈在這事上一向遲鈍,哪怕進了花樓也危襟正坐目不斜視,不像逛花樓,倒像去炸花樓。

他将話說得這樣明白,李呈還能開拓出另一條思路,而他之所以這樣不開竅,王晏之要負起一半的責任。

正欲糾正,胸前的手冷不丁收了回去。

王晏之反手去捉,将将扣住,李呈便先一步開口,将他的話徹底堵死,噎回喉嚨裏。

他垂着眼,聲音低低地說:“叔叔,我也不喜歡你。”

鏡片下的目光輕輕斂起,扣住李呈的力道分毫不放,李呈想抽回去,反被握得更緊。

王晏之凝着他,嗓音沉沉:“再說一遍。”

電影主創早早到了,除了傅燃有工作來不了,其餘人都在。

化妝的時候和成師坐在一塊,邊上的人絮絮叨叨,一會兒埋怨傅燃,一會兒抱怨李呈。

今天缺了這個明天少了那個,從開始跑宣傳到現在人就沒有一天湊齊過。

李呈心不在焉,沒聽見他說什麽。成師扭過臉,叫了他兩聲。

“嗯?”李呈這才擡頭:“你說什麽?”

“我問你看過電影沒有。”

李呈搖搖頭,山裏的信號不穩定,這幾天不是刮風就是下雪,wifi信號時好時壞,別說電影,直播都卡頓。

“你真該看看。”

王豫這回丢棄了慣用的拍攝手法,破天荒采用了另一種形式。

成師不知如何評價,作為主創之一,他說什麽似乎都會有失偏頗,想了半天也只是拍着李呈的肩膀說:“你自己看吧。”

電影還沒看,雷動的掌聲先給李呈回了魂兒。

候場時,成師的胳膊肘怼過來:“你怎麽魂不守舍的,山裏真有那麽苦?”

李呈點點頭,旋即又搖了搖。

“可憐死了,你那節目之前找了一堆人,沒一個願意接,你怎麽還上趕着。在山裏沒吃過好的吧?”成師看看表:“我今天沒事,一會兒帶你去玩。”

“不去。”李呈搖搖頭,從來到現在一直蔫蔫的沒精神過:“不跟你玩。”

“白眼狼。”成師佯怒。

王豫來得遲,在臺上同李呈照了面。目光隐晦地從他唇上掠過,應主持人的話介紹了電影,講了創作初衷。

采訪環節,第一位問的便是之前常挂熱搜,也是網友最關心的問題。

“為什麽采用新人?”王豫四兩撥千斤道:“我覺得剛剛的電影已經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記者問:“但在此之前李呈只是一個沒什麽演戲經驗的新人,您怎麽确定他一定會呈現出好的效果呢?”

王豫低頭笑笑:“實不相瞞,這個角色一開始其實定的是另一位演員,李呈面試時的确讓我眼前一亮,但他當時還并不在我的演員名單上。”

臺下嘩然。

“李呈起初只是我的備選。”王豫道:“是意外,也是巧合。”

“那後來是什麽原因推動您選擇了他呢?”

提問的重點歪了,他們想聽的是王豫的私生活,是他和李呈之間不可言說的關系。王豫故意不答,将話抛給李呈,順勢給衆人提了個醒:“男主角覺得呢?”

李呈接過來,臉不紅心不跳,說不清是敷衍還是氣傲:“氣質吧。”

王豫聞言大笑,場內幾個同他一直保持良好合作關系的記者适時舉手,将話題拉回正軌。

快結束時突然有人問李呈之前片場掌掴事件是否屬實。

這問題不在原定計劃之內,主持人立刻轉移話題,聊到當初因一個蛋糕而黑轉粉的小畫手,玩笑道:“這算不算是用人格魅力征服黑粉?”

“吃人嘴短吧。”李呈收回視線:“她可能只是不好意思罵我了。”

女持人經驗豐富,用誇張的方式接上話,玩笑說:“原來你是故意的。”

李呈不想答,可架不住對方追問,只好說:“不是故意的,我聽着以為她們是在誇我,我也不好意思。”

他全程心不在焉,退場後便獨自躲去車裏。雖然沒能看完完整的影片,但從現場和逐步上漲的粉絲數,也能窺出市場對影片的接受度

他在車上看完了整段預告,這才對王豫的大導身份有了認知。

影評倒不是清一色的好,其中也不乏貶低,暗諷王豫轉型之作是用特效等大場面堆砌而來,營造出的宏偉和厚重感根本經不起推敲。

洋洋灑灑一大段,大批特批,總結一句——江郎才盡。

對李呈還算嘴下留情,一個“稚嫩”概括過去,十分客氣了。

看得入神,車窗陡然被敲響。

王豫揣着手,待車窗一降便湊過來打量,目光在他略紅的唇上徘徊,言辭揶揄,笑容暧昧:“牛郎織女見面了。”

李呈不理他,兀自将車窗升上去。

“小心眼。”王豫直起身子,拿手機撥了個電話,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李呈猜到那邊是誰,隔着車窗瞥向王豫,等他打完又将車窗降下來。

“王導。”

王豫睨下來,态度不似剛才熱絡:“叫這麽親熱幹什麽。”

李呈欲言又止好一會兒。王豫看不下去,又忍不住打聽,便彎下身子,雙臂搭在車窗上:“吵架了?”

李呈靠回去,裝聽不懂。

王豫直起身,笑得不冷不熱,人也陰陽怪氣:“他走了。”

“我沒問這個。”

“那你支支吾吾要說什麽?”

“說你被罵了。”李呈瞥他一眼:“江郎才盡,你完了。”

“哦。”王豫毫不在意:“完就完吧,我還有堂弟呢,那麽大個王氏還能差我一口飯吃。”

李呈下意識道:“那是我叔叔。”

“什麽你叔叔,你姓王嗎?”

李呈憋着口氣,想将車窗升回去,讓王豫擋住。

他笑:“我堂弟結了婚還是我堂弟,你叔叔結了婚就不是你叔叔了。”

李呈怔住:“誰要結婚?”

“我堂弟,王晏之。”王豫盯着他笑:“他這把歲數了,早晚都得結婚。家裏催得緊,着急抱孫子,最早明年最遲後年,到時候如果他不給你下帖子,我給你下。”

李呈哽一會兒,憋道:“他才三十,你歲數比他大多了,你怎麽不結。”

“我又不是集團總裁。”

李呈盯着他,半晌才說:“可他生不了孩子。”

王豫挑眉,似笑非笑:“你怎麽知道他生不了,你試過?”

昨晚的畫面浮上腦海,臉一熱,王豫的目光更加玩味。李呈搓臉,狠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兩個男人怎麽生孩子!”意識到這話裏似乎存在某些歧義,急道:“他是同性戀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王豫不疾不徐:“所以這幾回家裏給他介紹的都是門當戶對,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年輕男人,孩子就更不用擔心了,領養來的一樣親。”

“男人?”李呈頓住。

王豫彎下腰,笑盈盈地同李呈對視:“緊張了?”

李呈避開目光:“我緊張什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還能攔着王晏之一輩子不找人。

“其實我一直不太看好你倆。”王豫道:“可沒辦法,晏之喜歡。現在這樣也好,結婚嘛,還是得找個門當戶對的,但你也知道,大家族規矩多,結婚相當于聯姻,利益綁在一塊,凡事勢必以伴侶優先。”他話鋒一轉,忽然說:“我們家的家訓你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

“寵老婆,疼老婆,愛老婆。”王豫一本正經地豎起三根手指,說一句放一根:“甭管婚前什麽樣,婚後一定忠于伴侶。”

李呈望着他放下的三根手指愣了好一會兒:“不愛怎麽辦?”

“先婚後愛,日久生情,這樣的例子還少?”說到這裏突然一頓,意有所指地睨過李呈,補上一句:“你少在他跟前晃就行了。”

先婚後愛?日久生情?

怎麽日怎麽生?

“還有,”王豫說:“千萬捂好了別讓人發現你倆的事,要是讓人誤會你是小三就麻煩了。”

李呈雙目瞪圓,嘴唇微張,驚愕得難以複加,一時竟忘了反駁。

讀書人沒別的好,就是會想,敢想。

回去路上便在腦子裏上演了好幾出小劇場,除了原配找上門,将他從王晏之給他買的房子裏掃地出門,全網封殺,從此只能可憐兮兮依靠擦邊度日,就是原配找上門,甩下一張支票,勒令他有多遠滾多遠。

後視鏡裏倒着李呈苦瓜似的臉,小吳仿佛在他臉上看完了一出默劇,終于沒忍住,扭頭問道:“你怎麽了?”

李呈擡起頭,沒一會兒又蔫回去,說:“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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