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我騙你幹什麽。”谷司汝皺眉:“甭管真折假折,我确實走不動了,你看了能怎麽樣。”
李呈沒撒手:“我看你是不是裝的。”
“這種事有什麽好裝的。”谷司汝沒好氣:“難道指望你背我?”
“不好說。”李呈道:“萬一你憋着壞,想賴給我呢。”
瞪他半晌,谷司汝愣是沒想出反駁的話,反倒是李呈先開口,說:“堅強點,自己站起來。”
谷司汝憋一會兒,沒憋住:“你是不是人啊!”
“是不是我都不可能背你。”李呈盯着他:“我看你好像也沒那麽疼,別矯情,站起來,我去給你找個棍子拄着走。”
“李呈!”
“叫爺爺都沒用。”李呈催他:“快點,磨磨蹭蹭天都要黑了。”
雖說沒指着他背,可話說出來谷司汝還是忍不住生氣。
李呈真去給他找了根棍子,口頭鼓勵,絕不幫忙。谷司汝氣得哼哼:“就沒見過你這麽冷血的。”
“我也沒見過你這麽沒用的。”
他們走太遠,進了片野林,四處都長一個樣,李呈方向感不強,但他堅信地球是圓的,只要朝着一個方向,總能走到路上去。
奈何有個拖油瓶,三步一嚷嚷,李呈不得不放慢腳步等他。
一來二去,耽擱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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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不比曠野,天一暗,徹底迷失方向。
谷司汝氣喘籲籲,擺手道:“我不行了。”
李呈敷衍:“你行的。”
“我腿疼得厲害,實在走不動了。”
李呈舉着手機照明,邊走邊說:“那我就只能把你丢下喂狼了。”
“別唬我。”谷司汝不吃這套,扶着棵樹坐下來:“這裏沒狼。”
六點一刻。
李呈熄了手機,是該吃飯的點了。
要不是谷司汝拖後腿,他這會兒八成已經走出去了。
“你自己走吧。”谷司汝說:“找了人再來接我。”
“你就不怕我不回來了?”
“那你就等着吃官司吧。”谷司汝往後一靠,看樣子是徹底不打算動了。
李呈走幾步,又倒回來,望着谷司汝的眼神複雜糾結。
他在猶豫。
好一會兒,終于做了一個可能會讓他後悔終身的決定。極不樂意地踢了谷司汝那只健康的腳,煩道:“我吃虧,背你。”
谷司汝狐疑道:“你會這麽好心?”緊接着說:“算了吧,背上我咱倆明天都可能出不去,你快走吧,記得找人回來接我。”
李呈同樣狐疑,但不多。
他也只是一瞬間的好心,真讓他背又不樂意。況且谷司汝說的也沒有錯,與其磨磨唧唧一塊耗在這,不如他一個人先走。
“那好吧。”李呈應下來,不等谷司汝說什麽,翻翻找找掏出手機,打開錄音,蹲下:“但我不信任你。”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李呈說:“為了避免明天熱搜出現李呈将受傷的隊友丢在山裏獨自離開這種話題,我認為有必要留點證據。”
哽一會兒,谷司汝才變臉怒道:“你有病啊!”
“以防萬一。”李呈低頭看他受傷的腿:“其實上了也無所謂,但我經紀人會不高興。怎麽,你不願意?”
僵着脖子同他瞪了半晌,終于妥協,問李呈:“說什麽。”
“實話實說。”
可他還是低估了谷司汝無恥的程度。
走出一段,李呈後知後覺咂摸出了一些不對,光錄音有什麽用,谷司汝完全可以說是他逼的,或者幹脆死不承認。
反正只有他倆,沒證沒據,死無對證。
但也無所謂,李呈不在乎。
大家都有嘴,就算谷司汝把黑的說成白的,誰規定他就不能倒打一耙。
可走着走着,冷不丁又記起了另一件事。
忘了問他跟王晏之究竟是什麽關系。
猛地剎住,猶豫一會兒,又轉回去。
倒不是沒有別的機會問他,就是着急,急得難受,非要這會兒問出來不可。
好在沒走多遠,等他回到二人分開的地方,那裏早已經人去樹空,哪還有谷司汝的身影。
李呈涼着臉,想谷司汝要不是在耍他,其實根本沒事,要不就是讓狼吃了。
早料到會有這種可能,李呈轉過身,心道還是讓狼吃了好,免得勞累他親自動手。
這麽一來一回,天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地球或許是圓的,但他卻低估了這片山林的大小。
李呈累了。
天黑分不清方向,來回一直兜圈子。
急倒是不急,小吳發現他不見,一定會叫人來找,即便碰不到,天亮了他也能自己晃出去。
就是冷。
衣服濕答答浸着皮膚,裹得再緊都沒作用。
他一邊走一邊罵。
罵谷司汝,罵自己,罵王晏之,該罵不該罵的,反正一個都沒落下。
手機電耗空了,換了林序炀那臺。找信號找得太專注,不留神滑了一跤。
倒沒多疼,就是起不來。
累得慌。
躺一會兒,從兜裏摸出一小包從攝影老師那得來的瓜子,想到他父皇過世不久,王晏之将他從寝宮薅出去狩獵那回。
那是李呈第一次在宮外過夜,在一片曠野上。漫天繁星,王晏之教他生火,教他怎麽把獵物處理幹淨。
李呈那會兒正崇拜他,願意聽他的,也只聽他的。在同他生出嫌隙之前,王晏之在李呈心裏的地位只僅次于他父皇。
李呈日日黏着他,就像王晏之身後多長出的尾巴。
後來生疏了,那也是因為王晏之管他,罰他,在人前下了他皇帝的臉面,讓李呈實打實恨了他一陣子。
可若不是他前後天差地別的兩幅面孔,令李呈覺得他過去其實一直都在哄他,對他好是做給他父皇看的,為的就是日後挾天子以令諸侯,李呈也不至于想要他的命。
他坐起來,将瓜子殼歸攏,念叨:“結婚好,結婚就沒空管我了。”
念着念着便開始難過。
早知道就給王晏之磕頭認幹爹了,說出來也比沒血緣的侄子親一些。
天上黑黝黝的,連顆星星都不見一顆。
上下五千年恐怕都沒有比他更慘的皇帝了,李呈默默嘆氣,難過完了又開始生氣。
溫香軟玉在懷,王晏之這會兒指不定多快活。
前頭剛說要管他一輩子,扭頭就跟別人打得火熱,這才多久,都要結婚了。
就算王晏之回去想明白,是他會錯意,誤将叔侄之情當做了男男之愛,那也不能變得這樣快啊。
好歹惆悵一陣子,哪怕愁過了年呢。
前腳剛占完便宜,後腳就要結婚了。
手機長久照明,電量掉得只剩一格。這麽待着不等天亮就要凍死了,李呈哆嗦一下,爬起來。
樹上的積雪落下來,淋白李呈的頭發。
他原地蹦噠兩下,抖掉頭上的雪,想到王晏之如今指不定多舒服,心中便忿忿不平。
罵王晏之色迷心竅不是東西,不談戀愛就不認他這個侄子了嗎。
李呈做了十年皇帝,一直想做個講道理的人,可惜不顯著。如今不做皇帝,越發胡攪蠻纏,覺得王晏之這麽做很不将他放在眼裏。
買賣不成仁義在,況且他說的也沒有錯。王晏之親他時就同風月老手般淡定,根本就不是喜歡。
雖然沒吃過豬肉,但李呈見過豬跑。
王晏之的反應跟書裏寫的沒一處相似,他不怪他占便宜,王晏之倒好,翻臉就要結婚了。
靠山山會倒,靠樹樹會跑。王豫說的對,結婚這麽大的事,王晏之都沒知會他一聲,等他們結了婚,他這個一點血緣都沒有的便宜侄子就更得靠邊站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為着他父皇,也不能将他扔在這裏不聞不問這麽久。
他還要結婚!
這樣大的事難道不應該同他商量一下嗎,即便不商量,那告訴他一聲難道不應該嗎?
怎麽說也叫了他那麽多年叔叔。
都說是最親的人了……
眼看就要轉鐘,山裏的氣溫越來越低,饑寒交迫使得體力加快流失,李呈想,都不必等他們婚後将他掃地出門,他已經要凍死在山裏,成為史上第一個被自己蠢死的皇帝。
雪化了一半,夜裏上凍處處打滑,他只顧着分辨方向,沒留神腳下,滑了一下滾進溝裏。
人一旦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地凹,坑裏積了一窩水,啪一下濺起水花,李呈爬起來,徹底淪為落湯雞。
這下好,別說外套,裏面的毛衣也濕透了。
挪到背風的角落坐下來,想着等一等,谷司汝總不能真讓他死在這,轉念又想,天這麽黑,他都走不出去,谷司汝會不會摔哪個坑裏已經涼透了。
那豈不是沒人知道他在哪了?
他不關心谷司汝的死活,只心疼自己,畢竟他離成為傳奇王者僅一步之遙了。
山林靜谧,除了風聲其餘什麽都聽不到。這種天氣,連野獸都知道待在窩裏,這大約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了。
起碼不用擔心被吃掉。
留個全屍,死也死得體面些。
等等吧,再不濟,熬到天亮也能回去了。
李呈沒力氣動,也懶得動,體溫加速流失,僵住的手腳不聽使喚,精神還好,就是冷,冷得要命。
他是夜貓子,熬慣了,知道再困也不能睡,這種天氣凍死個人沒什麽稀奇的。
過去打仗,流民湧進城裏,京城不堪重負,只能關閉城門,沒進來那些只能在外頭待着,一夜凍死好些個。
思緒越飄越遠,李呈耷着眼,開始感到有些困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嗡地震了一下。震感起起伏伏,等他反應過來,信號已經中斷。
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號碼,周圍漆黑一片,李呈挪了下僵硬的腿,抽了一口涼氣。
手機電量餘得不多,李呈哈一口氣,搓搓凍僵的手,挪兩步就停下試試信號。
終于,在他手腳并用爬上矮坡時,手機嗡地彈出了一則推送。
李呈咬咬牙,一鼓作氣從坡上翻過去。
信號沒斷,可解不開鎖。
除了110,李呈沒記住任何有用的號碼,當機立斷按了報警電話,沒等撥出去,剛才沒能接通的陌生號碼再次打進來。
遲疑一剎,還是接了。
“小呈?”
李呈呆了一瞬,惡狠狠道:“你誰!”
對面好似松了口氣,配合回道:“王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