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傳通往地獄冥府的路上,有一條忘川河,飲下忘川水,忘卻三世紅塵,散盡三生記憶,愛恨消彌,了無牽挂,踏入輪回又是一朝喜怒哀樂。

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間,青衣長袍掠地,烏黑長發随風輕輕擺動,飛舞,糾纏着如竹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潔明潤,五指微曲,輕執一碗忘川之水,緩緩遞到櫻色薄唇之間。

“你當真決定了······忘記關于他的一切,來世再不相見?”有人在身後輕聲問詢,聲音微顫,似小心又似揣着期翼。

四周太過安靜,死一般的沉沉,只聞沙沙風聲。

那人又上前一步,擡手欲搭上那只執碗的手,卻又踟蹰停落。

“若是來世我能尋到你,你可否應我······”

“好。”不待那人說完,青衣烏發掠起,彼岸花紛揚,漫天鮮紅裏,碗中忘川水一飲而盡。

滴答。

碗底滑落的水珠墜在沉黑的河面上,頃刻打散了那一抹幽涼的華光······

————

帝皇朝永慶三十六年,兩朝元老護國功勳占席占老将軍府中誕下一麟兒,占席遲暮,喜得老來子,一夜之間都好似年輕了好幾歲,在産房外抱着接生嬷嬷遞過來的麟兒,菊花老臉回春般笑的層層舒展蕩.漾,當即起名“嬴”。

嬴,勝者,有餘之意。

可見占老将軍對這位小兒子喜愛期望之情有多厚重。

可不久之後,帝都城裏就傳出了一個怪談,占老将軍的獨生幼子能見常人不能見之物,說好聽了那叫天賦異禀,生就天眼,說難聽了······額,妖邪附體,視為大大的不吉。

有欽天監的官員掐指推算,得出結論,孩子生時不詳,恰趕上陰月陰日陰時百鬼夜行,被穢物沾染了冥神,是以生來自帶邪妄之氣。

這般壽數怕是活不過二十啊。

子嗣本就單薄的占老将軍終究不舍這得來不易的唯一血脈。于是請來高人作法,狠心殺母祭神,沖卻小兒一身穢殺之氣,并于城郊建府,行八卦之陣,擇十二生時大吉陽剛之人護佑,陰陽調和,令小兒宜養。

如今倒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九歲。

“你們聽說了嗎?城南小巷口那個磨刀匠前兩天莫名失蹤了,他家婆娘尋了整整三天三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至今也不知身在何處······”

“莫不是半夜過門給人磨刀剪,被化作美嬌娘的精怪給捉了去,敲髓食jing,活吞了吧?”

“你當精怪都不挑食的嗎!就磨刀匠那長相,母豬都不願染指,倒是你這般唇紅齒白的,說不準哪天走個夜路,會被勾了去,你可要當心了,哈哈······”

“去你的!老子一身陽剛正氣,百邪不侵,卻是叫哪個不開眼的鬼怪出來看看,老子非一刀剁的它魂飛魄散!”

每日往茶樓裏一坐,保準能聽到帝都裏時常發生的各種新鮮怪事,小到家長裏短,誰家母豬生崽,誰家剛孵出的小雞被黃鼠狼叼走,大到哪家官員後院又添了美貌姨娘,哪位将軍出征邊塞凱旋而歸,天子龍案之前吐出的一口唾沫砸在了哪個倒黴蛋的腦門上。不用花錢去聽說書先生擺臺,一杯廉價的茶葉水喝完就能知悉天下百事。

真真是個好去處。

茶樓靠窗的矮桌前,紫衣玉冠的少年單手擎着用粗胚青瓷杯盛着的一文錢可以續三杯的廉價茶水,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對話聲,不由嗤笑出聲,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随即傾身一只手臂搭上窗臺,狹長的鳳眼狹促風流,沖空蕩蕩的窗外笑道:“那精怪說的不會是你吧?”

“放屁!爺是公的!要吃也吃貌美如花的少女!”

“哦?那敢問,你至今吃了多少貌美如花的少女了?”

“我······我······要你管!”

“哈哈哈······”少年擡手沖着窗下拍了一巴掌,跟着傳來一聲惱怒的痛哼聲。

大大的,黝黑的眼,圓溜溜的,紮着一條沖天小辮的綠衣小童抱着腦袋呲牙咧嘴。

這是一只剛剛修成人形的蛙,就住在護城河的水底下,近幾年總有人喜歡在河邊點燈許願,沒事就向老天求個什麽願想,煙熏火燎的,環境污染的厲害,小蛙精呆的膩歪,隔三差五就跑出來蹲在牆根聽個牆角,再回去講給住在隔壁的老螃蟹聽,換一把水煮毛豆吃來解饞。

今日小蛙精運氣不好,又碰上這個衣冠楚楚的二流子,被一連拍了好幾天之後,終于怒不可揭的奮起反抗了,鼓瞪着大眼,唾沫橫飛,“你再随随便便拍我的頭,我······我就咬你!”

少年亮出一口雪白的犬牙,眨着鳳眼道,“你來咬試試。”

生性溫和怯弱的小蛙精明顯被吓住了,強撐着底氣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我讓你走了嗎?”少年兩指拎住小蛙精的後領子,單手托腮趴在窗棂上,将小蛙精翻了個個兒,“我聽說城裏出現了一塊綠晶石,化水服之可以恢複人的容貌,比之前更美,你若是能找出那石頭在什麽地方,以後再見了我絕對不再拍你的腦袋。怎麽樣?”

“我怎麽知道在哪兒,你那麽厲害不會自己去找嗎!”小蛙精終于揚眉吐氣了一回,抱着小短手幸災樂禍的斜觑少年,“你少威脅我,大不了以後我不來這兒了,看你還怎麽拍我!”

“是嗎?那我命人将護城河的水抽幹怎麽樣?”

“你、你、你······卑鄙!”

“那你到底是找還是不找?”

“你要綠晶石幹嘛?難道你家婆娘被人毀容了?”

“我想變得更美行不行?”

“······”

“三天,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還在這裏等着你,若是找不到綠晶石······嗯,我就求我爹上道折子請求聖上将護城河填了,可能有點麻煩,不過······小爺閑得慌,就喜歡給自己找麻煩。”

“無恥!陰險!卑鄙!”

小蛙精氣的跳腳大罵,可憐小辮子握于人手,歡實的撲騰了一陣也沒能掙脫,最後只能偃旗息鼓,垂頭耷腦的跑去找石頭。

“公子······馬上就天黑了······”一名相貌粗犷,膀大腰圓的侍衛神情尴尬的擋住四周投來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彎腰勸着放肆大笑的少年。

少年即是占老将軍的老來子,占嬴,恣意張揚,風流放.蕩,一雙勾人魂魄的潋滟鳳眸,輕輕轉掠間,過路大姑娘小媳婦便是心生yin思,數日輾轉難眠。

這位也絲毫不辜負得天獨厚的容貌魅力,府裏頭足足養了一個營的美人。

清一色大眼明媚,膚如凝脂,身材妖嬈,聲若黃莺。

有人良心評價,那些美人拉到前線,估計也能頂住鐵血彪漢的銀槍鐵戟那麽一刻鐘。

“錢師傅說······您今日若是酉時前再趕不回府,就禁了您半個月的足······”侍衛又小心的補充了一句,“還要将府裏頭的美人······全部遣散。”

“啊!”占嬴猛地一擊掌,跳将起來。“不早放屁!我與小香兒約好今晚要一起賞月的,若是都走了,誰幫我趕蚊子!”

“······”

月光習習,樹影婆娑,富麗堂皇的高宅大院裏,假山流水怡然,小橋游廊縱橫迤逦,處處皆是燈火璀璨,美人嬌笑連連。

在毗鄰水榭的一座寬敞院落裏,種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合歡樹。據說是小公子在一次出游中,專門命人從遙遠的昆侖山腳下搬回來的,至今已有三百年的樹齡。樹下有一方石桌,四張圓凳,桌上時時都擺在新鮮的瓜果點心和酒水。旁邊還架了一把竹木搖椅,無人時,風一吹,搖椅就咯吱咯吱作響。

不過縱是大雪天氣,搖椅也從來沒有空閑過,總會有一道或倩麗,或妩媚,或清雅的身影躺在上面,等候采花在外的主子歸來臨幸作樂。

合歡樹下纏綿,傳說可恩愛白頭,至死不渝。

可美人交替,換了一撥又一撥,也不見小公子哪日消停過擡了新人來壓這一把搖搖欲墜的竹椅。

今晚,竹椅上又躺了一道靓麗的身影,臻首娥眉,眸若秋水,擡手間纖肩輕顫,好不楚楚憐人。可若是細看,那平坦的胸部,精瘦的腰身,分明是個身形纖瘦婉約的男子。

更違和的是那張雪白精致的小臉蛋上從右側眼角一直到下颌貫穿着兩道猩紅猙獰的傷口,輕笑間,嘴角牽動,那傷疤便似兩條兇惡的蟲子,糾結翻騰,看一眼就令人心膽俱裂,再不敢逗留第二眼。

可生性風流好美的占公子卻好像眼瞎一樣,深情款款的望着竹椅上的美人,指尖溫柔的撫向那一片可怖的肌膚,輕聲道:“再等三天,我必會讓你像從前那樣美······”

“美人”側臉,用白紗遮住醜陋的疤痕,眸光閃動的躲避着占嬴的目光,“阿嬴莫要再看了······我是心甘情願為阿嬴受傷,其他并無所求,阿嬴又何苦費心去尋那根本不存在的靈藥······”

占嬴低頭,拂落白紗,蔥白的指尖在那片肌膚上輕輕撫摸,“我自幼不詳,靠着母親的性命才換來如今茍活于世,在這個世上唯有你真心待我,不曾改變,便是沒有靈藥,我亦不會舍你······顏清,今後莫要自棄······你看,”纖長漂亮的手指劃過一道弧,指向頭頂蔥郁的大樹,“合歡花就要開了,幾百年來第一次開花,到時,我陪你一起看,可好?”

合歡樹下纏綿,傳說可恩愛白頭,至死不渝。

那是世人誤傳,其實真正的是要在花開之時。一夜合歡花開,次日滿樹凋零,纏綿動人的美景不過短短一夜,便已足夠。花落塵泥,誓言歸根,有情人相愛白首······

心底像是被合歡花柔軟的花蕊掃過,簌簌的,綿綿的,滾熱湧上眼眶,輕執起臉側的那只手,低喃聲回蕩在寂靜空蕩的庭院裏。

“有阿嬴這句話,此生,足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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