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玄素自有白鷺伸手去接,陸雪臣沖白鷺喊了一聲“守好洞外咒陣!”便急急追入洞中,手中玄光靈光乍起,将陰暗潮濕的窄道照的猶如白晝,毫不意外的,一群密密交.纏的蛇,吐着芯子擋住了他的去路。陸雪臣視若不見,長劍急揮,斬落一地血肉,目光緊盯着被一路拖去深入的占嬴,手指連翻挑動,虛空成印。
就在這時,占嬴被粗壯的蛇尾縛住的身軀突然亮起一道明亮的光圈,如一根根纖細的金針自銀甲迸射而出,刺入了纏繞着他的蛇身裏。
蛇妖吃痛,發出一聲慘叫,卻并沒有立刻松開占嬴,拖着血淋淋的尾巴以更快的速度朝洞中縮去。
占嬴這才發現自己的懷裏露出了一角黃色的紙符,應該是陸雪臣不知何時偷偷藏在他身上的。果然是有備而來,洞外布下了咒陣,蛇妖無法脫逃,只能守在洞中待兔。可恨那該死的蛇妖都被紮成刺猬了也不松手,對他真是深情可鑒!
可惜強扭的瓜不甜,跨種族注定不能善終,蛇妖有情,他嬴公子無意,當機立斷從脖領子裏摸出一把吹毛斷發的匕.首,毫不憐惜的照準大尾巴紮了下去。
要麽說人妖有別呢,這要紮在人身上就是鐵打的胸膛也能紮出個熱乎乎的窟窿,可紮在蛇妖身上,就跟繡花針落在一團棉花上似得,眼瞅着打了個滑兒就出去了,差點将自個兒的大腿給削下來。
占嬴差點恨出一口老血,早知這樣就直接搶了陸雪臣的玄光寶劍,佛祖加持過的顯見着比凡物頂用,他可記得當初陸雪臣一劍就将蛇妖劃得血濺三尺。
難不成今日真要葬送一身清白在這臭烘烘的蛇窩裏,被吃幹抹淨?
占嬴熱淚盈眶的望着疾馳而來的陸雪臣,從沒有像此刻看他這麽順眼過,只恨陸雪臣的腿不夠長,跑的太慢。
許是陸雪臣那一手“天女散花”使得不錯,蛇妖終究是受了些創傷,行動不若一開始那麽明快了,粗重痛苦的喘息在陰暗的山洞裏也越發鮮明起來。
占嬴拼力扭頭,好言相勸,“你看你傷的這麽重,這麽跑下去血也差不多流光了,拖着我行動多不方便,萬一被道士追上來可就真的嗝屁了。不如你放我下來,這樣跑的不就快了?我保證幫你攔下他!”
轉頭便是對上了一雙猩紅妖異的蛇眼,昏暗中灼灼的盯視着自己,也不知眼睛看着自己,怎麽還能暢通無阻的在這黑不拉幾的山洞裏拐的這麽流暢,不怕撞上石頭磕個腦漿迸裂。
蛇妖白長了這麽大個兒,大概是還沒修成人形,不會說話,就只是瞪着他一個勁兒的往深處縮。
占嬴碰了個鐵板,繼續殷殷道:“你說你這是何苦,做蛇多好啊,吃了睡睡了吃,沒事出去抓只兔子啃啃,日子惬意的不能再惬意,偏偏要走邪路,修什麽人形。做人有什麽好的?做人難啊,不能一步登天便要處處被人壓一頭,你看我,活的這麽小心,最後還不是人家一句話就要被拉來替皇子送命?我欠了誰的?要我是你,幹脆就找個深山老林把自己藏起來,絕不出來這險惡的人世自尋死路。聽老弟一句話,現在還不晚,趕緊找個地兒,再找一條母的······公的也成,自在逍遙快活去吧,別再跟人他媽糾纏不清了,害人害已啊······”
“你當真這麽想?”
“是啊,真真的!”
“所以······我這都是為了你啊。”
占嬴脫口就要說放屁,可下一瞬就僵了。
“不是!你會說話?”
而且,這聲音怎麽還有點耳熟?
占嬴猛地仰頭望去,先前一直沒留意,洞裏暗幽幽的只看見巨蛇碩大的身形花花綠綠的,此時再看,那雙猩紅的蛇眼旁邊,從左眼眼下一直到蛇頸處分明有兩道猙獰的疤!
何止是聲音熟悉,那兩道疤更是觸目驚心的熟悉!
“妖孽!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就在這時,陸雪臣趕到了,玄光一震便脫手飛出,筆直淩厲的刺向那張或有些熟悉的蛇臉。
巨蛇腦袋迅敏一偏,躲過了迎面而來的長劍,可那劍就像是自己長了眼睛,一劍不中繼而淩空旋轉從後方再次射來。陸雪臣一手結印馭劍,一手劈向蛇尾欲拉出占嬴。
可占嬴就跟傻了似得,只張着嘴呆呆的望着不停閃躲的巨蛇,幾次與那只手擦肩而過,不知伸手去接。
陸雪臣見他出神,一時又無法分.shen,只得暫時放棄去拉占嬴,全力沖向巨蛇,接住飛回的玄光更加迅猛的揮舞起來。
畢竟是拖着一個人不便,即使不怎麽聰明的蛇妖也發現了這個弊端,在玄光即将刺中自己的腹部時,當機立斷将占嬴甩了出去,然後幻化出人形,祭出一條倒刺長鞭與陸雪臣對打起來。。
洞頂懸柱上倒挂着一根擰成麻花似得繩子,細看卻是幾條蛇纏在一起,正将占嬴從半空攔腰吊住,不至于被摔成肉餅。
蛇小弟們上行下效的好,竟然沒有一個張口對着老大的獵物咬下去,就跟蕩秋千似得吊着占嬴在半空晃來晃去。頭下腳上晃得占嬴兩眼發花,下意識朝着不遠處的陸雪臣胡亂張手。
那麽大一個活人在頭頂上撲騰,陸雪臣怎麽會看不見,可每次想要沖過去把人接下來,卻被幻化成人的蛇妖緊緊纏住,長鞭舞動如另一條更加靈活的蛇,不斷躲避着玄光勾纏他的手臂和腰身,招招狠辣,直擊要害。
直到此時,陸雪臣才看清楚蛇妖的真正面目,一襲紅衣如火,長發及地,面若白雪,柔美妖冶的五官甚是符合一切以色媚人的妖孽特征,只是那張令人失神的臉上有兩道猙獰可怖的傷口,血肉外翻,黑紅中見骨。
“······顏清!”
可惜占嬴此時大頭朝下,腦袋充血嚴重,一張漂亮的臉蛋憋得通紅,驚呼聲還沒出口就被一口唾沫給嗆了回去。他現在更擔心那些滑不溜秋的蛇一個不牢靠把自己摔下來,摔個腦漿迸裂,可就相當好看了。
陸雪臣亦是一臉詫然,“你被業火傷過?”擋下直擊面門的長鞭,振臂,玄光再進一丈。
“被業火所傷,輕則修為盡失,重則魂飛魄散,你竟然還能保持人形!”
顏清冷笑一聲,長鞭甩的更帶勁了。但明顯受了傷有些力不從心,且戰且退,灑了一地的血。
八年前,他被山中的虎精追殺,逃到了京郊的一處小村莊裏。都道人性本善,當他拖着一身重傷敲開一戶人家的門,那家的男主人見他渾身是血柔柔弱弱的,立即熱心的将他請進門內,并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飯招待他,替他上藥治傷。
那時的他看起來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因容貌漂亮,性子又聰明乖巧,很得那家人的喜歡,聽到他家中并無在世的父母,那家人便起了憐憫之心,收留了他,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他是真的高興,也慶幸自己堅持修煉百年方修成人形,遇到好心人,自己也能夠像人一樣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着。
可有一日,家裏突然來了十幾個身形彪悍的男人,進了門就将他圍住,用鎖鏈捆住手腳便往外拖。被虎精所傷之處已經差不多痊愈,可當他想要反抗時,卻發現渾身無力。
後來他才知道,是那家人将他當做娈童賣給了當地的一名富商,換得了十兩銀子,因怕他反抗逃跑,還專門花了十文錢,買了整整一包的迷.藥全部放入了湯中。
真是可笑,百年方修為人的他,竟然只值十兩銀子!被富商像對待畜生一樣扒光了身子,用繩索吊起,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打,亵玩。
直到富商盡了興,也累的倒頭呼呼大睡,他方能勉強的動彈手腳,掙脫了繩索,第一件事就是将腦滿腸肥的富商剖膛開腹,驚動了府中的護衛,一路追趕,他就殺了所有的人,跑回了小村莊。
然後他将抱着十兩銀子酣睡的夫妻從床上拎起來,看着他們望着渾身赤.luo染血的自己驚恐逃蹿,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一直跟到那一堆被自己撕咬的不成人形的屍山那裏,一點一點将吓得尿了褲子的夫妻扯斷手腳,掏出心肺。最後自己力竭昏倒在了屍堆裏。
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躺在了一張幹淨柔軟的大床上,一個眼睛清澈明亮的孩子正坐在床邊,用手指沾着透明的藥膏輕柔小心的幫他的傷口上藥。
他發現那個孩子身上竟然有一股異于常人的幹淨氣息,随着孩子上藥的動作那氣息會源源不斷的從指尖滲入自己的體內,溫潤修補着自己衰弱的靈氣。
孩子似乎天賦異禀,卻因靈智還未完全開啓,加之他當時身受重創法力虛弱,并未察覺他的異樣,只操着一口清脆的嗓音,将一碗血遞到他唇邊,說道,“他們說我的血可以治百傷,可能有點難喝,你且忍着點,喝了就不會痛了。”
然後又問他是否有可去之處,若是沒有可以暫時留下來,他可以照顧他。
經歷了人心險惡之後,一碗血并不足以令他再相信人性本善,最初的打算是先借孩子的靈血将傷養好,然後再殺了孩子離開。可漸漸的,他發現那個孩子不同,說要照顧他便是真的用心照顧他,每日延續在自己身上的維護之氣便是證明。而且他發現除了飲用孩子的血可以療傷,和孩子在一起,自己的修為也在飛速提升,一年可比自己辛苦修煉幾十年。
于是,他留下了,一留就是八年。
就在第三年上,他遇到了一個人,教給了他一個掩蓋妖邪氣息的法子,可以不被靈智開啓的孩子發覺。
可是,有一年孩子生病了,一病就是半月不醒,他到處尋找名醫卻都說沒有辦法醫治。後來他又遇到了當年教他掩飾真身的那個人,從那人口中得知孩子生來就有殘缺,最多活不過二十歲。
他不信。于是與那人做了交易,只為讓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像之前一樣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可偏偏将要成功之際,半路殺出個昆侖道士,害他不得不抽身躲藏,最後還被迫在那個孩子面前暴露了醜惡的行跡和真身。
道士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