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玄素一聽就知大兄弟還記恨着先前那一茬,也不尴尬,腆着臉蹭到大兄弟身邊,就要去拉大兄弟的小手,酸溜溜道:“先前實非我願,若是可以我寧願自個兒做那蛇妖的下酒菜,也不會連累你不是,都是那蛇妖不地道,竟然嫌棄我不夠香嫩,偏指名道姓的要小嬴你來換。那蛇妖還不算瞎,倒是清楚小嬴的好處,但肖想不該肖想的就是萬萬該死!”說着還不解恨的瞪了占嬴懷裏的籠屜一眼。

殿下恣意慣了,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占嬴鬧了個大紅臉,飛快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師父,好在師父他老人家正負手蹙眉望着遠方不知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壓根沒留意這邊下流的對話。又轉過頭來恨恨的挖了玄素一眼,心道,那蛇不願吃你,指不定就是因為你這一身騷臭!

偌大未央宮施還展不開你怎麽的,竟纡尊降貴跑到我這寒酸小院裏搔首弄姿!

“就讓我跟你們一塊去吧,你看,萬一你再昏倒了,我也好從旁精心的照顧你。要是有了危險,我還能挺身而出保護你,絕不再叫你被人利用喂了精怪。”

這話真是捅了大兄弟的心窩子,立馬回想起被奸詐道士算計那一茬。這一趟去蒼狼山還不知有什麽等着自己,萬一陸雪臣再一個靈光乍現,拿他去當釣魚的餌,自己可就真是要冤死了。上一回是因為顏清想要引自己前去才會抓了玄素當人質,說實話,從面相身段肉質鮮嫩各方面來說,玄素可比自己占優勢多了,但凡不是眼瞎,都會第一個挑這孫子下嘴。

這麽想着,心思就有些松動了。在保命和清淨之間一個徘徊,占嬴當仁不讓的選擇了拿異姓兄弟做擋箭牌。

于是,細致的收拾了一通行囊,師徒二人伴光杆皇子上路了。

皇子殿下就不說了,師傅他老人家精通陰陽學,對于奇門遁甲亦有所長,堪稱半個茅山道士,這一趟出行準備的也足夠充分,紅繩,狗血,金鈴,百年香灰,辟邪桃木劍可謂“五毒俱全”。而占嬴有過親身經驗,就實際的多了。先着人扯了幾身布料精美且十足結實的衣裳,裏面還貼身套了刀砍不斷的蠶絲寶衣,靴子裏藏了把削鐵如泥的精鋼匕首,然後裝了滿滿一包袱皮的雷彈子。這要是再于一窩蜂的蛇鼠蟲蟻裏沖鋒陷陣什麽的,也算齊活了。

本來占嬴還想再備上些硫磺之類,可想到要随身帶着奄奄一息的小蛇,再熏出個好歹來可就真是無力回天了。

這一路上占嬴對小蛇無微不至的關懷可惹紅了異姓兄弟的眼,幾次三番逮着無人留意的空檔,就要一壺熱開水澆進籠屜裏,将那妖魅惑人的小蛇燙禿嚕去一層妖精皮。每次被大兄弟捉個正着也是臉不紅心不跳,一句手滑順利揭過。

許是整日活在被燙皮的危機中,沉睡中的小蛇竟隐隐有要蘇醒的趨勢,從一開始死氣沉沉的一動不動,偶爾到了夜裏被占嬴捂在熱乎乎的被窩裏時,會輕微的擡一下腦袋,将冰涼滑溜的身子往溫暖的胸膛上靠。

以前兩人也經常并排一條大炕睡覺,雖然沒了人形,變成了占嬴最不讨喜的長蟲,但想到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全因自個兒才落得今日這般慘淡下場,占嬴的心就硬不起來了。且不說硬着頭皮将滑不溜秋的蛇兄弟捂進被窩裏,外加上藥什麽的,一日三餐還會定時的喂上一小茶杯腕血。

可任誰一路風餐露宿再放上幾碗血也受不住啊,等到了蒼狼山地界時,占兄弟的小臉都慘白了,走起路來都搖搖欲墜,一陣風都能吹走。恨的三皇子恨不得解下腰帶将大兄弟的手腳俱都栓緊在自己的褲腰上。

昆侖山,雲夢觀。

衆人如雲,浮生若夢。其實雲夢觀原本并不叫這個名字,乃是先祖玄機子執掌昆侖之後,一日詩興大發提筆在牌匾上刷刷改了幾筆而落成。

此時雲夢觀裏,現任掌教忘塵正端坐在蒲團之上為弟子們誦讀講解道經要義。陸雪臣進了大殿之後自尋了個門口的位置無聲趺坐,閉目靜聽。

大約半個時辰後,衆弟子散去,陸雪臣起身對上首整理道經的忘塵恭敬一揖。

“師尊。”

“嗯。”忘塵點了下頭,面色平靜。

二十年前,便是忘塵從山下将陸雪臣撿回了道觀,貼身教養。忘塵俗姓陸,陸雪臣也便随了他的姓,起名單字“瑤”。對這位亦師亦長的師尊,除了敬重,更多的是感恩和親切。所以沒有外人在場,陸雪臣都是像對待生父一般用心侍候着師尊。

上前倒了一杯清茶雙手奉上,聽到師尊問他,“你這次下山可有什麽收獲?”

陸雪臣退後兩步,在旁邊的蒲團上盤膝坐下,垂眸道:“徒兒令師尊失望了。此次下山遇到一食魂蛇妖,雖降服了妖物,卻并未救回那些被吞食的亡魂。”

“妖物何在?”

陸雪臣抿唇,“未曾帶回山上······”

忘塵似乎并無詫異,淡聲問:“除此之外呢?可還遇到什麽人?”

陸雪臣微微怔了一下,師尊問道修仙多年,掐指便可知悉天下之事,能算到他此番的經歷也不足為怪,稍作猶豫便道:“确實遇一人,身有靈賦,不懼妖邪,只是······此人天生不足,心有殘缺。徒兒此次回來也是想向師尊請教,對此可有化解之法······”

忘塵問:“那人名姓八字是何?”

陸雪臣道:“姓占,單名一個嬴字,生于癸未年己卯月乙醜日亥時。”

忘塵閉目沉吟了一會兒,“你想救他?”

“是。”

“為何?”忘塵睜開眼,睿智明澈的眼底不掩審視,“你應知這個命數為何,我們問道修仙之人問的是天道,修得的緣法,可也不代表可以逆天改命,成不成且不說,其後果為師不言你也應該很清楚。”

陸雪臣低頭不語。

“為師知道你這孩子素來有自己的想法,行事端方,為人雅正,然則心內并不拘于一泥,決定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既如此,你又何必來問為師的意見?”忘塵飲下一口清茶,緩聲道:“為師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當年為何要給你取名‘瑤’,罷了,一切不過是天定之數,是你的劫終究要你面對。”

陸雪臣擡頭,目有不解。

忘塵嘆息道:“若為師告訴你,此人便是你命定之人,你當如何?”

陸雪臣霍然一震,“命定之人?”

“若為師再告訴你,要護住此人,需得你交付性命,你又當如何?”

“徒兒······”

忘塵看似疲憊的擺了擺手,“去吧,如何抉擇都由你自行做主,但記住,不論選擇是什麽,将來的結果都是你一人要承擔的。”

“是······徒兒,謹記。”

陸雪臣是在三人落腳後的次日下晌才趕到,一身的風塵仆仆倒沒掩蓋了天生清冽的氣質,依舊目不染塵,身姿筆挺,見到正在房中一臉慘白正給小蛇喂血的占嬴時,略一頓腳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陸雪臣解了劍,走上前去,淡聲道:“你這樣做是沒用的,它已經失了內丹,喝再多的血也恢複不了人形。”

說到這,占嬴就來氣。道士連個商量都不打就将顏清的內丹沖了水當大碗茶給他灌了下去,現在回想起來,胃裏都是一陣抽搐。這厮居然還敢到他面前落井下石,幸災樂禍!

眼見着皇子和師父他老人家端坐一旁,一副對道士深以為然的嘴臉,占嬴頓時氣不打一處出,虎着臉怒瞪進門的陸雪臣:“老子人參雞湯喝多了,就愛沒事給自己放放血怎麽了!怎麽着?回了趟師門,又得了師長什麽叮囑,要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善幼斬草除根不成!”

這話吼的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占嬴心知全仰仗陸雪臣一時大發善心才保住了顏清一條蛇命,自己這個時候對人沒好臉色,實在是不厚道,也備不住惹惱了他,臨時反悔再将小蛇拎回山上去受過,那可真是閑的蛋疼作了一把好死。

想到這兒,冷臉就繃不住了,連忙機警的一把撈起嘴角還沾着血沫的小蛇往懷裏塞。

陸雪臣顯然也被戳的不痛快了,抽冷子來了一句,“公子博學多才,閱遍群書,難道沒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這是在諷刺他是那個缺心眼的農夫,一腔熱誠最後卻被毒.蛇反咬一口?占嬴塞往懷裏的手禁不住一頓,随即更使勁的往深處塞了塞,梗着脖子嚷道:“我、我樂意!你管的着麽你!”

陸雪臣淡淡瞥了眼占嬴額頭滲出的汗珠,了然道:“公子不熱嗎?”

現在雖已是秋天,門窗緊閉的屋子裏也難免悶出些許燥熱之感。占嬴仗着一身蠶絲寶衣不怕蛇咬,可密密實實的兩層衣服裹下來,也悟出了一身燥汗,倒是很好的中和了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

此時雪白的臉頰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紅,加上被戳穿心思略顯窘迫的小表情,頓時看的一旁的皇子眼睛都直了。心裏貓撓似得跳起來,拉起閑閑喝茶的錢坤和立在桌邊的陸雪臣就往外推,“時辰不早了,既然陸道長也到了,那就趕緊各自休息,明早好上山!”

自從未央宮表露了心跡之後,占嬴防他就跟防狼似得,那叫一個水滴不漏,這一路上除了聚在一堆吃飯,絕不讓他近身半步,好不容易到了客棧,簡陋的小客棧剛好又只剩了兩間客房,殿下心道,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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