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人群中的魏無羨神情恍惚的站在不夜天的會場上。上一世他滿腔悲憤的坐在屋頂,這一世,他帶隊站在廣場上。這裏曾是射日之征最後一戰的主戰場,他自己兩世都差一點就在這裏被溫若寒一手捏死。如今溫若寒的墳頭草都長挺高了吧,而他還活着,卻不得不又一次站在這裏繼續聽跳梁小醜在吠吠。
似乎一切都與上一世沒什麽區別,只是此刻在臺上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在大放厥詞的人是姚宗主而不是金光瑤,金光善依然穩穩站在後面,擺出他自以為的第一世家大宗主的不怒自威的姿态。
“魏無羨,魏無羨,你發什麽呆呢!”姚宗主一臉不耐煩的打斷魏無羨的沉思,別看他依然是沒有一個門人弟子的宗主,但他此刻背靠的大樹可是蘭陵金氏的金宗主,他自以為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所以當他發現自己一番慷慨陳詞後,除了蘭陵金氏和其他小宗門大力鼓掌、賣力叫好,姑蘇藍氏只是禮貌性的點兩下頭,清河聶氏和雲夢江氏更是連動也不動一下,聶懷桑還大大咧咧的伸着懶腰打起哈欠,魏無羨更是直接就走神了。
姚宗主沒膽子對姑蘇藍氏和清河聶氏呲牙,但是對上雲夢江氏可就不一樣了。自從江楓眠死後,他可從來就沒把江澄和魏無羨這兩個小輩看在眼裏。尤其是江澄上次當衆抽過他一鞭子後,他對雲夢江氏更是恨到極點。現在江澄倒黴,最高興的就是他,何況他是被金宗主欽點上來代表他說話的,姚宗主很清楚自己就是金光善手裏的那把刀,而他很樂于用雲夢江氏的鮮血來解封祭道。
趁着魏無羨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他可逮着機會一通輸出,“你這是什麽意思?居然在這麽重要的場合裏走神,你這是在蔑視誰?蔑視金宗主?蔑視正義?我知道你們雲夢江氏最是不守規矩,你們宗主江晚吟為一個溫氏的女人就色膽包天、罔顧道義。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不反省,還敢走神,怎麽,你們雲夢江氏一整門的人都想如同你們宗主江晚吟一樣成為叛徒,走到仙門百家的對立面?”
姚宗主這人啊,最厲害就是這張嘴,說起話來那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魏無羨不過是走個神,就被他扣下一頂又一頂的大帽子,這會兒更是逼迫魏無羨當中表态,否則就要把雲夢江氏整個宗門拉下水。這一點,其實是金宗主上臺前布置給他的任務,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逼魏無羨表态,魏無羨不管是選擇那一邊,都會留下話柄,受人诟病。而這,正是姚宗主最高興看到的。
姚宗主早就看雲夢江氏這對年少有為的師兄弟不順眼了,小小年紀就成為四大宗門的宗主,為什麽?憑什麽?!大家都一樣被滅門,憑什麽他們就能這麽快崛起,再次成為仙門百家認可的四大世家之一,而他,連重建宗門的費用都還沒有籌備妥當呢。
再說了,他當初只是請江楓眠送他一段路,蓮花塢就因此蹬鼻子上臉,以他恩人自居,處處嫌棄他不知道感恩。感恩?感什麽恩?他憑什麽感恩?這時候姚宗主絕口不提當年是他來蓮花塢哭訴自己被滅門,更不承認要不是江楓眠親自出馬送他去蘭陵,蘭陵金氏的大門就憑他,哪怕他的宗門還在,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根本敲不開金麟臺的大門。
現在,他已經把這道不管作何選擇都會被人鄙夷的選擇題擺在魏無羨面前,姚宗主興奮的手心都出汗了,他迫不及待想看魏無羨究竟會選擇站在哪一邊,以後,他還會繼續等着看魏無羨被仙門百家當作叛徒嫌棄的。
魏無羨向前一步走,還沒有說話,他只是舉起手裏誓師大會上的酒杯,一仰頭喝幹淨,然後随手抛去酒杯,很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這酒是蘭陵的眼兒媚吧,不行不行,入口甜膩,後勁綿軟,只适合給小姑娘嘗個酒味,比姑蘇的天子笑,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你,你少說廢話,快點表态,表明你們蓮花塢的立場,否則這誓師大會上仙門百家第一個拿你們蓮花塢祭旗。”姚宗主在臺上叫嚣的聲音尖利到刺耳,但是此人卻腳步極細微的,不引人注意的移動到金光善的身邊。移動到金光善身邊後,他似乎就覺得心裏有了依靠,于是背脊挺立得更筆直,聲音更尖銳的,直接伸手指向魏無羨,“你遲遲不肯表态是何居心?是不是想拖延時間?我告訴你魏無羨,金宗主早就做好一切準備,亂葬崗的山下同樣布下了重重防衛。江澄他們那些人最好老老實實等在山上,只要他們敢下山一步,一定會被拿下的。我勸你動作越快越好,否則……”
“否則你要怎樣?下來咬我一口?”魏無羨如同當年在岐山教化司一般老神在在的,他甚至還活動幾下身體,扭扭脖子揉揉手腕,“廢話真多,說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沒有,盡浪費時間。我就問你,你們憑什麽就認定了江澄背棄道義,成為叛徒?有什麽證據?”
“就,就憑我們當時所有人看見的。魏無羨我告訴你,你休要胡攪蠻纏。當時大家可都看見了,看見你蓮花塢江宗主将溫氏的人抱在懷裏,那個親密的姿态,誰都看得出他們有奸情。魏無羨,那麽多人看見的事,那還有假的嗎?”
魏無羨冷冷一笑,看似回答姚宗主的話,眼睛卻盯着金光善,“就這麽巧合嗎?金氏忽然發現窮奇道少人了,第一反應是把除了姑蘇藍氏、清河聶氏和雲夢江氏的仙門百家召集起來,反省徹查此事。然後就無意中路過亂葬崗,你們一群人禦劍飛空的時候,眼睛不看着前方,卻盯着地面,最後就這麽被你們順利找到了脫逃出來的溫氏那些人。是這麽解釋的嗎?有這麽巧合嗎?這其中只要有一個時間不那麽巧合,就什麽都看不到,所以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那麽簡單的嗎?”
魏無羨這段話一出,原本被現場氣氛帶動的義憤填膺的仙門百家,忽然都好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反應過來其中似乎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什麽內幕。有些頭腦聰明些的修士,已經開始慢慢後退,至少站位已經不是那麽靠前,也沒那麽想為了道義去亂葬崗搏殺了。
Advertisement
姚宗主臉色很不好看,作為一個年紀不小的修士,他怎會不了解其中的貓膩,尤其是金宗主避開另外三大世家,邀請來人數衆多的小宗門一事是個什麽意思,這根本解釋不清。但是他既然已經選擇上了金宗主這條船,好不容易抱上這樣的大腿,他自然是不能輕易下船的。于是姚宗主避重就輕,直接對魏無羨提出的異議視而不見,避之不談。
“魏無羨你,你不要在那裏妖言惑衆,你就說你現在作為蓮花塢的掌門師叔,你蓮花塢在這件事的選擇是什麽?是不是要站在道義這一邊?”
“哈哈哈哈,”魏無羨放聲大笑,“站在道義這一邊就是與你們站在一起嗎?你什麽時候能代表道義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魏無羨此人其實真要打起嘴仗來,姚宗主還真的別想徹底壓制住他,他總能找到其中的關卡,說多了,還會被他找出漏洞。遇到魏無羨這樣頭腦清醒又身手強悍的修士,還真是很麻煩。打,你打不過他,說,也不一定能說的過他。金光善的頭有點疼起來。此時他第一次真情實感的想念金光瑤,有金光瑤在身邊的時候,這些事他都不用自己出馬,什麽都被安排得很妥當。就算現場出現什麽問題,金光瑤也有辦法補救或者把場子圓過去,不象姚宗主,此時被魏無羨氣得在臺上跳腳,卻拿魏無羨毫無辦法。
金光善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如果當初自己對金光瑤稍微好那麽一點點,現在是不是就不用麻煩了?算了,那個娼妓之子根本就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血統就不行,不過是對他嚴厲了那麽一點點就敢跑,哼,最好滾的遠遠的,別讓我找着機會收拾你。金光善眼神不善的掃了一眼藍曦臣身後的人,然後強迫自己擠出一張笑臉,走到姚宗主身前,得了,還是自己來對付這雲夢江氏的臭小子吧。金光善心裏暗自盤算,等到蓮花塢在江厭離婚後被吞并的那一天,到時候魏無羨落在自己的手心裏,到時候搓圓按扁還不是任由自己的心意。這麽一想,他臉上的笑容反而還多了幾分真誠。
“阿羨啊,”這麽親密的稱呼,金光善自己無所謂,魏無羨倒是因此打了幾個哆嗦,被惡心得不行,“我知道你現在根本就是在強撐着,這些人裏面,就你和阿離是真心關心晚吟,我知道你們這會兒比誰都擔心他,害怕他到時候受傷,也害怕他會丢面子。但是你們還年輕,只看得到眼前,你們要好好想一想,關心他,不是任由他在做了錯事都不管不問,你們是他的親人,更應該幫助他清醒過來,懸崖勒馬。”
金光善自嘲的拍拍自己,“你就看看金世伯我,這天下間的男人,喜歡美人那是天性,身為一門宗主,位高權重,身邊有些千嬌百媚、紅袖添香的,再正常不過。況且那溫氏女自己受不了苦日子,故意勾引,晚吟年紀輕輕,定力不足,過不了美人關太常見了。他啊,就是好面子,其實他要是有個什麽想法,私下過來找世伯我說一聲,我完全可以讓他把溫氏女帶回去,當個鼎爐或者納為妾室不都是随他心意,可這偷偷摸摸,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人偷偷帶走,那可就……唉,你們這些小年輕,熱血沸騰的時候,做事考慮不周全,也能理解。所以啊,這根本就是小事,不重要,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仙門百家不會對江澄如何的。”
金光善的好色是仙門百家人盡皆知的,當他拿自己舉例,反而彰顯出他的寬宏大度、胸懷坦蕩。再加上剛才那番話說的極漂亮,字裏行間幫江澄把責任推卸了大半。原本被魏無羨點醒的一些修士,又被他打動,覺得剛才咄咄逼人的魏無羨才是心裏有鬼。這些不長腦子的修士,根本就是一群牆頭草,或者裝作牆頭草。
魏無羨的腦子很靈,瞬間就從金光善的那段話裏聽出他挖的無數大坑和小坑。看似一個同樣喜好的長輩在為江澄開脫,但是金光善好色之名天下皆知,江澄要是認了,就大不一樣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剛剛沒了父母,還在重孝期間的男子,因為貪戀美色,連溫氏這般罪孽滔天的女子勾搭兩下,他就能使手段把人偷帶出來,還甚至帶出這麽多人,那就根本不是好色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