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再把情況說一遍,從一開始說起。”藍湛的聲音低沉穩定,卻帶着一種隐隐的壓迫力,比在一邊怒目圓瞪的江澄給高虎的恐懼感更甚一籌。
高虎在恐懼之外還感受到一股金屬般的脅迫感,明明對方只是坐在那裏對自己說話,手指還漫不經心的纏繞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紅色發帶,但是那聲音卻似乎化為一柄鋒利的長劍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要是繼續哆嗦下去……
高虎一個激靈坐直身體,稍稍穩定一下情緒,又一次從頭說起。藍湛和江澄一邊聽,一邊核對高虎兩次的說辭,說到第三遍、第四遍,這才放過高虎。四遍說辭,再對應他們之前打聽來的消息。魏嬰的失蹤應該與這個鎮民,包括這個小鎮都無關。那麽……兩人的眼光一起移向窗外連綿的大山,那麽魏嬰應該是在山裏遭遇到什麽了,這才失蹤的。
江澄站起身子就準備離開,他是打算出了門直接禦劍進山。藍湛一把攔住他,還沒說話。這時候,屋外有拐杖拄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早已不管事的鎮長打開房門,他背光站在門口,面容隐藏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小老兒冒昧,還請仙人們恕罪。只是有些話,十日前,我對那個黑衣仙人說過,他才将玉佩留下示警。我們這些人粗心,沒有及時發現變故是大罪。但是小老兒想了想,還是再對兩人仙人啰嗦一遍,仙人還請自行斟酌。”
“阿爹,你就……”高虎走到老人身邊想阻止,但是又阻止不了,“阿爹,我知道您要說什麽,可是那些都是我們用來吓唬小孩子讓他們別亂跑的編的山野傳說,您從小也這麽騙過我,可是您看看,什麽時候出過事?”
老爺子一棍子杵在地上,“糊塗,那是從這個鎮子建立的時候,口口相傳流傳下來的警告,不是山野傳說。再說了,一個仙人進山後都失蹤,這還不是出事嗎?”
高虎還想說什麽,被江澄一個眼神,瞪得只能閉嘴。藍湛起身将老爺子攙扶着坐下來,還幫老爺子倒了杯茶水,這才聽的老爺子的述說。
這是一個在江澄聽來都覺得荒謬的故事,卻在花溪鎮鎮民的口中一代一代的傳遞下來。年邁的爺爺奶奶講給小孫子小孫女聽,然後再由小孫子小孫女們成為爺爺奶奶後講給他們的後輩當睡前故事聽。
相傳花溪鎮建立與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幾個流民逃難到這裏,覺得這裏遠離戰場,前有水路後有山路,是個安祥又逃生路線豐富的地界,于是就選擇在這裏定居。随着逃亡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彙聚成一個小村子。都是一樣離鄉背井的逃亡者,所以住下來的這些年,每個人都只想安逸和平的生活,意外的,又默契的,這裏成為一個桃花源記般的地方,安穩祥和,夜不閉戶,人人和睦。就算偶有紛争,也會在村裏老人的鑒證下,大家坐下來和平的講道理,一時間,這裏過了好幾年平靜的日子。
花溪村裏有一戶相對凄慘點,一開始定居下來的時候還是夫妻倆帶一個才會走路的小姑娘,住下來兩年後,又多了個女兒。這一家原本生活得很好,當家的羅貴勤勞質樸,有一門修繕的手藝,村裏人需要幫忙他從不推脫,分文不收把人家修補好,倒是村人會主動送把蔬菜,留幾個雞蛋。羅貴娘子溫柔大方,她說自己曾經是大戶人家小姐身邊的婢女,跟着小姐學了點字,還會制衣繡花,他家人的衣服布料跟大家都一樣,但穿在身上就是挺拔舒适,幾根紅繩也能把大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還是奶娃娃的小女兒身上也永遠清爽幹淨。眼看着這家人要越過越好的時候,羅貴在山上遇到毒蛇,還沒被同伴擡下山人就沒了,一下子,這家的天就眼看着要塌了。
其實那時候羅貴娘子剛剛懷上第三胎才不到三個月,聽到消息人當場就暈了過去,大家來不及扶就看見她身下有血蔓了開來,這個胎兒也沒保住,羅貴娘子從此元氣大傷,要不是還有兩個女兒在她身邊哭喊着,她也想跟着一起去了。
羅貴家的日子苦啊,但是再苦羅貴娘子也挺過來了,她一人拉扯着兩個女兒長大,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熬過來了。如果是以前的村子,家裏沒個頂梁柱的男人,只有女人的家庭是會被欺負的,但是花溪村的村民們自己都是經歷過生死戰亂活下來的,安穩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羅貴家沒人會去踩上一腳,反而一村子的人,大家更願意幫扶一下,羅貴家的日子雖然苦,但是也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眼看着大女兒十六歲到了說婆家的時候,當時上門提親的,其實挺多的。
大女兒羅鳶跟母親學的一手繡花的好手藝,她繡的花朵,能讓蝴蝶都落上去。她的廚藝更是村裏頭一號,再普通的食材經她的手一處理,就是比別人家的好看又好吃。人勤快,性子又好,未語先微笑。羅貴家一放出準備讓羅鳶嫁人的消息,羅貴家的門檻差點沒被踩平了。村裏适齡人家早就盯上羅貴家這朵花,生怕自己晚了一步成了別人家的兒媳婦。
平和了十幾年的花溪村,大家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生活,結果這天晚上,羅鳶被人強占了,強占她的是同村的周平,一個村子裏最沒有存在感的鳏夫。八年前他媳婦難産死的,孩子生下來哭兩聲也跟着走了,他老娘在家哭了幾天還沒抱到手的大孫子,也跟着一起去了,短短幾天功夫,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人。
周平還曾跟着羅貴學過一段時間的手藝,所以曾有人撮合他去和羅貴媳婦搭夥過日子,他自己拒絕了。給出的理由是,那是師娘,應該要恭敬着的。平日裏他對羅貴家的确不差,大家對此還頗為贊賞,結果到現在才知道,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惦記的根本就不是羅貴媳婦,而是羅貴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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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後,羅鳶不聲不吭準備自懸梁上的,羅貴媳婦寸步不離守着她,生怕這孩子一個想不開。周平悶聲不啃的,直接跪在羅貴家門口,任由所有人怒罵踢打,他說了,反正姑娘已經屬于他了,他願意負起責任娶她為妻,還會好好侍奉丈母娘和小姨子,天地可鑒。
多可笑的天地可鑒,明明是他造的孽,被他這麽一說,他倒還負起責任,難道還指望別人誇他一句有擔當嗎?
羅鳶的妹妹羅素是個暴脾氣的小姑娘,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樣,在屋子裏聽到他這麽一通喊,羅素沖進廚房拿起菜刀就沖着周平去了。被村裏人攔下的時候,周平的左右胳膊各自被砍了兩刀,後背也破了多處,周平不動不閃任由羅素揮刀,他跟個血人似的,都依然在羅貴家門口,跪的一動也不動。
倒是羅貴家因為羅素的沖動出了大麻煩,按照花溪村最大的規矩,凡事說道理,絕不允許動刀見紅。羅素這幾刀犯了大忌,按規矩,她們三是要被趕出村的。村長和村人們倒是犯起愁來,真要趕這娘三出村,跟要她們去死有什麽區別,可是規矩不可破啊。周平倒是把自己包紮好後先來村長這邊說了,這事就這麽過去,他不跟羅素那小姑娘一般見識,他就只要能娶羅鳶就行,他依然會如之間說的,孝順丈母娘和小姨子。
羅貴媳婦哪怕帶着兩個女兒離開都不願意把羅鳶嫁給這麽一個畜生,她甚至已經開始讓羅素收拾行囊了。羅鳶自己站出來許嫁,她不願意因為自己讓母親和妹妹繼續過颠沛流離的生活,她反正已經這樣了,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呢?
還能差到地獄裏去,羅鳶,你應該聽你母親的。
真嫁給周平後,羅鳶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在短短一年時間內憔悴蒼老了許多。周平此人最是陰險,村裏的規矩是凡是說道理,不允許見紅。那當相公的自己在家打兩下娘子有多大事,不就踢了一腳,不就扇了兩巴掌,不就挨了幾拳頭,又沒出血,村子裏規矩再大能管起人家關起家門的事?羅鳶婚後的日子三天兩頭被打,羅素只要出頭,那點花拳繡腿的力道,周平完全不怕,回頭再從羅鳶身上出這口惡氣就行。羅鳶衣服遮擋的地方,就沒幾塊好肉。
周平對待羅貴娘子依然恭敬,在她面前就沒有擡起頭過,反而是羅貴娘子因為羅鳶在他手裏,投鼠忌器,自己倒是不得不忍耐下來,羅素鬧了幾次後發現姐姐的處境更慘了,也不敢再莽撞。村裏人對周平厭惡至極,但又拿他沒辦法,因為他其實極聰明,從不在明面上做違反規矩的事,村裏不管誰說他,說就說呗,說了他就認錯,口口聲聲自己錯了,但是私底下就是不改,甚至更隐秘更惡毒。這樣的周平,誰也奈何不了他。
羅鳶嫁過去三年,硬生生過得一頭青絲都見白雪,二十歲不到的姑娘,精氣神連老人家都不如,羅貴娘子這些年更是差點把眼睛都哭瞎了。轉眼又過了一年,過年後,羅素也到了十六歲該說親的時候。結果,誰也沒想到的是,周平又來了。
他以羅鳶嫁他多年無所出為名求娶羅素,還振振有詞的說,姐妹倆都是妻,羅鳶是正妻,羅素是平妻,他會一視同仁,公平對待,還願意新蓋一間屋子把羅貴娘子迎到他家住着,從此當作親娘侍奉。
羅貴娘子當場就氣暈過去,羅素氣的沖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周平笑着任由她,逮着機會還在羅素耳邊嘀咕一句,“我還就看上你這潑辣勁兒了,你姐姐跟個死人似的,我早膩了。”
羅貴娘子這次說什麽都不肯再讓一個女兒進火坑了,周平點點頭,不以為然的離開,轉頭回去加倍虐待羅鳶,他還逼着羅鳶回家求母親把妹妹嫁進來。羅鳶一動不動被他打,打暈過去都不回家,她是不會再把妹妹害進來的。
周平無所謂,他又出了個賤招,滿村子宣揚羅素遲早是他的人,村裏人雖然反感他,對于羅家也很同情,但不想因此招來這麽一條毒蛇,大家只好放棄。羅貴家更決絕,羅素這輩子不嫁人都不會嫁進周家。這天晚上,羅貴家的柴火堆沒來由的起火了,好在及時發現被鄰居們滅了,大家懷疑的眼光看向周平,周平還是那樣笑眯眯的,畢竟誰也沒有證據證明真的是他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