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村
回村
叮~叮~叮~但願不是讨厭的家夥。
聽到章魚哥的聲音,床上的女孩才悠悠轉醒,她随手抓了抓自己那雞窩似的頭發,睜眼一看是奶奶的電話,頓時清醒。
急忙下床撥拉開地面上散落的玻璃酒瓶,仰脖喝了一杯不知道放了幾天的白水。
清涼的水順着白皙的脖頸順下,她輕輕咳了兩聲,覺得喉嚨舒服了才接起電話。
即使有白水滋潤,宿醉之後聲音依舊沙啞,“喂,奶奶。”
電話那頭的老太太聽到這甕聲甕氣的聲音,頓了兩秒,才叮囑道“星星,在外面別累着,好好吃飯,少喝酒。”
依舊是老三樣,聽起來卻很溫馨。
沈星沒着急回答,環視了卧室一圈,地上滿是散落的玻璃酒瓶,煙頭,一宿過去透過厚重的窗簾進來的光線,依舊折射着屋內的烏煙瘴氣。
她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好的呢。”轉而聲音故作俏皮,一秒切換,毫無違和感。
電話很快被挂斷,看着眼前的亂象,沈星生怕自己裝不住。她煩躁地揉了把臉,開始洗漱化妝,準備去上班。
昨天十二點多才回來,今天又得趕十點之前到辦公室。
沈星總覺得自己離猝死不遠了。
不過這樣也好。
換臉完成的女孩多了一絲陽光活潑的氣質,絲毫不見半小時前的頹唐。
Advertisement
她聞了聞自己的身上的味道,沒敢開車,昨天喝到快五點才半夢半醒睡過去,這要是開車離進去也不遠了。
她是厭世,可也不是不惜命。
9點多依舊是上班高峰期,地鐵上人來人往,沈星捂着自己的包趁關門前最後幾秒飛快沖了進去。
幸好趕上了。
她靠在地鐵門旁邊,正好能清楚聽見車載電視廣告。
畫面上是從雲貴地區到中原各地的鄉村航拍,并配文“鄉村振興最重要的是人才振興。”
看到這畫面,她突然想起昨晚的夢,她一向睡眠不好,前兩年喝點酒還能睡着,現在喝酒還得整片□□才行。
盡管這種做法經常被罵。
但是昨晚她竟然做夢了,夢裏有一大片金色麥田,風吹麥浪,有兩珠麥苗不知怎的粘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想弄下去,卻怎麽也甩不掉……
醒來時夢就忘了,剛剛看廣告片她竟然想起來了。
真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她竟然做了如此純潔美好的夢
*
9:50 沈星準時出現在電視臺辦公大樓。
她端着一杯咖啡,親切地與同事們打招呼,有同事過來小聲對沈星說“小心啊,老蔡今天心情不佳。”
“他哪天心情佳過?”沈星哼了一聲,滿不在意。
流媒體平臺視頻反饋一般,上午開會的時候沈星的組員被點名批評,沈星直接把責任攬過去,見狀蔡總開怼沈星,對已經工作了三年的同事絲毫沒有留面子。
弄得平時跟沈星不錯的同事都汗毛倒豎。
沒想到沈星沒事人似的,熱情、禮貌、認錯、道歉、整改,這套流程玩得賊溜。還承諾下午交上去最新腳本和選題。
會後沈星組的實習生過來小心翼翼說“沈星姐,對不住,連累你了。”
沈星帶了點宿醉後的慵懶,反而安慰小實習生“沒事,跟你沒關系,你別有壓力。”
都是實習生過來的,沈星對她組裏的孩子們要多寵有多寵,技術上也是毫不保留地教授。
說她,行
說她的人,不行
中午吃飯時,沈星抽空給陳悰泉發了個消息
--我又想去飙車了
那邊幾乎秒回“你要是不想死,趕緊給我辭職。”
--我覺得我還能再堅持兩年
--堅持個屁,別砸我招牌
隔了兩分鐘,陳悰泉又發了一條消息“行了,晚上去喝酒。”
萬萬沒想到這話說了不到兩個小時,意外來了。
下午沈星把整理好的腳本和他們組最新選題給到老蔡,他沒看兩眼就開始數落“沈星,你寫的什麽垃圾玩意,來上班腦袋丢家裏了?不行趕緊給我辭職走人。”
說完他将打印成冊的紙帶着抽杆夾重重摔在桌子上。
沈星連軸轉了一個多月,每天都在深夜才回家,出完外景,又被抓着寫另一個腳本,審片子,還要被PUA。
作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沉寂的活火山等來了爆發的一刻。
“行,我不配,我不幹了行不。這個腳本你從頭至尾看過三分鐘以上嗎?不過話說回來用你那脖子上沒二兩肉的腦子來看我們的心血,我都覺得惡心。我特麽都一個多月沒假期了,是騾子也該給跟胡蘿蔔了吧。我是不配,我配不上您絕佳的審美,我走行了吧。”
說完把脖子上的員工卡扔在桌子上,摔門而出,門因為力大又敞開了個小縫。
到底還存了幾分理智,說這話時辦公室關着門,外面聽不真切,只知道裏面吵得挺兇。
見沈星氣沖沖出來,同事們愣了,平時這只小白兔蹦蹦跶跶,性子別提有多好,今日這是轉性了,還是本性暴露?
果然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啊!
她抿嘴不語,撈起桌子上放着的幾個小酒瓶放包裏,拿起水杯往外走。
整個過程不過20秒。
連她親親愛的實習生小朋友都沒看一眼。
衆人:……
得益于沈星留下的小縫,有人往老蔡門口偷偷瞥了一眼,一坨油膩的肚子在忽閃忽閃喘着粗氣。他又往前湊了一點,白色框架眼鏡都被他摘下來,摔在桌上,豬肝色的臉上雙目緊閉,一只手在捏眉心。
看起來氣得狠了。
……
傍晚的公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在夜幕降臨之前這座城的人都在為了生計奔波不斷。
罵爽之後,沈星絲毫不悔,幹就幹了,傻逼領導就不該慣着。
她打了輛車去酒吧,此時只想喝酒買醉,不問世事。
陳悰泉到的時候沈星已有醉态,他擰眉,沈星這人喝酒有度,在外面她從不會喝到不清醒。
除非……
沈星端着一杯酒,透過多面的冰塊,搖搖晃晃看向自己的醫生“doctor先生,你贏了,我辭了。”
陳悰泉是沈星的前男友兼心理醫生兼好朋友,他倆當情侶不行,當朋友沒得說,沈星當年出了那檔子事情之後,開始嚴重失眠伴有抑郁焦慮,從那時倆人相識,直到現在。
他沒攔着沈星喝酒,攔也攔不住,自己坐下沖酒保要了一杯白水喝。
旁邊這貨一會兒還不知道怎麽弄回去呢。
“不行,陳悰泉今天我高興,你必須得喝酒。”沈星搖搖晃晃就要把自己旁邊那瓶洋酒直接兌進白開水中。
一雙手蓋在杯口,見到她這醉鬼樣陳悰泉滿臉嫌棄“行了,喝差不多我送你回家。”
“回啥家?我要回村。”
“你回村能幹嘛?”陳悰泉好整以暇抱臂看着她。
沈星還真裝模作樣想了會兒“種地?振興鄉村?人電視上不都說了,鄉村振興最重要的就是人才振興,我這就回村,帶領鄉親們共奔小康。”
噗~
她說得豪情滿滿,搖頭晃腦,手舞足蹈。然而人們只當她在玩笑,連相熟的酒保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陳悰泉搖了搖頭,給人把胳膊跨到自己肩上,拖着往外走。
沈星另一只手裏還抱着半瓶洋酒,迷迷糊糊跟着。
趁着陳悰泉去開車,沈星一個人坐在門口,像是雷達感應到了什麽,有一股清新如雨後森林的味道突然充斥鼻腔。
此時馬路上車不多,她擡頭,對面的情況一覽無餘。
幾個穿西裝的男人正在揮手告別,最邊上那個格外顯眼,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長腿寬肩身姿挺拔,正在彬彬有禮地送其他幾位上車離開,不用看臉就知道醜不了。
某醉鬼剛想過去搭個讪,順便請人喝頓便酒。陳悰泉的車正好停了下來,他将沈星弄到後座上。
沈星不願意,往外掙紮“你幹嘛,我看到個帥哥,一會兒再走。”
與此同時,對面的西裝男人也朝馬路對面看過來,但只見一抹衣角迅速從車後消失。
……
第二天臨近中午沈星才悠悠轉醒,今天她睡得很踏實,又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位恬靜安然的少女正對着她笑得溫柔。
不過睡醒她便記不清了,下床就開始找酒喝。
沈星對酒有依賴,按她的話說不喝點渾身難受。
陳悰泉正好在這時敲門,打斷了找酒的少女,他進門把買來的粥放在桌子上“別找了,過來喝粥。”
“不整兩口透透,渾身不得勁。”沈星關上櫃門,笑嘻嘻過去坐下。
陳悰泉懶得理她,這毛病早晚得給她掰過來。
沈星的酒依賴并不是臨床上的問題,這丫就是純粹心理作用,沒看現在不喝也好好的嘛。
吃了沒兩口,沈星的奶奶又日常打來電話,兩人聊了兩句,話了,沈老太太還是問出來“星星,是不是不舒服,聽你說話不對勁啊。”
“沒事,奶奶,我就是最近累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好像還嘆了口氣,“累了,就回家,你的房間奶奶沒給你動。”
“好,回家。”沈星眼眶通紅。
挂了電話,平複完情緒,沈星看陳悰泉正抱胸看着自己,也沒理他,伸手又喝了一勺粥,這勺粥喝得很慢,良久,她擡起頭鄭重其事道“我真要回村了。”
她現在離職無所事事,也不知道去哪兒,本想出去旅游散心,但是剛剛奶奶打電話,她幾乎一瞬就決定了——先回村休息一陣子。
離開目前的環境對沈星的情況來說是件好事,她其實就是壓力太大,導致的焦慮。現在驟然間無事可做,心理空虛,很容易又陷入更大的自我懷疑中,所以陳悰泉這兩天都來看着。
如果回村有家人陪着,說不定療效更好。
“挺好,回吧,不過你打算回村幹嘛?”
“不是說了嗎,鄉村振興。”沈星一揚下巴,明豔自信,跟晚上的醉鬼完全不是一個人。
陳悰泉白了她一眼
“說真的,沒想好,玩呗,看看書,拉拉片,要不看看能不能真帶着鄉親們振興一下子。”沈星一邊玩着勺子,一邊歪着腦袋想了想。
陳悰泉仔細聽着,沒放過她的表情,村裏相對安靜,很适合現在的她。
“祝你好運。”
“拿點實際的。”
陳悰泉一臉懵逼,什麽實際的?難不成還要個臨別贈禮?
“給我幾盒□□。”沈星直接伸手去要。
陳悰泉:……
這玩意能随便給?最近也沒招她惹她,咋想着斷送人職業生涯呢。
“最多兩盒。”
這是醫囑極限。
這個數字沈星顯然不滿意,回村找藥不便,不多拿兩盒備着她不放心。
“慢慢減少藥量,我判斷,你回村一定睡得跟死豬一樣。”陳悰泉看透了沈星那點小想法,但他絕對不可能給她這麽多藥,流程上不符,友誼上不合适。
沈星瞪了他一眼,說誰死豬呢。不過知道這事不合适,倒沒再堅持,有總比沒有好。
确定了回村,就開始收拾東西,她發現自己竟然什麽都不想帶回去,只網購了兩大箱書準備回村陶冶情操。
此外,只拿了一個行李箱,裝必需品。
陳悰泉不讓她多捎酒,說她絕對喝不上,別回頭再吓着老太太,但沈星依舊拿了幾瓶洋酒。
……
“前方到站,木葉縣高速收費站,請注意變換車道。”
導航女聲響起,三年後又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
她回家不多,以往只有過年時才回老家來看看,這幾年就更過分了,過年時多在走基層,細算下來竟然有三年多沒有回來過了。
回村路上,沈星看着兩側早春綠油油的小麥田,不覺心曠神怡,突然間想起那兩個溫馨的美夢,微微走神。
就這麽一走神,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