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意算盤
第45章 如意算盤
沈氏一記眼刀, 燕明玉不敢再造次。
她沖楚堪疑抱歉地笑了笑,然後抿緊嘴巴,不再說話了。
楚堪疑倒是沒想過燕明玉會這麽說, 琢磨一番,覺得燕明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雖沒應付過這種場合,但也參加過宮宴,想來找他說話的不少, 他官職高, 不能和官員多說話, 當不存在應付過去就行了。
只不過來賓都是賀喜的, 直接應付也不好, 太過失禮。
楚堪疑神色放松了些, 他個子高, 比燕明玉要高大半個頭, 比沈氏也高, 好在不是那種雄壯的身材, 這樣站着玉樹臨風, 外人看了覺得兩人很相配。
比起十五六歲的男子,無疑是楚堪疑更成熟穩健, 本來還唏噓的來賓見此情此景倒也放下心。
燕國公府這邊的賓客自然是堆着笑來的,說幾句漂亮話就由丫鬟帶去小花園了。
當然還有抱着看熱鬧心思來的, 從前沒來過鎮北侯府, 這回好好地看了看。
府裏上上下下井然有序,丫鬟小厮本分有禮, 因為府裏沒有妾室, 所以很多銀子都花在了修葺上, 建築風格偏像江南,院內多是垂柳銀杏梧桐楓樹,頗有幾分意境。
總之別人的,怎麽都好。
一邊看,心裏一邊泛酸。
想着若是自己家女兒嫁過來,那該有多好。
楚堪疑這邊親戚少,但不是沒有,楚家有幾門遠房親戚,這回都來了。楚铮的外祖盧家人丁不豐,兩位老人都不在了,但盧氏還有個庶出妹妹,三年前嫁人了,越發不常來往。
這回得知楚堪疑續娶,也過來了,看這魚貫而入的丫鬟以及衣着光鮮的賓客,整座府邸喜氣洋洋,咂摸出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有了新夫人便不一樣了。
Advertisement
是主是客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小盧氏過來上了禮,沒說幾句話,就跟着丫鬟進門了,她從前來過這兒,知道去的方向是小花園。
她的臉色和府裏氣氛格格不入,語氣帶了兩分質問的味道,她問:“小世子呢?”
丫鬟道:“小世子帶着國公府的姑娘抓魚去了。”
小盧氏皺了皺眉,道:“抓魚?我去看看。”
這兒裏侯府的人工湖還有一段路,小盧氏忍不住問道:“小世子近來可高興?”
丫鬟們不敢多說,“奴婢不是伺候小世子的,并不知道。”
小盧氏覺得,知道自己父親續娶,誰能高興。
*
鎮北侯府的小湖裏,有一半的荷花,另一半真的有游魚,不是那種金尾紅尾的錦鯉,而是能吃能上桌的大鯉魚。
那麽大一條。
燕明荞看着,感覺比她的腦袋都要長,游來游去,很是靈活。
楚铮手裏拿着一個網子,他手上功夫到家,下網必能撈中,撈完給燕明荞看看,再放回去,再撈,再放回去。
不吃的話楚铮不會禍害東西,畢竟都是活物。
燕明荞懷疑,楚铮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兒,所以準頭才這麽好,但就算是熟能生巧,也很厲害了,她試着撈了一網,什麽鬥撈不到。
楚铮看得着急,他道:“你得往魚腦袋下面撈,這樣就能撈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樣百試百靈。
燕明荞又試了試,第一次魚跑了,第二次還真撈到了,在網裏亂蹦,水甩得哪兒都是,吓得她趕緊把魚放回去了。
魚在到水裏後一個鯉魚打挺,然後尾巴蕩開一大片水花。
楚铮哈哈直笑,“是吧,我就說這樣行。”
原來不是熟能生巧,是有訣竅,是她見識淺薄了。
燕明荞道:“真好玩兒。”
楚铮道:“一會兒帶你去捉知了,逮蛐蛐。”
燕明荞臉色大變,“小世子,那還是算了,我怕蟲子,就不和它們玩了。”
她更喜歡撿雞蛋,扮家家酒,實在不行,看書也行。
蟲子絕對不行。
楚铮很好說話,“那就不去,你餓不餓,要不先帶你去廚房吃點兒?”
該有的禮數燕明荞還是有的,在別人家怎麽能先吃呢,“還不餓,不用去廚房,但能不能嘗嘗你家的點心?”
她想嘗嘗和國公府的有什麽不一樣。
楚铮帶着燕明荞洗手去,然後打算先去吃點心,再回來坐小船摘荷花剝蓮蓬。
燕明荞一聽摘蓮蓬,就反應過來,“上回送來的蓮蓬,就是在這兒摘的嗎?”
楚铮:“那不是,那些是買的,湖裏的才能吃。”
兩人剛放下網兜,就見好幾人往這邊走來,為首的那個穿的華麗,身後跟着兩個丫鬟。
楚铮看了一會兒,對燕明荞說道:“這是我姨母,應該是來找我的。”
燕明荞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楚铮的親姨母。
楚铮表情有些冷淡,沒有見到親人那種喜悅。
燕明荞沒聽楚铮說過自己的姨母,他常常逃課,還不服管教,若是親近,楚铮不可能還這般。
不太親近的姨母,燕明荞不知道要不要喊人,喊什麽,難道喊姐姐嗎?
楚铮摸了摸腦袋,摸了一把汗。
他表情有些煩躁,不知道怎麽和燕明荞說,在幾年前,這個姨母對他還不錯,會常來看他,在府上小住,但是,等他父親回來那幾日,就根本見不到影子。
常去他父親跟前湊,那會兒就有人勸楚堪疑續娶,還說娶妹妹,以後對楚铮肯定好。
楚铮只是小,又不是傻,他父親一來就跑了的人以後對他會好?
那會他也去書院了,便不讓姨母來了,再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楚铮猜測,可能是姨母的心思被父親察覺了,他父親這個人他知道,說話不好聽,有時候六親不認的,關系就僵了。
再後來小盧氏出嫁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只當尋常親戚走動,一年見個一兩次,楚铮并不親近她。
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等人走近,楚铮道:“見過姨母。”
小盧氏好像幾輩子沒見外甥了,未語淚先流,“這才幾日沒見,我的铮兒怎麽瘦了這麽多。”
燕明荞嘴巴驚訝地張成了一個圈,她覺得一般人見面,就算敘舊也不會這樣說話,就活像府上的下人天天關楚铮小黑屋,還不給他飯吃。
這兒哪兒是說話啊,這不是打鎮北侯和燕國公府的臉嗎。
燕明荞幹巴巴道:“……小世子,不然你們先敘舊,我去看看二姐姐。”
人家一塊兒說話,她在這兒聽實在不合适。
她肯定忍不住和二姐姐說的,楚铮怎麽沒說他有這樣的姨母呀。
楚铮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你得在這兒聽着!”
得給他作證!
燕明荞這下真的是左右為難了。
小盧氏還流着淚,彎着腰把楚铮左看右看,看他是不是少了塊肉。
楚铮不耐道:“姨母,你說話就好好說,能別一副替我委屈的樣子嗎。我這兒很好,也沒瘦,這叫精神。父親對我也很好,國公府對我也好,都挺好的,你在這兒哭什麽呀。再說了,你早不關心我,非得明荞在這兒的時候說這種話。”
楚铮說話算好聽的了,只是他說話就這樣直,沒辦法改。
小盧氏沒想到外甥這麽不留情面,臉漲的通紅,“姨母這是為你好……姨母有事要忙,一時顧不到你也是情理之中,這一看見你,一時失态……”
楚铮已經能分辨出來這些了,沖燕明荞道:“我們走,吃點心去。”
倘若楚堪疑真的娶了小盧氏,楚铮可能就不是這樣的了,等生了孩子,哪兒還有他的位置。
燕明荞跟着楚铮,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想了好一會兒,“我以後會常關心你的。”
楚铮:“……用不着。你和外祖母一定要實話實說,我姨母也是不敢和父親說話,所以來找我的。”
若是楚铮混賬點,不滿意這門親事,楚铮八成會站到那邊。
但誰好誰壞他分得清,又不是小孩子了。
燕明荞點了點頭,“我不會添油加醋的。”
楚铮如果不受蒙騙,那就不是什麽大事,還好姐夫和便宜外甥知道好壞。
楚家的親戚的确不多,只要姐夫能立得正就行。
剛才楚铮跟炮仗似的,還挺有意思。
小盧氏不敢直接去楚堪疑面上說這些,但因為在楚铮這兒吃了癟,所以未等開席就借故離開了。
燕明玉覺得有些奇怪,沈氏臉色都變了。
這會兒客人已經少了,管事忙着待客,左右無人,楚堪疑對燕明玉道:“我可以解釋,那是楚铮母親的庶妹,照顧過楚铮一陣,但後來野心漸長,就不怎麽來往了。盧家這邊就她一個親戚,雖在盛京住,但只有逢年過節走動。她已經成親了,不敢和我說話,估計是在楚铮那兒沒讨到好,所以提前離席。”
楚堪疑解釋得夠清楚了,兩人離得近,楚堪疑這話是對着燕明玉說的,沈氏也能聽到。
盧家就這麽一個親戚,又不常來往,若是徹底不走動,外人容易議論。
燕明玉咳了一聲,“這樣啊。”
可能小盧氏看重鎮北侯府的財産,燕明玉覺得自己也就半斤八兩,她就是來享福的,既當不好妻子也當不好繼母,楚堪疑算是她如今最好的選擇。
其實就算不解釋,燕明玉也不會生氣,該有的分寸她會有的。
沈氏試探着道:“既是親戚,不然還是讓人去勸勸,把人接回來。”
楚堪疑搖了搖頭,“不必。”
這個小插曲并未影響定親宴,畢竟大多數人頂多心裏想的多,不會說出來。
總體上還是其樂融融的。
吃過飯,楚堪疑和沈氏一塊送客。
送了最後一個客人,沈氏問楚堪疑哪日回西北。
楚堪疑在盛京待了半年了,自然事情忙完就回去,“初五就走。”
沈氏道:“的确要以公事為重。”
對這個未來女婿,沈氏大體上是滿意的,但回去的路上,還是忍不住和燕明玉說,“你看這就是沒有長輩的樣子,婆婆有什麽不好的,遇見大事還能頂在前頭,不然這些事都得你自己來。”
燕明玉在心裏小聲反駁,但楚家親戚也少啊,這種宴會,下次是她成親,下次應該就是楚铮定親了吧。
一年到頭都沒幾次,但在燕國公府,就常有。
這話肯定是不能說給沈氏聽,不然得拽着她耳朵罵她。
終于定親了,除非有大事,後年就成親了,楚堪疑過兩日就回西北了,沈氏傳授女兒各種經驗,比如該送些東西,常常寫信,重在心意。
男人,最受不住的就是這種小伎倆,要讓他覺得你心裏有他才行。
定親之後可以多見面,感情是需要培養的。
燕明玉難得有些害羞,“母親,明荞還在呢,您說這個做什麽。”
燕明荞望了望車頂,“二姐姐,這些我可以當聽不見的。”
沈氏被逗得一笑,“你們倆呀,明玉我就不擔心了,明荞還小,倒也不急着婚事。”
有道是心靜自然涼,這邊什麽事都沒有了,沈氏就覺得心裏平靜,特別涼快。
不僅涼快,還很爽快。
“改日去萬象寺還願,這個可別忘了。”
還有現在是不打仗了,那也得保佑楚堪疑平平安安的。
沈氏要囑咐的多,別看燕明玉都定親了,可在她心裏,還是個孩子。
燕明玉聽了一路,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燕明荞有些暈,但她知道,母親這是真高興。
母女三人回國公府,燕明烨坐另一輛馬車回書院。
燕國公回去的早些,下午還得上職,除了他們,國公府就沒別人來了。
府上的庶女太多,這種場合沈氏一貫不帶她們,至于妾室,那就更不用想了。
因為兩件喜事趕一塊兒了,府上下人賞了一兩銀子,主子們多拿一個月月例。
這下上上下下都真心歡喜了。
燕明玉單獨給玉明軒的丫鬟一個月月例,回來之後她好好想了想沈氏的話,覺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楚堪疑今年二十五,她死前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
既然要嫁給他,不僅要接受他位高權重有萬貫家財,也得接受他常在西北帶個孩子。
楚铮燕明玉還挺喜歡的,本身就懂事了,倒也不用她費心。
就是楚堪疑這兒……
如果能不守活寡,那自然最好了,就算守活寡,給她這麽多錢,就上上下班,按時打卡,适當關心一下她還是做得到的。
就是打點行李,她該打點什麽呢。
衣服肯定是不行,她不知道楚堪疑的尺寸,況且現在還輪不到她來做,就算讓她做也做不出來,她根本不會做衣服。
她突然想起從春餅鋪子拿回來的鴨絨,她讓丫鬟做羽絨被了,“流露,你去繡房問問,鴨絨毯子和鴨絨被做好了嗎。”
上回拿回來不少鴨絨,足夠做兩床被的。
現代的羽絨服她不知道怎麽做,但看鼓鼓囊囊的,首先不能漏毛,所以得選極其細密的料子。
但這會兒的工藝,就算再細密也走風,所以裏面得多加一層布。
其餘的,燕明玉就記住縫小塊,省着羽絨亂跑。
從開業回來,也有些日子了,還沒做好嗎。
流露跑繡房去問了問,拿回來一件薄毯,說被子明早再送來,還有一點沒做好。
燕明玉看了毯子,才知道為何這般慢了。
她以為,就是上下兩層布,縫一起就好了,但這毯子,顯然要費時費力得多。
沒有怪味,清洗得很幹淨,毯子外面,繡了不少花紋,上面針腳也很密,毯子上按照燕明玉說的,走針縫了菱形框。
羽毛比棉花輕不少,毯子在手裏很輕,就是現在天熱,也不知道暖不暖和。
拍了拍,不怎麽走毛。
燕明玉還挺滿意的,就是做的有些花裏胡哨,“跟繡房的人說,不用繡花樣,正反面分開就行。”
被子和毯子,給楚堪疑就好了,再準備點傷藥,應該就夠了吧。
燕明玉記得楚堪疑初五走,明兒下午把包袱送去。
她吩咐流露,“再多做幾床被子,給明荞做個小毯子,看看鴨絨還夠不夠,不夠的話去鋪子拿。”
了卻一樁心事,燕明玉又去看話本了,另一邊,燕明荞睡了個午覺,起床後練了兩篇大字,撫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沒見燕國公。
沈氏說燕國公去了錦華苑。
燕明荞,“哦。”
擱以前,她還會以為母親會因為父親去別處而傷心,但現在不會了,她知道母親是真的不在乎。
燕明荞也因為沈氏的态度,對燕國公這個父親沒那麽期待,雖然她只有一個父親,但父親有很多個女兒啊。
這麽一來,她何必等着父親的喜愛。
母女兩人對坐着吃了頓飯,明兒燕明荞又要繼續上課了。
再過幾日是七夕,晚上有燈會,她可以和二姐姐去看。
再往後,就是中秋節了,中秋那會兒天也涼快下來,現在其實已經沒六月中旬那麽熱了,早晚有涼風,不過中午的時候依舊曬熱。
燕明荞有各種冰品換着吃,倒覺得沒那麽難熬,除了要緊時候請個假,其餘時間都去上課。
反觀燕明月和燕明茹,這兩個月下來,光假就請了十幾天,不過燕明荞下課晚,并不知道。
沈氏倒是知道,但她最近忙,做嫡母的管教養兒女,可請個假也不至于把刀架在她們脖子上,便由她們去了。
鄭小娘看得開,幾節課而已,就算上了也不會變得聰明,還不如留在院子裏,幫着她帶弟弟。
孟小娘是知道讀書的好處的,但現在燕明月不聽她的,怎麽勸都勸不動,她也沒辦法。
最熱的幾日,燕明月都是在錦華苑待着的。
因為府裏主子們冰敬是有數的,按人頭算,燕明月在這兒的話,就省一個人的冰。
算下來能多用幾天。
孟小娘一邊繡花一邊和燕明月說話,“聽說鎮北侯初五就走,過兩日就七夕了,也不多留兩天,我看吶,也沒多在意這門婚事。”
“多少人看咱們府上笑話呢,正經嫡女嫁給鳏夫,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的婚事。”
燕明月:“小娘,你能不能別說了,二姐姐嫁得好,影響也是往好了影響。你可別看父親來這兒幾日,又不知道什麽好了。”
燕國公最近常來,要不就是去露華苑,正院去的最少。
孟小娘心裏正得意呢,“你父親來就貼補銀子,怎麽不能說了,我這還年輕,啥時候再給你添個弟弟。”
沈氏不管妾室們生孩子,府裏孩子多,除了過世的陳小娘,每個妾室都有幾個孩子。
虞小娘除了出嫁的大姑娘,還有五公子和七姑娘,她聽沈氏的,專心養孩子,什麽都不管,日子還算不錯。鄭小娘有四公子和六公子,四姑娘燕明茹今年九歲了,兩個兒子一個三歲一個兩歲,年歲太小,還不知道養不養的大。
孟小娘覺得自己能再生一個,燕明澤就聰明,再生一個一定得燕國公喜歡。
她說起這些并不羞澀,這個時代講究多子多福,但怎麽說呢,反正在燕國公府,孩子多了就不吃香。燕國公不缺兒子,最大的燕明軒都定親了,最小的才兩歲,孩子一多,喜愛之情大大減少。
燕明月勸不動,她忍不住想,還有幾年她就出閣了,她小娘還要鬥到什麽時候去。
這一輩子,難道就這麽鬥下去嗎。
她從孟小娘這兒學到的,都是怎麽讨好夫婿,怎麽使手段,燕明月突然有些洩氣,從一出生就不一樣,這該怎麽比。
孟小娘心裏喜滋滋的,她還不到三十,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能生的,打算找個大夫調養調養,吃幾貼方子,下半年懷個孩子。
以後也多個指望。
等到大公子承爵後分家了,還能多分一份家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