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那天鹿吟第一次主動去找鐘時霧做複查, 她看得出來鐘時霧對她的診斷結果似乎很滿意。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鐘時霧難得對她說出老土的話,“你現在的狀況真是好到讓我有點難以置信了。”

她作為一名專業的醫生,必須要承認一點的是, 有時候藥物只是維持病人正常的生活,罕少有改善生活的作用。

作為良藥, 解鈴還須系鈴人。

毫無疑問的是,林淺淺的出現還不到半年,就已經抵過她四年的專業努力了。

但這就像是定時炸彈,她更怕是回光返照。

鹿吟的情緒敏感自我,現在看着跟常人無疑, 若是稍有不慎, 一切都有可能重來。

而她沒有很大的概率能夠保證鹿吟願意重來。

她不能跟林淺淺坦白一切,就只能暗自祈禱那小姑娘是真心實意的,而不是又在胡來。

“像是在賭/博一樣,對嗎?”鹿吟看向對面的鐘時霧,笑容苦澀。

“你的勝算有多大?”鐘時霧問她。

鹿吟沒有回答。

她沒有勝算, 她也只賭這一次。

她難道還要希冀着‘勝利品’幫自己出老千嗎?

林淺淺又那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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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不了隔閡, 那她只能解決自己。

四年來,她就像泡在海岸邊的一條擱淺的魚,海近在眼前,半死不活地吊着她。

如果她重回大海,發現周遭已經變成死海, 那她沒必要再苦苦堅持。

這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解脫。

她不用再痛苦,林淺淺會随着時間忘掉她迎來新的生活, 鐘時霧也不用為她這個難搞的病人天天頭疼。

每個人都會過得更好。

她知道林淺淺對于櫃子的好奇心愈發嚴重, 藏不住是遲早的事情。

如果她沒辦法決定暴露的時間,那她就任憑林淺淺發覺好了。

林淺淺給了自己三局游戲的機會, 她也給了林淺淺三次尋找的機會。

第一次,她沒有去找林淺淺藏在了哪裏,她只是在衛生間聽見她在客廳裏來回走動。

手機屏幕上的實時監控告訴她,林淺淺在抽屜裏拿走了她空掉的藥瓶。

第二次,她把櫃門的鑰匙串在了備用鑰匙上,并且希望林淺淺能夠找到它。

林淺淺得意洋洋地讓她在衛生間繼續禁閉一分鐘,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按照她自己想要的發展去走。

第三次,她看着林淺淺沖上了閣樓,打開了櫃門,被那幅畫吓得頭腦發昏。

她終于關掉監控界面,一步一步邁上了閣樓。

閣樓上早已經髒得不像樣了,翻倒的畫架,黏稠的顏料,她彎下腰将這些阻擋物一一扔遠,手上沾滿了顏料也不在乎,目光片刻不離林淺淺身邊。

“找到你了。”

“林淺。”

“你輸了。”

鹿吟望着那幅畫,她知道畫魔再次出現了。

她不再跟畫魔進行對話,因為她知道,那一直是自己的幻覺,她不想再清醒地沉淪下去。

畫魔撕扯着林淺淺的頭發,試圖将她拽進櫃子裏鎖起來。

‘她’想要替代她。

鹿吟緊張地往前邁,步伐微微踉跄,她伸出手想要将自己的妹妹撈回來。

下一秒,林淺淺卻驚慌失措地從她身邊逃走,飛速逃離了閣樓。

那幅畫被扔進了櫃子裏,再次變成薄薄的一張畫紙。

鹿吟把畫撿起來,手掌細細擦過,白皙的肌膚上染了五顏六色的顏料,仿若殘破不堪的衣衫。

她走到空白牆壁的那處,孤零零的鈎子依舊單調地鑲嵌在牆上。

鹿吟把這張畫紙按在鈎子上,沒有精美的畫框,畫紙也不再是整潔的模樣。

尖銳的鈎子刺破了畫中人的心髒,紅色的顏料如同鮮血。

她該死在這裏。

鹿吟心裏這樣想着。

她緊張地護了四年的畫紙,如今也已經變得殘破不堪了。

欲念從殘破的畫紙邊緣溢出來,惡心又粘膩的欲/望徹底沖破她牢籠般的心髒。

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

林淺淺将自己的臉洗得幹幹淨淨,皮膚被她搓得通紅,可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面容卻越來越像畫中的那張臉。

鏡子提醒她那副離奇的畫,洗漱臺裏沒沖幹淨的髒兮兮的顏料水在她腦子裏一遍遍過着閣樓上的記憶。

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林淺淺知道那絕對不是後悔。

但難以形容的現實揭露在她面前時,她已經知曉自己準備得過于草率了。

她沒能仔細設想所有未知的秘密,就那樣莽撞地把她從未敢戳破的鹿吟的陰暗面撞破了。

原來鹿吟也不是始終溫柔的人,她也會有欲/望,有令人不敢窺探的另一面。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尋找的嗎?

林淺淺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讓自己變得跟平常無異。

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證明給鹿吟看,‘姐,你的每一面我都喜歡。’

但她的自我控制力太差了,她沒辦法像鹿吟那樣,隐藏真實的自己又表露自己想要給別人看的。

衛生間的門被打開,林淺淺擡眼望過去,看見鹿吟站在門外,顏料已經染透了她整個白襯衫。

她沒有踏進來,門檻就像是一道屏障,将兩個人隔開。

外面是淤泥,裏面是活水淨地。

“你很怕我嗎?林淺。”鹿吟勾了勾唇,眸光淡漠,“你現在很怕我嗎?”

林淺淺說她總愛說重話,殊不知此刻的她慌亂到細微林淺淺徹底閉嘴,最好不要說出有關害怕的任何一個字。

林淺淺第一次不知道怎麽回答鹿吟的話。

鹿吟也很少向她發起如此沉重的詢問。

林淺淺輕輕搖了搖頭,但看見女人一只腳邁進來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的鹿吟對于她來說太陌生了。

“顏料沒有洗幹淨。”鹿吟立即停下了步伐,認認真真觀察着她的臉。

“哪裏……”林淺淺用嘴巴重重地呼吸,手指在自己的頰邊摸索着,但根本察覺不到任何指尖的觸感。

“這裏。”鹿吟微微昂頭,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對着鏡子看一看。”

林淺淺又往前走,打開水龍頭對着鏡子尋找那塊地方,她用手再次擦了擦自己的脖頸,壓回去的眼淚還是再次斷了線。

她靠着洗漱臺,想要伸出手去拉一拉鹿吟的袖口,看着她的沒有光色的瞳孔卻又不敢。

“姐……”她啞着聲音喊她。

“你要做什麽都可以,林淺。”鹿吟開始給林淺淺彌補後路,“害怕的話可以搬走,搬到哪裏都行。交朋友,談戀愛,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想上班也好,我把我所有的積蓄都給你。”

林淺淺搖搖頭,她看見女人的眸光先是沒有光亮,再逐漸開始渙散。

“姐……”

鹿吟稍稍擡頭,将視線從模糊的地面上看向她,“好嗎?”

她好像賭輸了。

林淺淺終于沖到她面前,抱住她,吻她的嘴角,“這樣親一親你也可以嗎……?”

她捧着女人的臉,一次次吻她,在她頰邊、嘴角留下親吻,還要踮起腳尖去吻她的額頭。

她迫切地想要喚醒鹿吟的神智,告訴她,‘我一點都不害怕,我只是在難過為什麽讓你獨自痛苦了這麽久。’

鹿吟對她實在太好了,她為了她什麽都可以去做。

林淺淺撫着女人的臉,心髒揪疼。

她的姐姐鹿吟實在太傻了。

學會着如何愛別人,但從來沒有學會怎麽樣愛自己。

“姐,是我,我是林淺,你的妹妹。”林淺淺見她沒反應,拿出口袋裏的藥,發現是空瓶子之後又恨自己的無能,“姐……”

她又跑去客廳,拉開抽屜裏面尋找着藥,她拿起藥瓶晃了晃,只要能聽見聲音就拿起來。

精神類藥物她知道不能亂吃,但種類實在有點多,她也分不清該怎麽吃,該吃哪一種。

“是哪一個……”林淺淺的手心裏放着藥瓶給她看,但鹿吟的視線還是散光似的落在她的臉上。

無奈,她只能再次去撫摸鹿吟的臉,停不下來地吻她。

鹿吟呆滞回神,側頭避開了她的吻,“吓到你了吧?”

“沒有。”林淺淺堅定地搖頭,抓過女人的手去吻她的掌心,臉頰貼着蹭了蹭。

“那為什麽要躲我呢?”鹿吟握住她的手腕,等着她的答案。

林淺淺沒辦法解釋。

鹿吟不喜歡她猶豫又怯弱的樣子,每次後退一樣的狀況就像重演了當初她沒能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過去。

林淺淺只能獻上吻,她卑劣地想要用這個簡單的動作去逃避所有回答不了的質疑。

下一秒,鹿吟扯過林淺淺的衣角,将她往外帶。

林淺淺一下子慌了身,之前的記憶沖上來,她徹底怕了,“姐,你別攆我走,我不走!!”

可鹿吟只是一言不發将她往閣樓上帶,林淺淺察覺出來之後便不再掙紮。

鹿吟的步子很快,她只能盡量跟上,飛速邁着臺階。

那幅畫被刺穿了,挂在鈎子上,林淺淺看得胸口微痛。

鹿吟扣住她的後腦勺,咬上她的唇,林淺淺踉跄幾下往後退,腦袋貼住了牆面。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頭發正摩擦着那幅畫。

“姐……”

“別說話了。”鹿吟制止住她。

思緒回神,還伴随着理智,此刻情況下林淺淺是最好的良藥,但她還不想那麽過分。

現在的氣氛算不上好,也不是合适的親密氛圍。

“為什麽不?”林淺淺不舍得閉眼,顯然在當下,鹿吟的安好比什麽都重要,“你還好嗎?”

說完她就‘嘶’了下,被咬得有些疼。

女人逐漸灼熱的唇掠過她的舌尖,下巴,舔過她耳後的細汗。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着,林淺淺的手不安分地摸向女人的領口襯衫,勾起了細細的一條帶子。

肌膚開始觸碰冰涼的牆面,林淺淺看向昏暗的燈光,意識到天早已經黑得不像樣了。

她望着窗外,水霧朦胧的窗面迫使她的目光模糊。

指尖輕觸門扉,林淺淺踩着柔軟的衣料,冰涼的腳終于得到些許暖意。

迷亂感堆積,鹿吟望向林淺淺的面容,如同雨後水滴打濕的青草間的蝴蝶。

吻持續得太久,舌尖都開始發酸。

瞳孔互相輝映,襯出兩人的模樣。

鹿吟聽到一聲極其細微的輕呼,她皺起眉,看着被摩擦到已經格外模糊的畫,上面的顏料還沒來得及幹褪。

她起身,用最後的理智将那幅畫抽下來,在手心裏攥成一團。

擁抱脫離,冷風瞬間侵襲整個身體,林淺淺抱住自己,目光微醺,“姐……你怎麽了?”

“夠了。”鹿吟聲線冰冷,“已經夠了。”

幻覺依舊存在,她此刻有些分不清現實了。

她怕再這樣下去會出錯的。

如果她沒清醒的話,林淺淺會被她無數次解決掉畫魔的方法去對待。

她會死在這裏的。

林淺淺踢走腳下的幾件衣服,扯過女人的手,咬住下唇哀求道,“姐,我們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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