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分院。
鐘時霧在早上騰出了足夠的時間去看望明遙, 昨晚的監控依舊被她拿在手裏。
“明小姐不肯吃飯,也不肯吃藥,晚上的時候也不肯睡, 誰勸了都不管用。”
鐘時霧看着監控視頻,畫面裏的人像是身體疼痛難忍, 用腦袋一次次撞着牆。
她皺眉往回調,護士看見了,又開始解釋,“已經給明小姐額頭包紮過了,沒有您的吩咐, 我們也不敢擅自用藥。”
“以後再有這種情況出現, 直接打電話給我。”
也顧不得是不是在晚上,她正是睡覺的時候了。
看來跟明遙扯到一起,她以後沒幾個安分的覺能睡。
鐘時霧不悅地嘆了口氣,又問,“早上的藥吃了嗎?”
“沒有……從住院到現在, 只有最開始的一針鎮定劑之外, 一直在輸營養液。”護士的聲音很輕,生怕鐘時霧不高興。
“給我吧。”鐘時霧拿過了藥,朝着病房走過去。
病床上的女孩子已經醒了,眼睛紅潤,頰邊挂着淚, 眸底水光泛濫,看起來楚楚動人。
聽到有腳步聲進來之後, 明遙用被子擦了擦臉, 翻了個身背對着外面。
鐘時霧晃了晃手裏的藥瓶子,發出了細微的動靜, 她拉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還不吃藥嗎?”
話音剛落,病床上的身影就明顯的僵住,但她用被子蒙住了腦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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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躺着輸液,血容易回流。”鐘時霧幫她調整了輸液管,往下拽了拽被子試圖讓她露出臉不要悶到,但被明遙用力扯回去。
“不想見我那我就走了,雖然沒幾天過年了,但我這幾天确實挺忙的。工種號夢白推文臺”鐘時霧站起來,椅子在地上發出摩擦聲,“護士的話記得聽,不然死在這裏可就沒人知道了。”
明遙一下子坐起來,輸液管裏的血溢出不少,但她沒心思理會。
鐘時霧再次幫她整理,“下次來看你得是年後了,你可得努力活到那時候。”
明遙扯住女人的袖口,也不說話,就只是紅着眼睛看她。
“做什麽?”鐘時霧看出她的意思,也不挑明,故意這樣問她。
“沒有水我怎麽吃藥……”明遙垂着頭,說不出直白的關于心意的話來。
她被這個女人騙了兩次,但看到她來病房看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朝着她靠近。
昨晚,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心裏的疼痛讓她睡不着,她說不出來是哪裏難受,但心跳得極快,不知道哪一秒就會窒息而死。
她只能用頭撞着牆,用身體上的疼痛來感受自己還在活着。
鐘時霧幫她找了熱水過來,瞧了瞧她額頭上的紗布,“怎麽搞的?誰欺負你了?”
“不關你的事。”明遙接過鐘時霧遞過來的藥,吞下去之後就靠着牆,開始保持沉默。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再接近鐘時霧,現在主動跟她親近又顯得自己太過廉價,但又舍不得她走,只能呆滞地坐着,什麽也不想說。
“你只管跟我說就行,明儀讓我照顧你,我總不能對你不管不顧吧?”
明遙張了張嘴,氣不打一處來。
她還以為鐘時霧就只是單純地來看望自己,沒想到還是因為明儀這層關系。
巴結明儀就那麽重要嗎?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托着支架往前走。
“上哪兒去?”鐘時霧也不攔她,問道。
“衛生間。”明遙慢悠悠往前走,在床上躺得太久,她全身都有點發軟,腦子也有些恍惚。
“要幫你拿着吊瓶嗎?”
回答鐘時霧的是衛生間的門狠狠拍上的聲音。
沒幾分鐘,明遙走出來,鐘時霧靠着牆,視線落在她移動的身影上。
距離床的位置還有不近的距離,過去幾個人輕而易舉。
明遙走過來,頭也不擡,“請你讓一讓。”
鐘時霧看了她幾秒,還是往旁邊又走了幾步。
看到她在床上重新躺好,鐘時霧才開口,“有事情就直接聯系我,我會抽空過來的。”
“要是明儀沒讓你照顧我的話,你也會這樣嗎?”明遙不想管別的,她還是在執着于這個答案,“你到底拿我當成讨好明儀的工具,還是真的覺得那樣對待我對你來說是有趣的?”
“你糾結這個做什麽?”鐘時霧的目光落在窗外,“沒什麽意義。”
明遙順着女人的視線望過去,“我不喜歡藍色,給我換個橘色的窗簾。”
“你想在這裏待多久?”鐘時霧看着她的眼睛,“還要換窗簾?”
“待到我死。”
“呸呸呸,淨說這種喪氣話。”鐘時霧沒忍住笑了下,“橘色的窗簾,是家裏那款嗎?”
明遙呆了幾秒鐘,“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突然想起來你之前問過我的話。”鐘時霧沒有細說,“不想過個好年嗎?”
明遙沒有聽明白。
“我還忙,先走了。”鐘時霧扔下一句話往外走,“好好聽護士的話,不要讓我操心。”
明遙還是沒想明白女人話裏的意思,藥勁上來她有點兒困。
沒多久她的腦子就昏昏沉沉的要睡過去。
這兩天總是這樣,每次躺下的時候總會回憶起跟鐘時霧住在一起的時光,哪怕是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
——“我能去找你嗎?”
快餐店外,她詢問鐘時霧的話也被拽進腦子裏,她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
明遙猛地睜開眼睛,鐘時霧剛才問她,‘想不想過個好年’。
去找鐘時霧的話,今年會是一個愉快的新年嗎?
還有,鐘時霧的話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
過去的幾個新年裏,鐘時霧都會去國外過清淨日子,這一點她很清楚。
明遙想嘗試第三次了,如果這次鐘時霧再騙她的話,那她就不要待在這裏了,她要跑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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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吟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她也很久沒有在晚上的時候,盯着那幅畫發呆。
此刻她站在海邊,懷裏抱着殘破不堪的畫往海裏走去。
如果她們死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有任何人拆散她們,也不會有任何人搶走她的妹妹了。
但當她被海水淹沒,鹹濕的海水充斥整個鼻腔的時候,懷裏的畫卻掙脫了她的懷抱,往空中飛去。
海面上有成群的海鷗,啄食着她的臉,叼走她的畫,發出肆意的叫聲。
那幅畫就那麽飛走了,飛向了自由的天空,獨留她自己在深海裏,什麽也看不見。
鹿吟睜開眼睛,望着漆黑的卧室,睡眠讓她變得更加疲倦。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夢魇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就像伴随着被撕碎的畫一樣消失不見。
她的夢也開始變成了那幅畫背起她離開。
鹿吟知道自己對于林淺淺社交的放手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林淺淺的真心如此,她不想讓她辜負她珍惜的每一個人。
所以後果,她就只能自己獨自承受了。
鹿吟松開懷裏熟睡的人,準備安安靜靜離開卧室。
“姐……”林淺淺抱她很緊,不願意松開,被細微的動作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你要去哪兒?”
“我去閣樓待一會兒,你繼續睡吧。” 鹿吟俯身拍拍她的身子,安撫着她繼續睡。
“還有工作沒忙完嗎?”林淺淺的聲音有些啞,困得眼睛都不想睜開,但卻不肯松開拉住鹿吟的手。
“不是。”鹿吟反握住林淺淺的手,思索了下,還是沒多說什麽,“給你拿個枕頭抱着。”
她将枕頭塞進林淺淺的懷裏,看見她睡熟之後才輕手輕腳離開了卧室朝着閣樓上走。
閣樓她來得次數也比以前少很多了,充其量也就是拿一拿要用的畫畫用品,不像以前一個人在家裏住着的時候,沒日沒夜都待在上面打發時間。
鹿吟站在白色牆壁面前,将上面的畫取了下來,盯着孤孤單單的鈎子看。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該把這個鈎子也取掉。
這個鈎子就像被燃燒過後的野草,稍有風動,就再次開始蔓延起來。
但林淺淺現在格外注意她的情緒,有任何動靜都會追問個不停,也成天憂心忡忡的,睡不好吃不好,難受到眼淚也流不完。
把這個鈎子取掉的話,又要粘着她問東問西。
鹿吟還是把馴鹿吃草的畫挂了上去,在窗戶旁的地上坐了下來。
她拿了毯子蓋在身上,身體微蜷,壓着自己沒能平複的情緒。
如果囚/禁一個人不犯法的話就好了,那過去的她絕對會那樣去做的。
但現在的她沒有思想,只跟着林淺淺而活。
她好歹是個有良心的人,林淺淺想做什麽,她就願意陪着她去做,哪怕會憋屈而死。
如果有一天,林淺淺告訴她,她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子,想要跟那個人在一起的話,鹿吟居然無法判斷出來現在的自己會看着她談戀愛還是對着她發洩。
好像陪伴林淺淺久了,心裏的戾氣愈發得多,但也愈發被她掩蓋在心裏不願意表達出來了。
她想着,只要林淺淺快樂就好了。
只要林淺淺快樂,那她應該也會是快樂的。
她的妹妹比什麽都要重要。
鹿吟阖了眼,今晚不願意再回到卧室,不願去面對那個她被抛棄掉的夢境。
腳步聲從樓梯上傳過來,長長的身影在窗外夜晚燈光的照耀下落在鹿吟的身上。
那身影微動,迅速跑過來,在她面前跪坐下。
“姐,你怎麽在這兒睡了?還拿個枕頭糊弄我!”林淺淺拉過她的胳膊,想要拉她起來,“在這兒睡會着涼的。”
鹿吟眼睛微眯,看着眼前微動的身形,整個人都陷入恍惚裏。
林淺淺見她沒反應,有些着急,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姐……姐!”
略帶着急促呼吸的喊聲将她拽入幻覺裏,鹿吟看向她,餘光發現牆角裏,有一個跟林淺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
她被捆/綁在椅子上,發出掙紮的嗚咽聲。
耳朵被不同的聲音刺激到,鹿吟閉上眼睛,分辨不出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林淺淺抓住她的手貼在胸前,捂住自己的心髒,她垂下身子,去親吻女人緊閉的雙眼。
“姐……我在這兒呢……”林淺淺跪趴在地上,身子伏得很低,她貼着她的身體,想要喚醒她的意識。
她從來不知道鹿吟發病是什麽樣的,她看到的永遠是忍耐着的鹿吟。
她不想鹿吟這樣痛苦,哪怕發病時的樣子很醜陋很癫狂,她也不在乎。
可為什麽,她這麽努力了,她的姐姐還是好得這麽慢,還是這麽痛苦。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
“林淺,你沒有回來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是這樣度過的……”鹿吟的雙眸微睜,黯淡且毫無光亮。
蜷縮在小小的空間裏,如同受着水刑一般消磨令人痛苦的夜晚。
“姐,對不起……”林淺淺的心髒一下子就開始抽疼。
“那個很像你的人出現的時候,你知道我會怎麽做嗎?”鹿吟苦笑着,“我還是會先親一親她……”
林淺淺聞言,便去吻她,吻女人罕見的濕潤的眼眶,而自己的眼淚卻落在了女人的頰邊,順着落下去之後消失不見。
“可我還是忍不住對她動了手,讓她在我的懷裏沒了任何呼吸……”鹿吟笑着,發出低低的氣音。
她真該死啊。
哪怕夢魇是假的,對着她說出了無數惡毒和嘲諷的話。
可‘她’有着林淺淺的外表,她便舍不得先傷害‘她’。
但親密一旦開始,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壓抑着的洶湧瞬間沖上她的腦子裏,讓她徹底失控,再也無法停下來。
她在幻覺裏,将林淺淺殺死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