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混雜在一起的故事被條條分離,瞬間,大量的信息灌入鶴雲栎腦內。

那是一篇篇的悲歡離合,包含各種各樣的題材:男頻、女頻、無cp;升級、逆襲、複仇;愛情、恐怖、寫實……

這些被統稱為小說。

他是小說裏的人物?

還是小說的情節發生在了他的世界裏?

鶴雲栎一時分不清了。

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和正在上演的退婚橋段,确确實實是逆襲流主角的經典戲份。既是“主角”,那這個少年是否就是會殺掉師父的人?

突然灌入的信息與複雜的現實情況讓鶴雲栎腦

袋脹痛,而廳上的紛争還在繼續——

“葉清!你再說一遍!”

伴随一聲怒喝,一個紅衣勁裝的少女沖了出來,“噌”地拔劍對準少年。

她正是林氏大小姐,少年的未婚妻,林漪瀾。

少女突然出現讓葉清面露驚愕,他立刻氣弱了:“你怎麽來了!”

林漪瀾怒火中燒:“我不來?我不來還看不到這出戲。回答我,這些話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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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麽軟蛋我不清楚?沒人教你說得出這種話?”

被當衆貶斥,葉清臉色也難看起來:"既然你要聽,那我就再說一次:我要退婚!我不要你林漪瀾!”

瞧他真敢說,林漪瀾氣得雙眼發紅,持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話收回去!”

“不收。”

“葉清,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葉清僵着脖子,不再說一句話。

惱羞成怒的林漪瀾提劍便朝他攻去。

涉及專業領域,駱九衢當仁不讓地發出點評:“怒氣有餘,殺心不足,章法全亂了。應該死不了人。”

鶴雲栎忍着不适低聲提醒:“三師弟,他們不是在比武。”

“我知道,但就是難受。就好比你們丹師看到有人把帶泥藥材丢進還殘餘着上一爐丹藥餘味的爐子裏,冷爐點火,爐下燒柴,還是昨晚下過雨後才劈的濕柴……”

光聽描述,鶴雲栎就胸悶氣短,臉色更加蒼白。他連忙打斷:“好了,別說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了。”

聽他聲音不太對,駱九衢扭頭一瞧,大驚:“師兄,你怎麽了?中暑了?”

他反應極快地抽來一把椅子,扶着鶴雲栎落座。

“不是什麽大問題,吃點丹藥就好了。”鶴雲栎擺了擺手,摸出裝靜心丹的藥瓶,倒出一把,塞進了嘴裏。

駱九衢瞧得憂心。

雖說鶴雲栎自己就是丹師,丹藥不要錢,但也沒有當飯吃的道理,而今天他已經瞧見兩回了:“我送師兄去休息吧。”

“不用。我好多了,坐會兒就沒事了。”

鶴雲栎想留下來瞧瞧事情會怎麽發展。但方才被駱九衢那樣一比喻,他再看林小姐的劍招總會幻視到一堆濕材在他寶貝丹爐下燃燒的場景,便也覺得不堪入目了:“師弟,你從哪學的剛才那些話?”

那段話完美擊中各種丹修最毛骨悚然的點,絕非外行能說出來的。

“小師叔教的。有次我聽到他這樣嘲諷丹師協會一個總商的煉丹水平。”駱九衢後知後覺地追問,“這話很重嗎?”

那他剛才的比喻是不是過頭了?

駱九衢既不明白,鶴雲栎也不想解釋太多讓他于心不安:“沒事兒,以後別對任何丹修說就行了。”

重倒不重,也就是不共戴天。

駱九衢:“哦。”

還有後半段呢。

雖然林漪瀾的劍法不入流,但依憑接近築基的修為,對付一個連引氣入體都沒達到的凡人綽綽有餘。

少年只能狼狽躲避。

随着他的躲閃,“戰場”逐漸擴大。

事情來得突然,來客們不清楚其中恩怨,出于和駱九衢一樣的“死不了人”的評估,都沒有貿然出手,面對襲至面前的劍鋒,也只袖手退避。

駱九衢将鶴雲栎連人帶椅子往後一拉,自己站到前方。

雖然劍氣傷到掌門師兄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能完全不堤防。

不過片刻,少年便挂了好幾處彩,而林漪瀾還在步步緊逼。

左看右看,發現沒人看起來有出手的打算,鶴雲栎暗中嘆了一口氣,打算硬着頭皮做了這個讨人厭的和事佬。然而就在他準備派駱九衢拆開兩人之時,一聲中氣十足的厲喝傳來:“住手。”

風致山莊大莊主飛身越入大廳,劈手奪過林漪瀾的劍,同時擡起另一只手,給了她一巴掌:“不成體統!滾回去!”

林漪瀾捂着臉,滿臉不可置信:“父親?你打我?你知不知道他剛才說了什麽!”她說着,激動地指向葉清。

“我知道。”大莊主的聲音冷靜到冷漠。

既然知道那為何還打她,仿佛這全是她的不是。

林漪瀾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父親,眼神從憤怒逐漸變成委屈,漸漸凝結成失望:是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還指望什麽呢?

她氣得渾身都在抖,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紅着眼瞪向少年:“葉清,你給我記着!這件事還不算完!”說罷從弟子手中搶回自己的劍,扭頭走了。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鶴雲栎錯愕,他望着林小姐狼狽離去的背影,即使作為旁觀者也生出幾分于心不忍,但身為父親的大莊主卻無動于衷,只轉向葉清,眼神頗為冰冷。

在他看來,教訓女兒是為了應付場面,但非要把事情鬧得如此難堪的葉清也确實可恨。

然而衆目睽睽,他不能有損“寬宏大度”的形象,只能咽下所有不滿,冷聲道:“葉賢侄,姻緣确實強求不得。你既無意,林氏也不能勉強。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只能希望你好之為之,來日若走投無路,也勿要吝惜向林家開口。”

這是要趕葉清走了。

鶴雲栎看出了些門道。

林小姐雖霸道,但委屈不似假的,像真的不知情,而大莊主除了壓抑的不悅,更多的是從容自若,像是早有計劃。

看着林大莊主,葉清眼中閃過明顯的排斥與厭惡:“我做乞丐也不求林家。”

丢下這句話,他抹掉嘴角的血,在衆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了宴客廳。

……

一場令所有人不快的風波攪了林老爺子的壽宴,疑似“天選之子”的少年的出現更是讓鶴雲栎心事重重,他仿佛看見一劍貫心的結局在朝自己招手。

原本打算送個禮就走的鶴雲栎改了主意,借口身體不适留了一晚。回到林家安排的客房,他問駱九衢:“師弟你怎麽看這件事?”

駱九衢偏頭想了想,說出僅有的感想:“為什麽我沒有娃娃親?”

鶴雲栎一時語塞:“鬧成這樣的也羨慕?”

“等我出師了,管他鬧成什麽樣。”

原來是為了完成出師任務。

師弟的脫線讓鶴雲栎沉重的心情有了片刻的撥雲見日,笑意從他臉上劃過,但想到背後的糾葛,很快又換成愁雲。

林家這段婚約中的恩怨遠非三言兩語能說清。

因少年牽涉到師父的安危,他便也顧不得這是別家私事,在回房的路上從林家弟子、賓客等多方旁敲側擊打聽,得來的幾個角度的說辭合在一起,勉強拼湊出了一個還算客觀的事實——

少年姓葉名清,靈州長建人。

其先祖葉铎和林氏先祖是故交,兩人都曾是修界小有名氣的人物。可惜葉家後代成器的不多,家業日漸衰落。随着階層差距日漸增大,林葉兩家後輩越來越疏遠。

兩家老祖母在世時便一直擔心自己千年之後這情分會斷掉。

彼時恰逢兩家的長媳先後有孕,兩人一合計,拍板定下了這樁指腹為婚的婚約,約定待兩個孩子成年便完婚。

如今距婚約履行本來還有三年,但幾個月前,葉家所在的村落遭遇邪修襲擊,葉家上下除了葉清盡數罹難。葉清一夕間成了孤兒,走投無路之下,帶着信物前來投靠林氏。

此時林氏老祖母已經去世,林大莊主身為新的當家人對葉氏并沒什麽感情,雖收留了葉清,卻對婚約态度暧昧。

他對葉清不滿原因除了葉家沒落,幫襯不了林家外,還有兩個:

一、葉清性格過于內向柔懦,并非大用之材;二、也是更為重要的原因:葉清是個“廢”靈根。

“廢靈根”并非特指某種靈根,而是對無修煉天賦之人的統稱。

“靈根”決定了一個人對靈氣的感知和吸收能力,除了品級和五行屬性,還有“先天”和“後天”之分,簡單來說就是天生的和洗經伐髓形成的,前者優于後者。其中先天天品單屬性靈根是最好的,也是最稀少的。雲霄派第七代弟子中也只有小師弟是。

雖說修途的成就并非全取決于靈根,悟性與努力也是極為重要的因素,畢竟歷史上那些驚才絕豔的大人物也沒多少是先天單靈根。但廢靈根并不在此列,他們在絕大部分人的眼中甚至不配去拼悟性與努力。

因為正常情況下,廢靈

根就算經過洗經伐髓也達不到入道水準,修煉一輩子也難以突破“煉氣”境界,注定只能做活不過百年的凡人。

林氏大莊主膝下無子,僅有林漪瀾一個嫡女,對其寄予了“厚望”,期盼女兒能招得良婿,帶領風致山莊更上一臺階。葉清明顯不符合這個标準。

大莊主想取消婚約,但又不願背上“背信棄義”與“違抗母命”之名,于是在回避婚約、拖着葉清的同時,默許了下面弟子對葉清的欺淩,想逼葉清自己退讓。

這半年中,葉清在風致山莊過得頗為艱難。一來二去,矛盾在今天爆發了,便也有了先前看到的那幕。

對于林大莊主的作為,鶴雲栎不贊同,但也不好在背後論是非。他想了想,又問駱九衢:“師弟,你瞧那個少年天資如何?”

他問的是以葉清的悟性和心性在劍道上能否有所成就。他不修劍,對劍道的了解僅限于紙上談兵,更确切的情況得還得由專業的劍修評判。

“他?”

駱九衢回憶過那個少年在與林家小姐交手中的表現,做出評價:“挺愚鈍的。除非有逆天機緣,否則這輩子頂天半個小師弟的水平。”

小師弟隽明袖,現金丹初期,基礎劍術十一層,是雲霄派的基本戰力單位,一個小師弟等于一個單位。

順帶一說,駱九衢的實力是一百二十八個單位。

鶴雲栎并不感到奇怪。

按照他從“夢境”中得到的知識來看,逆襲流男主一開始總是“平平無奇”,被所有人輕蔑,等變強後,再将以前受的委屈全部讨回來。

這個套路好像叫——打臉!

他沒有劇本,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甚至不确定葉清是否就是會殺掉師父的那個“主角”,但遇到了總不能聽之任之。

他不能賭。

不管葉清是不是,都得想辦法避免對方與師父結仇。

心事重重的鶴雲栎告別了駱九衢,回到自己房間。關好門,他盤腿入定。意識漸漸下沉,片刻的恍惚後,他來到一片奇特的空間。

方才在廳上那陣激烈的頭疼後,他便多了對這片空間的感應。

此地霧蒙蒙的,似沒有邊界,中間陳列着一排排的書架,一眼望不到頭。

書架上擺滿了書,周圍則漂浮着一個又一個發着微光的“标簽”:強強、逆襲、末世、穿書……大多鶴雲栎都不解其意。

一串文字如牌匾般飄在上空:【xx文學城——淨網删減版】

看不懂。

仔細研究過書架上的書籍,鶴雲栎發現這些正是從他腦子裏飛快略過的“小說”。

看着和小師弟喜歡的話本也沒兩樣。

如果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話本,那這裏會不會有原著?

但只望了一眼他便放棄了。

此地藏書浩如煙海,他又不知書名,只憑夢到的一個場景根本不可能找出原本。

好在聽多了小師弟念叨,他對話本也積累了一點淺薄的了解。

現實沒有邏輯,但話本往往遵循套路,尤其是熱門題材,同質化頗為嚴重。按照這個思路,哪怕找不出原本,也能從同類的話本裏推測未來的發展。

如果葉清的人生是一本小說,那應該是“廢材逆襲流”吧。

這片空間似乎能感應到他的想法,剛起了個念頭,一個名為“逆襲升級爽文”的标簽便飄到了鶴雲栎的面前。心念再動,空間內的書架排列便飛速變換,将對應的書籍推到了他面前。

——和門內的藏書閣倒挺像的。

抱着研究的态度,鶴雲栎抽出了其中一本。

他選中的這本書名為《龍傲天稱霸異界》的話本講的是一位名叫“龍傲天”的少年從人人瞧不起天缺之體,通過奇遇與努力,逆襲成為異界霸主的故事。

家破人亡、被退婚、獲得機緣、逆襲升級、複仇打臉……

是熟悉的味道!

但再往後面看,鶴雲栎眉頭卻越皺越深。這本書雖然展示了未來可能的走向,卻沒有提供可行的解決之道。

書裏越寫主角大殺四方的利落幹脆,鶴雲栎背後便越是發涼。

在書裏,得罪過主角的人幾乎都不會有好下場,趁主角弱小進行抹殺的計劃也毫無可行性,反而會迫使主角不斷變強,直到被反殺。

按照書中套路,他的身份應該是個中期小反派。因為某些原因和主角結下梁子,不斷為難迫害主角,給主角送夠經驗後被殺,同時引出後面更大的反派。

——也就是他的師父。

別問他為什麽這麽自然地将自己和師父代入了反派,有些東西,細究就傷人了。

讀完整本書後鶴雲栎非但沒有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反而更焦慮了:請問現在棄道隐居,去鄉下種田還來不來得及?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際一個名為【穿書】的分類映入眼簾,看旁邊的介紹:

穿到書裏改變自己或他人命運的故事。

改變命運?

這段字眼吸引了鶴雲栎。

但簡單浏覽過開頭幾本後,他發現這些話本并不很适用于他的情況。

裏面的角色大多是靠“抱主角大腿”來改變死亡結局的。方法沒問題,是師父的性情與“抱大腿”三字絕緣,大概也就是滄海倒流,日月西升的難度。

鶴雲栎嘆了一口氣,将書放回。

忽然,他被一本書名吸引了目光——

《穿成主角的反派師尊》

第一個念頭:主角的師尊還能是反派?

第二個念頭:如果讓師父成為主角的師長……

是啊!

師父不可能順着男主,那何不讓男主去順着師父?

打不過就想辦法加入嘛。

他迫不及待地取下書翻閱,想驗證自己的猜想。

這本書講的是一個異世界的青年,某天突然穿越成為了自己看過的一本話本中主角的反派師尊。按照原劇情,師尊對主角十分惡劣,對其非打則罵,還幾次三番想奪取男主機緣,害男主性命。而男主也在一次次的冷遇中心寒,最後通過弑師完成了蛻變。

青年當然不會重蹈覆轍,為了求生也是出于良心,他對主角悉心教導,噓寒問暖。成功将主角教成了二十四孝徒弟,改變了被殺的命運。

雖然過程中因為種種緣故,兩人産生了幾次矛盾,但因為前期積累的好感度夠高,誤會很快得到解除,沒有觸發壞結局。

比如劇情臨近末尾這次,師父受他人挑唆,嚴懲了主角,要将其逐出山門。主角悲憤交加,将師父關進了密室。

都欺師滅祖了還能有好結局?

答案是真能。

經過一晚的談心後他們非但和好了,按照書中的形容更是“感情親昵甚于從前”。

雖然有十幾章鮮紅的“鎖”字,但時間只過了一個晚上,前後情節也能連貫銜接。鶴雲栎猜想可能是作者在湊字數騙稿費,并沒有緊要的劇情。

看完這本書他豁然開朗,如獲至寶。

這個思路很适合師父。

在修界,師徒倫理甚至大過血緣。在師為徒綱的道德标杆下,只要師長不喪盡天良,弟子便沒有大逆不道的立場。若是弑師,必為天下唾棄。

換句話說,只要主角進了他們山門,師父的平安便保證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刷刷好感度就能解決了。

步驟也簡單,套用之前那幾本話本裏的思路就是了:

神兵天降救其危難;

丹藥寶物蝕其心智;

噓寒問暖使其嬌羞……

這些事師父當然不會做,但他可以代勞,然後把功勞歸到師父身上。

這樣一來,主角必然對師父感恩戴德,願為之生、為之死、為之哐哐撞大牆。

又看了好幾本類似的話本佐證理論,鶴雲栎确信自己的計劃有八成以上的可行性。

自信已經吃透了“穿書”這一題材的他合上書,志得意滿地看着密密麻麻、不見邊際的藏書:有這些“話本”作為攻略,他何愁拿不下男主?

他已經無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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