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要生了?
什麽時候懷的?
顧不上追究前因後果。
鶴雲栎忙将手裏的食盒塞進其中一個弟子手裏:“這個拿到倚松庭去。”
又對另一個弟子道:“你随我來。”
話畢直往靈獸苑而去。
出于煉丹和試藥的需要,門內豢養了許多靈獸,靈獸苑的規模足足占了一個山頭,配置的記名弟子數量也僅次于靈藥田。
快步來到靈獸苑,方到門口便聽得凄厲的獸鳴,弟子們都聚集在東向最精美的那間獸舍前。
“快讓開!掌門師兄來了!”
弟子們聞聲讓開一條路,鶴雲栎上前,只見一只似豬像兔的白毛小獸縮在軟墊上,渾身發顫。陣陣凄厲尖銳的叫聲正是由它不到兩尺大、一尺高的軀體發出的。
負責照看小獸的弟子看到鶴雲栎到來,像看到了救星。拉住他的手:“掌門師兄!快救救翠花!它可是我派唯一的女娃,不能出事啊。”
鶴雲栎顧不上寬慰旁人,撇開他的手,吩咐:“你們都出去!別擠在這裏!”
小獸皮肉結實,白色的短毛富有光澤,脖子上還系一朵紅色的絹花,看得出來平日被照顧得很好。
鶴雲栎查看了翠花的情況,俊秀的眉頭擰成一團:難産了。
很快大師伯陸長見和三師伯顧決雲也來了。兩人自覺幫不上忙,便沒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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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見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裏面的狀況,瞧見了鶴雲栎,不免擔心起來。
翠花是鶴雲栎撿回來,一手養大的,平日小到食譜、用藥,大到獸舍裝潢都是親手安排。結果出去一趟回來就出了這事兒,不難想象他有多心疼了。
他扭過頭,冷厲
的目光在靈獸苑弟子中間一掃:“哪個混蛋幹的!”
負責照顧翠花的記名弟子路小富被推了出來。他瑟縮着解釋:“您別看我啊!我是人,和翠花有生殖隔離的!”
陸長見無語:“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我是在問你!”
怕罪名落在自己頭上,路小富迅速一五一十地招了:“是油光水滑炭烤小香豬三號!一個半月前的晚上他偷偷翻進了翠花院子,把翠花那個了。第二天早上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生米做成熟飯,翠花脖子上的小紅花還挂在它的豬角上呢!”
路小富也沒想到會懷上,便壓下沒說。翠花最近吃的睡得,也不大顯懷,他還以為只是胖了,哪想到突然就要生了!
陸長見聽得血壓飙升,門內唯一的“女娃”就這樣被糟蹋了。他只覺眼前發黑:“拖下去,骟了!”
其他弟子聽到命令,站出來就要把路小富拖下去。路小富掙紮着大叫:“你們拖我幹嘛?”
陸長見喝住他們:“不是他!是油光水滑炭烤小香豬三號!”
兩位記名弟子這才扔下路小富,跑去捉豬了。
路小富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望着已跑得沒影的兩個家夥,恨恨咬牙:等翠花沒事兒了再和他們秋後算賬!
鶴雲栎給翠花喂了止痛和鎮定的丹藥,但效果并不好,小獸依舊叫得凄厲,無法順利生産。
焦急的神情填滿了清俊的眉眼,白皙的額頭冒出點點細汗。
丹醫雖有共通之處,但并不能互相替代。鶴雲栎對醫道懂得不多,接生尤其一竅不通,又關心則亂,不敢貿然下藥。
“快!派人去請我師父!”
得到吩咐的弟子還沒出門,獸舍門口便傳來一陣騷動。
“應師叔來了!”
“應師叔!”
弟子們讓開了一條道。
鶴雲栎擡頭,望着穿過人群來到他面前的應歲與:“師父!”
氤氲的雙眸因着急染上水汽,在火光下泛着細碎的光暈。
應歲與摸了摸他的臉頰,低聲安慰:“嗯,在呢。別急,讓為師先看看。”
鶴雲栎遵照他的囑咐讓開位置。
應歲與蹲下身,看了看小獸的情況,拿出帶來的針包,抽出一根銀針,插入了翠花頭頂的穴道……随着一根根針落下,翠花的氣漸漸順了,慘叫聲小了。
“見到頭了!”搭手的記名弟子看到鑽出來的幼崽鼻子,驚喜大叫。
應歲與拿過準備好的筆紙,寫了一張丹方:“熬水來!”
原本緊張混亂的場面,随着應歲與到來漸漸井然有序,弟子們燒水、紮針、熬藥……忙到大半夜,幼崽終于全部順利生了下來。
“總共四只,三公一母!”路小富很有眼色地抱着唯一一只‘女孩兒’分別到幾位師長面前賀喜,“恭喜師伯、師叔!又多了個‘姑娘’!”
輪到鶴雲栎卻是:“恭喜掌門師兄,升任外公。”
剛說完,就被背後的弟子踹了一下。
有這麽說話的嗎?
好在鶴雲栎沒有計較。
其他弟子也很高興,互相争着要看。傳來傳去最後送到了鶴雲栎這裏:“掌門師兄,你來取個名字吧!”說完就将還沒睜眼的獸崽兒往鶴雲栎懷裏一塞。
鶴雲栎手忙腳亂地接住。
他什麽時候抱過這麽小的幼崽?
渾身軟軟的,才兩個巴掌大,身上的羊水都沒幹,像戳一下就會碎掉的豆腐。鶴雲栎活像被施了定身術,只用手臂托着,不敢挪也不敢動。
偏生幼崽很有精神,一到他懷裏,便活潑地拱來拱去,鼻子在他胸前脖頸上反複嗅聞,讓他直發癢。甚至還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去舔他的臉和脖子。
“不行!停下!”
幼崽根本聽不懂人話,舔得鶴雲栎滿臉口水。鶴雲栎又不敢松手,只能丢盔棄甲求救:“師父!”
應歲與沾了準備好的奶水,放到幼崽鼻下。
聞到奶香味,幼崽轉移了目标,全神貫注地舔起素白手指上的汁液。
鶴雲栎得救了,終于能好好看看這位“姑娘”的模樣。
幼崽生得和它娘親很像,但皮毛是黑粉兩色,額頭長着嫩芽般的肉角,細而卷的尾巴尖頂了一搓毛。煞是可愛。
得起個配得上它顏值的好聽名字。
鶴雲栎想了良久:“叫淑芬吧!”
一旁的記名弟子紛紛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其中一個悄悄推了推身旁的同門:“忘了問一聲,翠花的名字誰起的?”
“還能是誰?鶴師兄啊!”
“那為什麽還把這只也給他起?”
“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遞過去的。”
發問的記名弟子努力回想是誰遞的。
好像是他自己。
那沒事了。
“怎麽了?”衆人的反應讓鶴雲栎不解,他轉向正在喂“淑芬”的應歲與尋求認同,“不好聽嗎?”
只見應歲與面不改色道:“好聽,一聽就和翠花是一家的。”
記名弟子們紛紛在心裏比出大拇指:不愧是應師叔,一開口就是高情商。
給最金貴的“小姑娘”取完名字,接下來便輪到剩下三只雄性幼崽了。
對待它們弟子們就随意多了:“這只叫香噴噴紅燒小乳豬三號,這只叫油光水滑炭烤小香豬四號,這只叫麻辣鮮香火鍋涮肉五號。掌門師兄覺得怎麽樣?”
鶴雲栎還沒給意見,就有其他弟子不幹了:“你怎麽全按自己口味取?清炖呢?”
“這次不夠分,下次吧!”
“過分了啊,上次就說的下次。”
“你小聲一點,別吵到淑芬睡覺。”
争論被弟子油滑地借着淑芬的名義摁下了。
舔飽奶的小獸在鶴雲栎懷裏睡着了,應歲與把裝奶水的碗遞還給記名弟子,拿起濕毛巾擦過手:“我回去了!”
衆人起身相送:“恭送師父|師叔。”
來到門口,陸長見與顧決雲還沒走。應歲與發出邀請:“大師兄、三師兄,要不要去我那喝茶?我新得了幾斤白毫烏龍,今年的新茶,去嘗嘗吧。”
陸長見想都沒想就答應:“好啊!正好我還有事跟你說。”
“三師兄呢?”
顧決雲看了一眼某位“冤種師兄”:“不去了,最近脾胃不好。”
突然這麽熱情好客?他不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應歲與也不強求,只對陸長見道:“大師兄去我那再談吧。”
臨走前,顧決雲拉住陸長見,傳音入密:【大師兄小心點。四師弟既得了新茶,只怕也想要新茶具了。你想想自己那有沒有合适的茶具?】
【有!那套雨過天晴的青瓷用來泡‘白毫烏龍’最合适!】陸長見想了想,遲疑道,【我要不叫弟子直接把茶具拿給四師弟?】
顧決雲被他“擺爛”的态度氣到:【你就沒一點舍不得?】
“舍不得”還是有的。但陸長見更清楚應歲與對想要的東西從來是志在必得,不折手段。而他并沒有應對師弟複雜套路的智慧,反抗不了,不如擺爛。
顧決雲瞧出他的念頭,更覺頭疼,直接提點:【師兄記住,去了只喝茶,不管四師弟說什麽,你都別接話。你是師兄,你咬死不給,他還敢對你不敬不成?】
【這……我試試吧。】
顧決雲只盼着陸長見這次能長點記性,別再被套路了。當然,他這麽做也不全是出于兄弟情,還有想給應歲與添堵的成分。
“當面密謀”完畢,陸長見告別顧決雲,來到應歲與面前。
應歲與悠悠問道:“大師兄都記住了?”
“差不多吧。”
被套了話陸長見才反應過來,忙找補:“我們沒有在商量怎麽對付你!”
還沒捂到一刻鐘,就都露餡兒了。
陸長見先是一愣,随後心慌,最後接受事實,為自己找補:背着一個師弟和另一個師弟密謀針對他,太讓他這個當大師兄的于心不安了。
應歲與輕垂眉眼,并沒有計較:“走吧,再拖天都要亮了。”
說罷轉身帶路,往倚松庭而去。
這麽爽快的翻篇,讓陸長見更加堅定自己的“坦白”沒錯。
四師弟挺好的。不該聽三師弟挑唆,當大師兄一碗水端平才是對的。
難得應歲與願意免費聽他啰嗦,陸長見在路上便開始說事,準備抓住機會将話一股腦倒幹淨:
“你上次不是讓我多幫雲栎師侄留
意合适的對象嗎?我已經相好了好幾個。目前最滿意的是青城派掌門的三弟子。
這姑娘我第一次去做客時就注意到了,人漂亮、性格乖巧、知書達理,我當時就想:不擇哪個弟子,只要能把這姑娘聘回來就好了。
但滄淵太悶、九衢太糙,還是說給雲栎更般配些。
不過還有好幾個你我都認識的老家夥也很中意這姑娘,若相中了,得早替雲栎師侄做準備。
另外,懸霜城城主的三弟子也不錯,是個活潑機靈的性子;靈狐島二長老的大弟子年長了些,大雲栎十九歲,但成熟穩重,和雲栎師侄應該合得來……”
應歲與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但這并不影響陸長見滔滔不絕:“對了,第二個姑娘還有個姑姑,和離過,沒孩子,和你年齡差不多。師弟你可以考慮考慮,好事成雙嘛。”
突然帶路的人打住了腳步,陸長見追得急,差點撞在應歲與身上。
“大師兄,你糊塗了?”清冽的聲音穿透夜色,像玉階上凝集的霜露,“我修太清道,出家人,不能娶親的。”
應歲與微微側過頭,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驅散了些許陰翳:“雖說師弟毫無天賦,多年來也未曾悟得半分真意,師兄也不能因此視我為俗家啊。”
太清道是昔年正清劍派的劍道之一,追求“太上忘情”,要求得情忘情,超然于世,戒律嚴苛;另一道名為正一,推崇入世悟道,歷情證劍。兩道合而為“正清”,也是正清劍派名稱的由來。
但這都是老黃歷了。陸長見沒學過那套清規戒律,也讨厭與之有關的說辭:“什麽年月了?誰還管那些陳規陋矩?再說,你現在也不修劍了。”
“劍道并不拘泥于劍。況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的安排,當弟子的怎能不從?”
怎能不從?
這話從一貫我行我素,任意妄為的應歲與嘴裏說出來充滿了辛辣的諷刺。
他,還在怨着逼他修太清道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