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拜山門?
是葉清嗎?
鶴雲栎猛地站了起來,惹得一旁的顧決雲和孟滄淵都看向他。
他倆剛給記名弟子上完課,正借傳道閣的地方下一種名為“弈劍”的棋類游戲。
鶴雲栎合上尚未批改完的課業:“三師伯,去瞧瞧?”
在場只有顧決雲有收徒資格,得把他拉上。
顧決雲一言不發,直到下完手上這步,才擡起頭問那記名弟子:“男的?”
“男的。”
他這才扭頭回鶴雲栎:“不去了。”
“看一眼吧,說不定是個好孩子呢。”鶴雲栎繼續勸說。
“教你四師弟就夠我頭疼的了。”顧決雲眼睛一轉,把主意打到了對面的孟滄淵身上,“滄淵師侄有沒有興趣收個徒弟教一教?很好玩的。”
這句話由他說出來毫無說服力。
孟滄淵的回答一貫簡短:“沒出師。”
雲霄門規,弟子出師後才可收徒,而出師必須做歷練任務,就像駱九衢那樣。不過任務內容倒沒有嚴格規定,由師父自行決定。
“出師就是走個過場。想了和你師父說一聲,讓他給你安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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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滄淵果斷拒絕:“不想。”
教徒弟要說很多話,好累的,他現在盯小師弟的功課,以及給記名弟子傳授基礎劍術就覺得很惱火了。
“在聊什麽?”正說着,陸長見走了進來,“聽說一個孩子來拜師,你們怎麽還坐着?不去看看?”
顧決雲:“男的。”
陸長見倏地閉上了嘴,抽了一張椅子,坐到棋局旁
邊,認真旁觀起來:
“哎呀!師弟啊!棋不是這樣下的。”
“你怎麽能下這裏?簡直是臭棋簍子!”
“下錯了!下錯了!走這邊。”
他倒不是沒有說自己徒弟,但孟滄淵思考時自動屏蔽一切幹擾,最後被影響的還是顧決雲。
很快,在他的指手畫腳下,顧決雲不出所料地輸了。
顧決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嚴肅喚了聲:“大師兄。”
陸長見看向他。
“我給你講個故事。只是個故事啊,你千萬別多想啊。更別帶入到自己身上。”
陸長見點了點頭。
“以前有個人。”
“喜歡在別人下棋時指指點點。”
“後來他手指頭被剁了。一根一根的,從指尖開始往上剁,嘭、嘭、嘭……”
說是講故事,他卻直勾勾瞧着陸長見,收緊的拳頭把棋子捏得咔咔作響。陸長見感覺背後發寒,默默縮回了指着棋盤的手。
見他們都沒有興趣去看新弟子,鶴雲栎只能改換策略,提議:“今天是望月節。山下有燈會,大家要不要去湊湊熱鬧,喝喝茶?”
喝茶?
孟滄淵拿起劍:“走!”
喝茶總有甜點。有甜食吃時大師兄總是很給面子的。
瞧剩下兩位不動如山,鶴雲栎再添了一句:“我請客。”
“師侄客氣了。”顧決雲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從方才的無動于衷,一息調整成可以即刻出門的姿态。
陸長見:“我想去看看萬寶閣新到的鈞窯瓷。”
四師弟把他的茶葉罐扣了下來,要也要不回來,既然雲栎師侄說要請客,那他正好買個新的。
鶴雲栎一一應下:“好說,都行。”
……
要下山就得經過山門,過了山門,自然會看到來拜師的弟子。
這正是鶴雲栎的目的。
走下沿山脊“生長”的懸梯,樸素但險峻的山門出現在眼前。一個瘦削的少年跪在其下,身形消瘦,衣衫褴褛,難以看清真容。
仔細觀察後,鶴雲栎确認這就是男主葉清。
葉清與離開林家時的模樣已完全不同,看來一路吃了不少苦。見到此情此景,他也顧不上計較男主的“遲到”,能平安到來就是好事。
“還真是男的。”大師伯陸長見嘆了一口氣,十分遺憾。
顧決雲跟着嘆息:“男的。”
孟滄淵:“男的。”
話語間的嫌棄過于明顯。
記名弟子将葉清的推薦信拿了上來,交到鶴雲栎手裏。
信封角落着一個款。
天利三十八院?
沒聽過。
拆開信封,略過那些客套話,鶴雲栎挑揀出關鍵部分:
“……該弟子參與了第三十七屆‘選徒大比’,成績:文試甲等,心性丙等,靈根辛等(後天玄品靈根,火土雙屬性),總成績己榜第七,達到‘三等錄取線’……因該弟子第一志願為‘玉霄派’,并拒絕調劑,而貴派未參加選徒大比,遂将成績以書面形式送達貴派,供貴派作為選錄參考。此致,敬禮。”
玉霄派?
鶴雲栎沉默。
壞消息,男主依舊沒有記住他們山門名號;好消息,其他人也記錯了,歪打正着。
總體來看這是一份非常官方的一封文件,比起推薦信倒更像成績通知單。
信的意思鶴雲栎差不多明白了,但他還有個根本性的疑惑:
“選徒大比……是什麽?”
在場幾人互相看了看,沒一人清楚。顧決雲倒覺得耳熟,但想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修界宗門面向全大陸統一收取弟子的考試!”
負責照看山門的記名弟子緩解了尴尬。他正巧參加過“選徒大比”,落榜了,後來輾轉在鄉親的推薦下進了雲霄。他在這裏學到了不少真本事,一直對雲霄派心存感激。發現自己的知識能幫到師長們便一股腦講了出來。
“選徒大比”是由中立組織“天利三十八院”主持的全修界統一的收徒比試,一到兩年一次。
每次考前一個月左右《修界招考月刊》會發布仙門名額、考試時間等信息。
考試科目共有三門,分別為測驗學力的文試,考驗心性的‘心性試煉’,和靈根測驗。依據綜合分數,分為甲到辛十個榜。甲榜三人,乙榜十七人,丙三十,丁五十……依次往後直到錄取名額占滿。
因為标準客觀,過程透明,結果公正,多年下來“選徒大比”已經成了被許多宗門認可的,招收弟子的途徑之一。
“有時白玉京、昆侖劍派、紫雲川這些頂尖宗門也會來‘選徒大比’招收弟子。不過這時候競争都格外激烈,甚至在往屆能進前三的成績,都會被擠出百名之外。”
一番解釋聽完,幾人感覺眼界大為開闊。他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種收徒方式。
“城裏的門派”新花樣真是多。
鶴雲栎這才明白葉清為何會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他理解的“拜山門”還停留在“古典主義”的“長跪山門”模式裏,但年輕的葉清聽同輩人談的更多的卻是“選徒大比”。
常識版本差別過大了,屬于是。
他還誤會葉清放他鴿子。
不好意思。
“這樣說這孩子成績還算不錯嘛。”
陸長見對大比的評分标準,以及修界的平均水平并沒有什麽概念。
按他的理解,“己榜第七”在拉通排名裏位于中等偏下,能在面向全修界的考核裏取得中等水平,那就夠得上一句不錯了。
畢竟從小到大他的實力都在師兄弟裏墊底,也不能對其他人太過挑剔。
——某位寫出劍修必修教科書《劍則》的宗師對自己做出了如是定位。
鶴雲栎見機詢問:“師伯可有收徒意向?”
“啊?沒有沒有。”陸長見扭頭瞧了一眼葉清,連連擺手,“太一般了。”
他是在說顏值。大師伯收徒弟天賦好商量,但顏值一定要夠頂。
“确實一般。”顧決雲應和。
他是在說天資。
雖然小師弟很讓人不省心,但資質沒話說。需要操心一直是他不肯學,而非教不會。在相同境界,孟滄淵和駱九衢需要學一到兩天的東西,隽明袖一晚就能掌握。
見慣了這樣的天賦悟性,怎麽會瞧得上一般人?
孟滄淵:“嗯,一般。”
大師兄是——
是在複讀。
但不管什麽評價标準,“平平無奇”的葉清沒被任何一位同門看上。
二師伯雖不在,但大概率也是否定。牧夜聲收徒的标準是“努力”,而他努力的标準是駱九衢。
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勤的駱九衢比卷?
不可能的。
“我倒覺得不錯。”
背後傳來一聲與衆人意見截然不同的“贊賞”。
應歲與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裏,笑吟吟盯着跪在山門前的少年。
除鶴雲栎外的三人見到他這個表情,皆感背後一涼,默契地挪動腳步離他遠了些。
眨眼間,他身邊只剩下自家徒弟。
鶴雲栎左右看了看:師伯們和師兄跑那麽遠幹嘛?
“看起來生命力挺旺盛。”應歲與指着少年,扭頭問兩位師兄,“他是要入門嗎?可以給我嗎?”
在場衆人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不是想收徒弟,是缺試藥小壯丁了。
陸長見搖搖頭:沒意見!
顧決雲眼一挪:請便!
孟滄淵——
哦,輪不到孟滄淵發表意見。
剩下一個鶴雲栎被吓得不輕。
若是以前他也不會覺得讓弟子試藥有何不妥,畢竟他就是嗑丹藥長大的,直到在【**文學城——淨網删減版】裏看到了這樣一本話本——
書裏的反派看中男主的特殊體質,将男主抓起來當藥奴,每天給他喂各種奇怪的丹藥,放他的血,割他的肉,讓男主生不如死。
後來男主找到機會逃了出去,在各種機緣的幫助下一路升級。
神功大成後,他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将反派抓起來,瘋狂折磨,把當初反派對他的手段一一還了回去,待解恨之後才一刀結果了反派。
想到那個結局,鶴雲栎打了個寒顫:他必須阻止這樣的事發生!
但了解應歲與的人都知道,有些事旁人不讓他做,他反而會更想做。
直接勸是不行的。
他抓住應歲與的手:“
師父,逛燈會去嗎?”
詢問加肢體接觸成功引走了應歲與的注意力:“燈會?”
鶴雲栎點頭。
應歲與眼眸一暗,反問:“對為師做過的承諾,轉頭就忘了?”
“什麽承諾?”鶴雲栎懵了。
應歲與不答,只靜靜瞧着弟子,等他慢慢想。
在他頗有壓迫感的審視下,本來從容的鶴雲栎漸漸忐忑。茫然、心虛、慌亂……各色情緒在那雙空濛的眼眸中次第呈現,最終演化成退縮的念頭。
果然想不起來了。
沒心肝的。
應歲與轉頭瞧了瞧旁邊站着的三個人,遞了個并不好下的臺階:“你說的逛燈會,是單請為師一個人,還是你師伯師兄們都去?”
他的聲音不大,但劍修哪個不是耳聰目明。顧決雲忍不住側目:這什麽死亡提問?
鶴雲栎毫不猶豫回道:“我想和師父一起去!”
顧決雲用手肘撞了撞孟滄淵:聽到怎麽說話了嗎?學着點!別整天像個啞巴。
孟滄淵茫然回頭:三師叔撞他幹嘛?
順着顧決雲的目光——
哦,懂了!
他有樣學樣地拉起顧決雲的手。
——沒關系。小師弟不在,我來陪“空巢師叔”!
看着“自我感動”起來的大師侄,顧決雲偷摸翻了個白眼。
——師父的笨是會傳染給徒弟的嗎?
另一頭,應歲與的表情明顯多雲轉晴,但他還不打算爽快答應:“可為師還沒有換衣服。”
這家夥還裝上了!
顧決雲耐心告罄,三兩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就往山門外走:“走了。又沒人和你私會,換什麽衣服?磨磨唧唧,耽誤時間。”
應歲與不急不緩回道:“誰說沒有?萬一呢?”
“你一個出家的道士還想有萬一?一萬也沒你的份。”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遠,剩下三人擡腳跟上。
因城鎮就在山下不遠,他們沒有使用法器或者術法趕路,只一邊閑聊一邊慢悠悠沿着山道下山,權當散步。
走了不遠,一路若有所思的陸長見忽然開口:“兩位師弟,為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顧決雲:“什麽?”
應歲與也側過耳朵。
“我派多年收不到女弟子,會不會不是因為天劍山的造謠,而是我們從未派人參加過那個‘選徒大比’?”
顧決雲:……
孟滄淵:……
鶴雲栎:……
這一問仿佛鴻蒙初開,衆人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說不定、大概率、看起來,還真是這樣。
應歲與則目露困惑:“選徒大比……”
“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