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隐患：寬容只對你而已

第78章 隐患：寬容只對你而已

格安的冬天很少落雪，但風依舊呼嘯，冷得刺骨。

人煙稀少的馬路邊上，夏念森對着風口坐在結了層霜的石墩上，視線落在對面那家首飾店。

除夕之夜，這條街上的店鋪關了許多，但也還有些店鋪堅持營業，那家店便是其中之一。

裏面顧客寥寥，兩個店員窩在櫃臺上，湊在一起看着懸挂在半空中的電子屏幕，屏幕裏正在播放春晚。

夏念森在露天的環境下跟着他們看了半個小時，一幀畫面都沒記下來，靜音的手機卻已經快要爆炸。

他沒關機，說實話，他也沒打算再像小時候一樣搞一次離家出走，因為那樣顯得太不成熟，會被人笑話。

但他也的确不想搭理那些人，所以并沒有接電話回消息。

除夕不在家過夜是什麽大罪嗎？他只是不想繼續聽夏輕鴻和李文佳默契配合苦口婆心，将和柯家聯姻說得多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柯家是什麽好東西嗎？和夏家一樣完蛋。

兩個完蛋的東西湊在一起，就會更加完蛋。

腐朽的人生會繼續腐朽，他又要重複以前那樣千篇一律的日子。

夏念森的确有點生氣，只是這次很奇怪，他從氣李文佳，氣夏輕鴻，氣柯晚璎……到最後居然開始氣自己。

他以前是從不會把責任歸咎于自己的。

可他現在氣自己自以為了不起，以為自己擁有的權力是真的權力，殊不知只是個工具。

工具人是要有些自我修養，比如應該乖乖聽話，這樣從前那些不缺錢不缺吹捧的舒心日子就會照舊。

李文佳承諾他，聯姻除了兩家的關系會更親密，對他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可夏念森知道，一旦公布了這件事，就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了，他也徹底失去了争取的機會。

争取什麽？……是啊，他還要争取什麽呢？

或許在那之前，該問問他此時此刻為什麽走到了這裏。

夏念森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深呼吸一口，徹骨的寒意就鑽進他的身體裏。

他掏出手機，無視掉所有的呼叫，按下了撥向齊筝的通話鍵。

響了快要二十秒，那頭才傳來聲音。

夏念森沒想到，齊筝的第一句話會是“你在哪”。

夏念森擡頭望了望天：“大街上。”

齊筝說的話聽不出語氣：“是在玩失蹤？”

夏念森此刻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出現那麽幼稚的想法：“沒有，我只是想靜一靜。”

齊筝沉默了許久，最後像是對一個朋友一般說道：“靜完了記得回家，很多人在找你。”

夏念森沒忍住低頭嗤笑：“他們只是為了自己而已。”

直抒胸臆的方式現在可能已經不太适合他和齊筝，他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沒再繼續。

停頓片刻，他突兀地轉了話題：“很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

他說得輕柔，幾乎快被煙花聲蓋過去，但齊筝還是聽清楚了。

這次齊筝沒再接話。

可微弱的電流聲仍在持續，夏念森擡手撐住額頭，閉上了眼睛：“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怪他什麽？這在夏念森看來兩人都心知肚明。

可他不知道，齊筝從來不是個從一開始就給人下絕對判斷的人。

齊筝覺得沒必要再聊下去。或許盡早告訴沈嘉聿聯系上了夏念森比較實際，免得再生出什麽事端。

可蕭瑟的風中，夏念森越發陷入了自己的情緒，并沒有結束對話的打算。

“齊筝，你說他們為什麽會知道呢？”

他仿佛自言自語：“我要接受懲罰了，對嗎？”

由于齊筝不是短暫回應便是沉默，倒是讓離得近的紀懷序便将電話那邊的聲音聽了個差不離。

他靠在玻璃門上，垂眸看着碟子裏的開心果。

齊筝聽到夏念森有些暗示的話，不禁笑了笑：“公開你和柯晚璎的婚約就是懲罰了？”

夏念森喃喃：“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還吃嗎？”

突然插入的聲音讓齊筝一驚，她訝異地回頭，在陽臺隐晦的燈光中看見紀懷序沉靜如水的眼睛。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十分刻意，讓齊筝覺得怪異。

她當然沒有回應。

電話那頭的夏念森卻似乎沒有聽到，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又繼續自言自語：“……對啊，你總是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很多。”

又過了十幾秒，兩頭除了相互傳出的風聲與微弱嘈雜外，都默契地沉默着。

“我要回家了。嗯……除夕快樂。”夏念森開口了。

他的語調輕松了些，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結束後，他說道：“新年快樂也跟你說了吧，明天我就先不煩你了。”

聞言，齊筝垂眸，精神也松懈一些，并沒有在這樣特殊的日子過于不近人情：“除夕快樂。”

就在她準備挂掉電話的前一刻，夏念森複歸傲慢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些結果我都認。”他一字一句道，“可是齊筝，我的寬容也只是給你而已。”

信號下一秒便被掐斷，齊筝心頭一跳。

她沉吟良久。

紀懷序靠近一些：“怎麽了？”

齊筝擡頭看向他，觀察着他的表情：“你故意的。”

紀懷序裝傻：“什麽？”

齊筝不想多說，撥開他回了屋子。

齊頌在沙發上昏昏欲睡，齊筝見狀将吊燈關上，打開了更加柔和的壁燈。

這下齊頌更想睡覺了。

自回了客廳後，齊筝和紀懷序就各坐在沙發一邊，一句話都沒說，伴随着春晚的聲音，正好給齊頌提供了一個安然入眠的好環境，她也真的睡着了。

齊筝給沈嘉聿發完了告知消息後，連手機都沒再看，直愣愣地瞅着電視機，嘴角向下撇着，看起來有點情緒。

紀懷序坐在角落繼續埋頭剝開心果和瓜子仁，推了好幾次給齊筝，齊筝都置之不理。

于是在接近零點時，他的成果已經堆成了好幾座小山。

主持人開始零點倒計時了，紀懷序悄然向齊筝的方向靠近，繼續伸手遞出碟子。

時間卡得好，剛遞出去倒計時就剩了一秒，于是一片歡呼聲中，齊筝也沒能立馬做出新年的第一次拒絕行動。

“新年快樂。”

紀懷序對着齊筝只留給他的側臉，認真而虔誠地說道。

齊筝在他執着端着的碟子中抓了一把，終于肯看向他。

“新年快樂。”

***

柯良暗箱操作研究生名額的事，在初二這天徹底曝光了出來。

十幾名學生實名制聯名發帖，甚至提及柯良想用錢封他們的口。

這件事先在各種春節重新活躍的群裏開始擴散，随着邊緣的知情人士越來越多，逐漸發酵，随後淺淺地上了個低位熱搜。

雖然它很快被壓了下去，但總算是有些水花。尤其春節大家閑得慌，讨論度還真不低。

柯家那邊怎麽處理，齊筝暫時不得而知，她将視頻和文字都看完，切屏給紀懷序發消息。

【讓這些人聯名不容易吧？好幾個都是已經在外校畢業的了】

在書房趕着代碼的紀懷序間隙點開微信，認真回複道：【說難也不難，只需要再給秦普賣一段時間的命就好】

齊筝是知道秦普其人的，此時卻皺起了眉，噠噠地打字：【你到底跟他有什麽交易？一直在當廉價勞動力嗎？】

紀懷序：【也沒有很廉價】

齊筝：【重點是這個嗎？】

紀懷序：【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

齊筝：【我怕你有命賺錢沒命花】

齊筝平時忙也還是正常人類的作息，還能有喘息的機會，可紀懷序忙起來真是沒日沒夜，每個不同的時間段路過他房門，裏面永遠透出微弱的燈光，傳出模糊的敲擊鍵盤的聲音。

程序員猝死的例子太多，紀懷序還沒畢業，可能就要遭遇這麽一天。齊筝不太樂觀地想。

隔了好一會兒，紀懷序發來最新一條消息。

【留給你和小頌也不錯】

齊筝看了半天才看懂，對這種地獄笑話委實笑不出來。

她本來不想再和他扯東扯西，最後卻還是回道：【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和齊頌不會給你收屍的】

***

這個年還沒徹底過去，但許多地方已經開始重新運作了起來。

齊承坤哼着小曲兒走出馬場的停車場，迎接他的是沈霆派來的工作人員。

齊承坤正眼都沒有看他們，像是真正的主人一般朝辦公樓走去。

沈婷和高燕早已等在了會議室中，他們的臉上是嫌惡和憤恨，然而最後也都歸結于無奈。

鬥智鬥勇這麽久，他們必須承認，齊承坤是有點老奸巨猾在的。飼料的事他們原本打算先穩住他，一開始也的确成功了，代價是不痛不癢的三十萬。

這錢其實沈霆也是不想給的，但整件事到底還是被已經接手公司業務的沈嘉聿知道了。

沈霆本就對齊筝有所遷怒，畢竟沒有她哪會牽扯出這麽多事端來，但現在沈嘉聿已經和她分手，沈霆和高燕都不欲再讓自己的寶貝兒子攪和到這件事中。

可沈嘉聿畢竟是個能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了，馬場的事也多經過他手，自然瞞不過他。沈霆原本心懷僥幸，心說有兒子替自己分擔這樣的麻煩事也不錯，便開始抱怨起齊承坤甚至齊筝來。

沈嘉聿安靜聽完，反應卻是出乎沈霆所料。

“爸，你不覺得這件事的确是你們做的過分了嗎？”沈嘉聿是挺了解自己的父母的，因此他們雖然美化了自己，他還是能抽絲剝繭出其中的大半事實。

“你……你什麽意思？！”沈霆怒火中燒，豁然站起。

沈嘉聿卻是心平氣和，不緊不慢：“我是說也該給人家一些賠償。”

他的話剛好被走進來的高燕聽到，她難以置信地說：“誰？你說誰？”

沈嘉聿看着自己母親的眼睛，重複了一遍。

高燕深覺離譜地冷笑一聲：“你是我兒子還是那個強奸犯的兒子？”

她很快又否決了自己，搖搖頭，十分認真的模樣：“不，你是想當人家女婿吧？”

沈嘉聿嘆口氣：“媽，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們的确應該厚道一點……”

“給我閉嘴！”沈霆聲如洪鐘，滿腔怒意。

沈嘉聿就閉上了嘴。

三人相顧沉默，最後是高燕先開口打破：“嘉聿，既然你跟那個叫齊筝的女孩子分手了，這種事情就不要再摻和進來，爸媽會解決的。”

她說完見沈嘉聿一時沒再說話，就準備拉走沈霆再商讨一番，沒想到剛一轉身，自己那乖兒子就又開口了。

“齊承坤這件事我要親自參與解決。我相信只要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不會再發難了。”

雖然沈嘉聿說的話不是沈霆和高燕現在想聽的，但他們細想一下又覺得有些道理，便沒有當場拒絕。畢竟一直被齊承坤糾纏反抗不得，實在不是什麽良好的體驗。

在沈嘉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解下，沈霆與高燕竟是真的開始從長計議。

只是他們并不太知道，沈嘉聿所謂的“發難”對象，指的其實另有其人。

沈嘉聿一直對齊筝心懷虧欠，如果能将齊承坤的為難轉移到自己身上，或許這對齊筝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在沈嘉聿的說服與操作下，沈霆和高燕權衡利弊後終于下了決定，破財消災。

齊承坤拿到錢後很是得瑟了一段時間，重新回到了曾經工作過的工廠，請全廠上下都吃了頓飯，算是揚眉吐氣。

然後他趁熱打鐵，再用一筆錢，借由和經理的表面交情，給工廠投資購買了幾臺新機器，算是入夥。

昔日被嘲笑的底層員工，一躍成為公司的股東，齊承坤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初和自己較勁的人開除，美其名曰“這種員工就是壞了湯的老鼠屎”。

他自然是得意了，但這錢投進去一時半會兒是沒有收益的，他的錢包癟下去，于是又開始打起了沈霆的主意。

這次齊承坤更加聰明了一些，用的理由是合作——沈霆出錢，他出力。

他承諾将以前經商談判的能力都毫無保留地拿出來，讓飼料生意更上一層樓，持續做大做強。

換句話說，他要沈霆聘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