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笨死了
第6章 笨死了
趙寂并未走遠,她心不在焉地穿梭在上元節的人流中,細長手指一直摩挲着掌中的銅錢。
掌心微燙,這枚錢,自被趙寂握住後,便開始灼燒,若是尋常鬼祟或魔物,大約早就離它遠遠的了,然而趙寂自然不會被它傷到,而掌心的滾燙也告訴趙寂,這份禮物,衛初宴的确是用心的。
須知,真正有驅邪避祟之用處的壓勝錢,其實是極少的。
只是,這份禮物對趙寂來說,是個惡禮,趙寂不由想到,她上一次收到的那枚壓勝錢,其實也不是個好禮物。
是哪一年呢?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年,一枚純金打造的大錢被放到她手心,她低頭看去,正面日月,背面河山。
日月照天,河山大好,多麽好的寓意,卻正是那年正月,魔族作亂,城破了,帝後殉國。月餘,流亡至東海的王太女在殘部擁立下稱帝,又一年正月,少帝隕,新朝立。
魔王生。
魔王也許多年未曾回到人間了,自她将那些在人間作亂的魔族壓回魔界後,便不再考慮人間事。她在魔界征戰許久,将四分五裂的魔族攏入掌心,後與仙界開戰,幾次打上去,又被華瑤攔下。
趙寂便想到華瑤,那家夥也來人間渡劫了,趙寂頓時生出鬥志,華瑤雖先她一步來到人間,她卻不能讓華瑤先她一步将劫難渡了,若是這般,豈不矮了華瑤一頭?
上元節人多,現下還未入夜,入夜後,街上便更是熱鬧,已有許多人提着燈籠在街上逛了,而攤販也開始搶占好地盤,趙寂一路走過來,看似心不在焉,卻始終沒有在擁擠的人潮中與人相碰,倒是有許多人,望着這個華貴而美麗的姑娘,漸漸挪不開目光。
有幾座連綿在一起的酒樓,二樓雅座早已滿了,比雅座更擁擠的卻是憑欄的座位,這樣的好日子,年輕的貴人們都呼朋引伴,前來看熱鬧,家有餘財者,也都愉快在街上逛,自然,最為忙碌的,當屬花樓裏的姑娘小倌。
人多了,是非便多,只是在街上走了遭,趙寂便先後被好幾人尋由頭搭話,她理都不理,也漸漸覺得厭煩,下意識地,看向了衛初宴家的方向。
她頓時覺得魔怔,而手中的壓勝錢則更為滾燙了。
便在這時,有人從身旁跑過,不知是否故意,狠狠撞了趙寂一下,然後才驚訝地停下,拱手同她道歉,趙寂原本不願理他,然而那人卻糾纏上了,非要拉着趙寂去吃酒,說是賠禮。
他纏着趙寂不肯放,而他身後,很快跑來了許多的健仆。趙寂一看這架勢,便知道,賠禮是假,明搶是真,她原本心情便不好,有人不長眼,她便不客氣了。
于是沒多久之後,衛初宴的家門被人敲響,是鄰近一個愛管閑事的坤陰大叔老錢,一見衛初宴,就急忙道:“衛姑娘,你趕緊去望泉街那邊看看吧,常來你家玩耍的那位姑娘似乎遇上了麻煩,被人圍住了。唉李公子也真是霸道......明明是他撞人在前,卻耍起橫來,偏要拉着那姑娘去酒樓.......”
趙寂這段時間時常來衛初宴家,也并未多做掩飾,有心的街坊都認得她,這錢大叔原本是去瞧熱鬧的,卻不想是認識的姑娘,便馬上來與衛初宴通風報信了。
衛初宴從錢大叔那裏聽了前因後果,還未休息好,又匆匆出了門。她腳程快,一會兒功夫便跑到那錢大叔所指的地點,就見到那裏熱熱鬧鬧地圍了一圈人,衛初宴艱難撥開人群擠進去一看,便看到地上躺了好幾個大漢,而趙寂就站在那裏,腳下還跪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公子哥兒。
那公子哥顯然被趙寂教訓了,正捂着紅腫的臉哀嚎着,而趙寂一臉不耐煩地站在那裏,惹了禍事,卻不走,望着趕來搭救的一群家仆,冷笑不已:“就這幾個人嗎?”
趙寂未下死手,只教訓了一番,原本要走的,偏生這公子哥兒不知死活,撂下狠話,道“你有種別走”雲雲,趙寂自是不肯走了,左右,她氣還沒撒完呢。
衛初宴一看這形勢便覺得頭疼不已,眼見許多拿着棍棒的家仆趕到了,衛初宴望一眼孤零零的趙寂,雖不知她是如何把這幾個人打倒的,卻不認為她還能對付這許多人,于是忙過去阻止:“抱歉,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棍棒。”
那些人氣憤不已:“你又是何人?旁人便滾開,別來礙事!”
衛初宴自是不能走的,她清清瘦瘦地擋在那裏,伸開纖細雙臂擋着那些人,抽空與趙寂道:“趙姑娘,你莫擔心,我已請人去報官了。”
趙寂原本要動手的,然而衛初宴一出現,她的手便放下了,此時正站在那裏,一臉沉凝地望着那個不自量力擋在她前邊的女書生,黑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麽。
衛初宴這一聲“報官”卻激起了這些惡仆的火氣,地上那公子哥也破口大罵起來,幾人揮着棍棒往衛初宴身上打,衛初宴猝不及防下挨了幾棍,悶哼一聲,趙寂眉頭一皺,腳下剛動,就見衛初宴一股大力推過去,好似很輕易地,便将那幾人推倒了。
衛初宴也吓了一跳,像是沒想到會這般,她顯得手足無措:“抱歉,實在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衛初宴素來不與人争執吵鬧,也從來沒有打過架,方才是憑着高品級的怪力亂将人推倒,看似占了上風,可她自己卻仿佛比那些人還慌張,連聲抱歉,那些人見衛初宴似乎有些笨拙,不由又來了勇氣,又朝拿衛初宴身上招呼,衛初宴吃痛間伸手擋了幾下,不經意間,又推倒兩個人,頓時愈發無措。
趙寂看那些人打衛初宴,原本是來氣的,但見衛初宴這傻乎乎的笨模樣,又實在想笑,她也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便随意一擡手,讓那些人都跪趴在地,随即拉着衛初宴,便走了出去。
“趙姑娘,他們......”衛初宴原本正因那些人的奇怪樣子而驚疑不定,忽地被趙寂扯了個踉跄,走動間,不停轉頭去看趙寂。
“莫理他們。”紅衣姑娘一臉冷凝,然而說出的話語卻很堅定,令人不自覺想要去信服,可衛初宴仍然擔憂不已:“可是......”
趙寂倏然一笑:“你是怕他們再來尋麻煩嗎?畢竟趙寂跑得了,衛初宴卻有家有院的,跑不了。”
衛初宴無奈:“趙姑娘......”
趙寂卻道:“無礙,幾個小人罷了,不足為懼。”
衛初宴嘆氣,高門大戶,即便是小人,也是難纏的小人,何況,她真的報官了。
衛初宴卻不知,就在趙寂拉着她走掉之時,地上那些人都露出了茫然神色,就連看熱鬧的衆人,也都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于是等到錢大叔領着官府過來,大家都已散去,只留下一頭霧水。
兩人到了小院,趙寂看着衛初宴臉上那被棍棒打出來的一條傷痕,不由冷哼:“不會打架,卻偏要去逞強,我要你幫麽?那些人我随意便能應付。”
女書生揉着臉上的傷口,笑笑道:“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何況,那些都是兇徒,棍棒使的如此熟練,可見平日裏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做,趙寂雖這樣說了,衛初宴卻不覺得,她在那些人身上能讨到好來,只是不知,後面那些人為什麽突然倒了,也不知為何真的不來追她們了?
趙寂:“笨死了。”
衛初宴笑笑,并不反駁,心中還是擔憂着這事的餘波。趙寂看她一臉憂愁,實在忍不住,與她道:“放心吧,不會再有人拿此事來找麻煩的。你便是信不過我的身手,難不成還信不過我的家世嗎?”
其實趙寂在凡間哪有什麽家世呢?但她知道,衛初宴一直以為她是高門大戶,如今便拿這個來安慰衛初宴,衛初宴立時被說服了。
衛初宴心事落定,卻見趙寂在一旁笑了起來,她不解地看過去,只聽那姑娘帶笑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一邊打架,還一邊說抱歉的,衛初宴,你說你這個人,是不是呆?”
衛初宴的臉頰頓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