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蹭蹭

第7章 蹭蹭

自上元節一事起,趙寂對衛初宴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仍然會來向衛初宴讨要桂花糕,只是不像從前那般吃了便走,但她也不常開口,因女書生總是在看書,趙寂就總是坐在那裏,吃着桂花糕,而衛初宴在一側安靜地學習,有時趙寂也會同衛初宴說話,女書生脾氣好,每次她起了話頭,那人只要不是沉浸在書裏,總是會回上幾句。

衛初宴家的小院子,趙寂也爛熟于心了,她漸漸生出一種習慣——倚在廚房門框看衛初宴做桂花糕。大約是因着對即将出爐的桂花糕的期待,在趙寂眼中,做桂花糕時的衛初宴,總是最好看的。

處熟了,趙寂也見過衛初宴做飯,女人做飯的手藝比做桂花糕的手藝笨拙許多,烹煮出來的菜肴堪堪能吃,除了餅子,餅子還貼的不錯,她一貼便是許多個,在這樣的寒冬,拿簸箕一裝、幹淨布蓋上往院子裏的木架上一放,能對付好些天。

衛初宴家中少見葷腥,或者說根本沒有,趙寂沒見過她吃肉,大餅子倒是一連要吃好幾個,趙寂有一次好奇,拿了一個餅來吃,險些被冷硬的餅硌到牙,當即就想丢了,看一眼在旁認真啃餅的衛初宴,終究忍住了,只是很不解,又或許是氣憤:“這麽難吃的東西,你是如何能吃得下的?”

衛初宴神色如常地看向她,目光中有點疑惑:“難吃麽?我覺得還可以......或許是習慣了吧。有的吃,總比沒有好。我既能飽肚,便算幸運。”

這人總是很容易滿足的,一杯溫水、一張冷餅,也能吃的不亦樂乎。

趙寂紅唇緊抿,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拉起衛初宴便出門去:“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不必了,趙姑娘,我不用......”

趙寂未曾想到,衛初宴會抵抗她,往後拖着不想走。衛初宴力氣大,若是不願,這世間尋常人是拉不動的,然而趙寂能,她輕易就能将衛初宴扯得踉跄,兩人走了幾步,衛初宴的抵抗仍然很明顯,腳下的小石子被她碾得咯吱作響:“真的不用了,趙姑娘,謝謝你,但我不是很想去。”

趙寂漂亮若玫瑰的眉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為何不去?又不要你花錢,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這也不行嗎?”

衛初宴被她拉着衣袖猛扯,現下有些狼狽,然而那眉那眼是一貫的溫潤如水,只是淺帶了無奈:“若是未曾見過珍馐,便不會惦記,趙姑娘,我知你是一片好心,不過,你若請我吃頓好的,或許是害我。”

趙寂哼了聲:“如何又是害你了?”

衛初宴聲音裏帶着不安:“未曾嘗過,便不會去想。現下,我吃餅子也很快樂,可若是我嘗過你口中的那些美味,日後再食餅子,大約會再也吃不下吧。”

衛初宴這話,說的嚴重了,她是冷靜又自持的一個人,其實不會因為一頓美味佳肴便擾亂了全部的心緒,只是也會受影響。最重要的是,她自認受趙寂恩惠良多,不好再讓趙姑娘破費了。

趙寂未曾想過這點,可這對她來說卻不是什麽問題,她灑然一笑:“即是這樣,那今後我日日帶你去吃不就好了?或者我可以留下銀錢,你自可取用。”

說着,趙寂忽然望見衛初宴眼中的哀求,她倏然有種衛初宴要碎掉的感覺,聲音立時一噎,心頭像是破壞了玩具的小孩子那般湧出慌張,她捏不住衛初宴的袖子了,松手偏過頭,然後道:“罷了,你既不想,那便不去吧。”

衛初宴:“多謝。”

趙寂卻好像站不住,很快離去。

那日之後,衛初宴本以為趙寂又會許久不見,然而第二日趙寂便來了,來了也不說昨天的事情,仍然開口要她做桂花糕,只是神色間,卻不那般理直氣壯了。

衛初宴不由暗笑。有時候她覺得趙姑娘是一團火,傲而烈,不顧一切地要灼傷人,然而有時候她又覺得趙姑娘像是一汪水,一眼便能看透心思。

她站起身:“好,昨日張嬸送了我一些蜜餞,我将它們包進糕裏,給你嘗嘗。”

趙寂笑:“你倒招人喜歡。今日這個嬸子送點瓜,明日那個嬸子又給點蜜餞。哦,還有我,來你家也從來不空手。”

衛初宴被她說的,臉又紅了紅。轉而覺出趙寂話裏的某種含義,眉頭忽然一皺,趙姑娘這是,也喜歡她的意思嗎?

或許是想多了吧,衛初宴搖搖頭,轉去了廚房,洗手做糕。

出了正月,雪也未消,又連綿下了兩日雪,衛初宴那可憐的小院,都積滿了雪,屋頂似乎承受不住,有一角在夜裏塌掉了,于是衛初宴這一日就不能再學習,而是爬上屋頂修補。

家中沒有多餘的瓦當,衛初宴去集市上找了找,發現這時節的瓦當都賣的貴,約莫是大雪壓破了許多人家的房屋,衛初宴只好先放下,回家削了幾塊木板,想着先頂用一陣子。

她剛放好木板,忽聽身旁傳來嗤笑:“你這樣,是否補的太醜了?”

衛初宴一驚,腳便滑了,險險滑落下去時,她胡亂看到趙寂不知何時竟上了屋頂,此時正潇灑地坐在雪上,笑吟吟地看着她,要掉下去了,衛初宴罕見地慌張起來,望着下邊的地面,幾乎叫出來,卻在這時感到胳膊上傳來一股力,是趙寂将她拉住了,輕輕松松,往上一提,衛初宴便匐趴在了屋頂上。

衛初宴驚魂未定,半晌才喘勻了氣,她原本就是秀致溫柔的模樣,如今心一亂衣衫一亂,又因受驚吓而蒼白着臉蛋,就顯得柔弱至極,趙寂看着她,眼底似有深意,聲音也暗啞起來:“怎的這般不小心?”

衛初宴小心蜷縮着腿:“實是,實是意外。”

趙寂還拉着她,衛初宴平時顧忌她們兩一個是乾陽一個是坤陰,是從不與趙寂有親近接觸的,現下卻抛開了那些,只覺得拉着她的那只手令她安心,也就未發現,那原本只拉着她胳膊的手,後邊卻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衛初宴的手并不寒冷,反倒是趙寂的有些冰涼,明明是個飯都吃不飽、衣也穿不暖的窮書生,身子倒是溫熱的,像她的心,趙寂一握上,便不太想放。

後邊還是衛初宴被手上的寒冷弄回神,讪笑着脫開了,同趙寂道謝,趙寂聽了,卻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沒多久便輕盈地下去了。

衛初宴又緩了一會兒,才慢慢扶着梯子下去。

因着險些落下屋頂的事情,一連好幾天,衛初宴夜裏都會驚醒,每每醒來,都是一脊背的冷汗。

她總是夜裏起來再洗一個澡。如此反複幾日,終于是生病了,這是她入冬以來的第一場病,想着熬過去,省些湯藥,卻不想後邊發起燒來,再想去看大夫已晚了,自己在床上燒的昏昏沉沉。

迷瞪間,衛初宴依稀嗅聞到一絲桃花清香,她精神一振,掀起沉重的眼皮一看,似乎有一個熟悉的紅衣姑娘,來到她床頭。衛初宴張唇,卻說不出話來,喊不了人,只是呢喃,在這種昏沉中,她依稀聽到有一個黃莺般美妙的聲音道:“真是笨,幾日不來看你,你便教自己病成了這模樣。”

衛初宴輕蹙起眉頭,卻感到有一只微微涼的手覆在她眉上,将那裏拂得舒展,她正在發燒,不自覺地追逐涼意,擡着腦袋去蹭那人的掌心,又聽到了幾聲笑。

再後面的事情,衛初宴便不知道了,只覺得桃花香始終有那麽一絲一縷,于是她做了一個夢,夢見春日璀璨,桃花漫山遍野地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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