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比花嬌
第18章 人比花嬌
檐下滴冰,長街覆雪,衛初宴半蹲在雪地上,一手攏着袍角,一手已沾滿髒污。乞丐醒了,不明所以地将她瞧着,見是個穿名貴鬥篷的貴人,不由歡喜起來,朝她伸手乞讨。
衛初宴忍不住嘆息。
趙寂高高地騎在馬上,看着這一場景冷笑:“你看,不事勞作只知伸手乞讨之人,哪裏擔得起你的憐憫?”
衛初宴聲音低了下去:“只是不想在明日,又見到路邊有凍骨。”
她說罷,局促地在身上摸索片刻,将幾片銅錢放到乞丐手裏,她與趙寂成婚時彩禮收了許多,但她全數都封鎖在了趙宅裏,是分文未取的,身上的衣衫倒是華貴,然而那是因為她沒有紅衣,而新婚要着紅衣。
乞丐露出失望神情:“這麽少,貴人也太吝啬了。”
衛初宴一動不動,眼神中,卻現了堅毅,她被趙寂拉走時,對趙寂道:“你說的不錯,他們,該是陛下的責任。可天子只一人,若要那人人溫飽的盛世,該是衆臣子齊心協力,我曾與你說過,我願為盛世之開啓而瀝盡心血。”
趙寂和她雖然又同騎一馬,但因為生氣,趙寂不願貼着衛初宴,聽她這樣說,才半擁住她,語氣未明地道:“果然,你們這些文人最是愚癡。別看你們自诩文采無雙,但實際上,你們不懂得何為帝王心術,不懂得你們所願所想,不一定是帝王所願所想。你要的是盛世,可是宮中那位皇帝,我觀她行事作風,卻大約只想一個王權永固。”
趙寂曾為儲君,對帝王術,自有自己的見解,何況後面她也短暫登基過,雖然因為魔禍而亡國,但若沒有魔族作亂,她會是銳意進取的一代中興帝王。
她之話語,從無虛假。
衛初宴笑笑,她又如何不知呢?只是......
“那便讓臣子之願,成為陛下之願吧。陛下要王權,卻也無法舍棄身後名聲吧?哪個帝王不想流芳千古呢?哪怕她不悲憫天下百姓,卻也會想要一個盛世的美名。”
趙寂訝然:“我原以為你是個迂腐書生,如今看來,是固執卻不是迂腐,你倒是看的清。”
衛初宴:“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又見過那麽多苦,自然會想,該如何改變這現狀。”
趙寂完全将衛初宴抱住了,驅使馬兒小跑起來,聲音中有些快意:“那,我便看看,你入仕之後,是否能真的将這天下,帶去盛世吧!其實我也很想造就一個盛世,只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當年為帝,已是式微,如今趙寂雖然有了左右天下的能力,然而,人間卻早已不是她的舞臺。
人在其位,才謀其政,趙寂已然與人間脫離,便不會再理人間事了,如今,她的責任在魔族。
說起來,最近新婚燕爾,趙寂未曾去尋她的劫,趙寂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後面卻抛開,想着,之後再去尋吧。
衛初宴有些羞慚:“你又知道我能順利入仕了?我自己都不敢斷言,畢竟,似乎陛下瞧不上我的文章,又或者,公車令因不喜我文章,連遞上都不曾。”
趙寂是知道衛初宴公車上書之事的,她還知道衛初宴的文章已經在帝王手中好些時候了,她笑一笑:“不要急,不是瞧不上。”
衛初宴只當自己的娘子是在安慰她。
乞兒的事情似乎随着這融洽起來的談話告一段落了,然而它的影響卻還在,趙寂只感覺,衛初宴學的更兇了,無論她們夜間纏綿到多晚,女人總是天未亮就起床,深夜才從書房回房,趙寂每一次去尋她,都會看到她做出新的文章,那些紙厚厚地堆在一處,後面竟有一人高了。
如今恰是寒冬,哪怕趙寂的書房中總是溫暖,衛初宴在這般的勞心之下,仍不免生病,反複幾次,便落下了病根,一見冷風便咳的不行,趙寂有心治她,卻又生氣于她的固執,不肯理她,于是拖着拖着,衛初宴這日在書房奮筆疾書時,忽地咳出一口淤血。
血濺黑字,觸目驚心,衛初宴一驚,随即,難過起來。她望了眼窗外,見趙寂不在,舒了口氣,默默将嘴唇的紅色擦拭了,又将染血的黃紙團作一團,藏了起來。
應當無事的,她是高品級的乾陽,不至于會吐一口血便沒了。
趙寂也不是時時都盯着衛初宴的,她總纏着衛初宴,是因衛初宴是她娘子,若是什麽都要看管,那便是看犯人了,何況趙寂也不常呆在家中,她還要出去尋人。是以趙寂并不知道衛初宴的身體已經差到如此地步,只是有時候會疑惑衛初宴的有氣無力。
好像不似新婚時那般如魚得水了。然而趙寂卻不甚在意,只是捏個法術,衛初宴便又生龍活虎起來,當然,之後好像會蒼白了臉色,趙寂不知凡人的身體這般虛弱,她也是好心,尋了補藥給衛初宴補,卻不知道虛不受補,衛初宴當面好好喝了,背地裏又被藥力沖的吐血。
娘子太黏人,衛初宴卻不是不喜歡的,她知趙寂性烈,是以即便趙寂将她糾纏得狠了,她也樂于承受。只是.......這身子似乎越發不好了。
可衛初宴停不下來刻苦,自見過那乞丐後,她似乎越發急切,似乎有種焦慮的緊迫感,令她急于寫出一篇令帝王喜的文章,如此又熬了一陣,時日匆匆,轉眼到了開春。
三月芳菲,有一日,趙寂突發奇想:“衛初宴,你總做桂花糕,那麽,桃花糕你會做嗎?梅花糕呢?這時節沒有梅花,桃花卻開的正盛,不若我們去采些桃花吧。”
這些時日,衛初宴面色愈發蒼白,被趙寂好菜好飯地養着,身上反而掉了肉,穿她自己的青色舊衫站在那裏時,愈發有種形銷骨立、飄飄欲仙之感。
趙寂也是看她這段時日太過努力,幾乎把自己折騰壞了,才想拉着她出去走一走。
衛初宴看她興致很高,終究是放下了手中的筆,順從地被她拉走,一見風,喉嚨又發癢,好在趙寂今日似乎沒有騎馬的意思,叫人套了馬車來。
趙寂只是想着,近來總是少看見衛初宴,想要與衛初宴近近地坐在一處,說說話。
或者,只是看看她的臉蛋,也是不錯的。
趙寂的馬車并不颠簸,即使上山,也穩穩的,一路行來,衛初宴被趙寂偷親兩口,又被喂了好些糕點,等到終于到了桃花林,衛初宴大舒了一口氣,被趙寂驅散蒼白的臉蛋紅撲撲的,往車下跳。
她跳下車,雖然眩暈,卻很是自然地回頭,朝趙寂伸出手去搭她,趙寂其實比她厲害許多,然而見到衛初宴這樣,趙寂還是拉住她的手,往車下輕輕一跳。
桃林灼灼,兩人摘了一陣子桃花,趙寂将裝滿桃紅的籃子交予車夫,叫她遠遠地等着,自己和衛初宴在桃林中散心,兩人如膠似漆好一陣子,衛初宴靠在一株桃樹下小憩,趙寂就到處去逛,後面回來時,見到衛初宴似乎睡着了,秀致的面容斯斯文文,趙寂上前促狹地搖了搖那棵樹,于是便落下許多桃花。
衛初宴被這陣晃動驚醒,身上落了許多花瓣,本是素淨,卻變得華光溢彩,她看到了罪魁禍首,眼神原本茫然,卻也漸漸明白過來,原本該生氣,卻忍不住笑了,提起裙擺去追趙寂,想要将身上的桃花弄到這壞人身上。
只見她淺色長裙搖曳,雙珠耳環逸逸飛揚,本是個一本正經的女書生,這般笑着跑過去時卻俏麗極了,趙寂原本可以輕松躲開的,看到這樣的衛初宴便是一怔,而後不躲也不閃,被衛初宴追上了,由着女人将許多桃花瓣蹭到她身上。
衛初宴将趙寂捉住,看着這個頑皮的小娘子,佯裝生氣:“還頑皮麽?都弄你身上去。”
“哪裏是頑皮了?只是覺得這些桃花合該在你身上,就如我的桃花香該将你包裹一般。”
趙寂笑着随她弄,只是拈了她肩頭的一朵桃花,珍而重之地插在她發鬓上,這一下真是點睛之筆,令本就絕美的女書生愈發的妍麗動人起來。
趙寂滿意點頭:“不錯,真是花兒嬌嬌,人卻又比花嬌。我的娘子,可真好看。”
衛初宴教育不成反又被趙寂調戲了一番,臉色漲的通紅,後面實在“氣惱”,于是也給趙寂簪花,弄了許多桃花在趙寂發間,換做尋常人肯定是不倫不類了,落在趙寂身上卻完美诠釋了,什麽是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