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敢想
第21章 不敢想
近日來了些仙界的尾巴,趙寂自然不會不知,她渡劫之事應是外洩了,是以仙界派出許多仙人阻撓于她,可見仙人行事,也并非風光霁越,也是一般無二的下作。
撞在趙寂手上的仙人,都只能得個煙消雲滅的結果,趙寂從不手軟,且她心中有氣。須知華瑤也來人間渡劫了,且她們仙人渡劫,向來是得用凡身,實則很是好殺。可趙寂卻未命令魔族将她翻找出來,阻攔她渡劫,偏偏仙界這般惡心,竟來攪擾,好在趙寂不需以凡身渡劫,否則早已被他們得逞。
有幾次趙寂與衛初宴情到濃時,屋外便忽然現了讨厭的仙氣,真是煩人,兩人耳鬓厮磨間,趙寂便将那些仙人拘進了她的小世界,關了人,她也懶得拷問,總歸,這些仙很快便會在無邊魔氣的腐蝕中,化為枯骨。
幾次下來,再無仙人敢來,趙寂得了閑,朝魔界連發三道命令,令信任的部屬去查是誰洩密,倒是查出了好些耳目,被魔族大将藺無歸押來趙寂處,險些撞上衛初宴,被趙寂眼疾手快地帶進小世界,便是一陣呵斥。
“藺,你不在魔界鎮守,為何擅自過來?本座不是說了,這些耳目,都交由你處理。”
白發白膚的女将軍跪在趙寂面前,貪婪無比地望了趙寂一眼,在趙寂的不快中低下頭,恭敬道:“魔界無事,仙界沒了華瑤,也不敢貿然來犯,王上,藺已許久未見您了,一條狗許久不見主人尚且抑郁,藺是您從白骨堆裏拉出來的惡鬼,是您的狗,狗想來嗅聞主人的氣息。”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趙寂不喜歡,她冷哼一聲,不客氣地擡腳,将跪在面前的白發将軍踢得一個翻滾:“既知是我的狗,便該好好聽話,你今日擅離職守,該去領罰。”
藺無歸無所謂地笑:“無論何種處罰,無歸都認,今日見到了主人,便是對無歸最大的恩賞。”
趙寂往後一躺,身下倏然出現一張肅穆的王座,她躺在王座上,冷冷望着那些瑟瑟發抖的奸細:“即是如此,你還不去領罰?”
藺無歸又跪好了,眼睛低垂着,不敢再去看趙寂:“王上,您的情劫,找到了嗎?”
“沒有,不知藏去何處了,竟一直尋不到!”
趙寂露出些煩躁,小世界中魔氣劇烈地翻滾起來,刀子一般刮在藺無歸及奸細們身上,無差別的,奸細們一個個慘叫起來,藺無歸卻很享受一般,舔了舔臉頰上的血,卻對趙寂道:“可是我聽說......您在凡世成親了。”
趙寂預感到什麽,冷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怎麽?你對此有意見?”
藺無歸深深伏下腦袋:“不敢,但您既已成親,又何嘗不知,您的情劫是誰?”
趙寂倏然變了臉色,剛要呵斥,藺無歸豁出去一般道:“還是說,王上心軟了,假裝不知道,真要在這裏同那凡人過一生?”
此言一出,藺無歸忽然被一道深深的霧氣壓倒,不停地從喉嚨裏咳出黑血,她一邊咳,一邊卻露出極難過的神情:“果然,您動情了。無歸早該知道的,即是劫難,又哪裏那麽好度過?您說您殺了那人便回去,可現在的您,還下得了手嗎?”
趙寂看着被她重傷的她最得力的下屬,神色一陣沉凝,罕見地沉默起來。
她真的不知道衛初宴就是她的情劫嗎?
一開始,沒有想,到後面,知道了,卻已不敢去想了。
可現在藺無歸,卻打破了趙寂僞裝的不知,令她重新陷入抉擇。
藺無歸吐着血道:“王上,您若不願殺她,那無歸去吧,情劫情劫,有情卻更是劫,您如今沉溺凡俗情愛,怕是忘了,這甜蜜的糖背後,卻是足以令您萬劫不複的劫難。那衛初宴該死!”
趙寂眉頭緊皺,忽而又笑起來:“你還真是有備而來,連她名字都知道。”
伴随趙寂這句話,藺無歸只感覺到沖進她身體裏的魔氣更銳利了,切割得她五髒六腑都劇痛不已,可她不在意,她本就已是白骨之身,在戰場被屍山血海壓了數年,是趙寂将她翻出來,重新給她鑄就了血肉。
“陛下,我這一身血肉,都是您賜予我的,如今您若是要收回,我也半分不怨,只盼您能清醒,做回我們魔族高高在上的王,不要再被一個小小的凡人左右了。”
趙寂沉默着,收回了施加在藺無歸身上的術,藺無歸又貪婪地看向她,見她單手撐着腦袋,消倦地躺在那裏,雖無在魔界時的強勢與殺氣,卻仍然,明豔得不可方物。
“人間百年,于我們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且華瑤不是還在渡劫嗎?我們與仙界的戰争還未到開始的時候,再等個數十年,又如何呢?”
藺無歸痛苦地笑起來:“您入障了。那衛初宴,便是您的業障。”
趙寂:“你回去吧,你早該知道,我決定的事情,從無你們反抗的餘地。”
此言一出,藺無歸又露出癡迷神色。
是了,這才是她的王。
趙寂揮了揮手,将藺無歸送回魔界,藺無歸還想去人間,但擡手時,卻發現手腳都束縛了黑色鐵鏈,這鐵鏈不過砂礫般粗,卻堅固到她魔族将軍也扯不開,而線的一頭,赫然連着趙寂的王座。
藺無歸腦海裏響起趙寂的聲音:“你既是我的狗,便留在魔界,為我安心守着王座。其他的,劫後再說。”
藺無歸怔愣許久,忽然伏在地上,又哭又笑起來。
遇上算命先生的事情,衛初宴并未同趙寂說,一來她不相信那人的話,二來,還是那句“子不語怪力亂神”,衛初宴對鬼神的态度,承襲至那位天下人的夫子,是避而遠之的。
避而遠之,不聽、不看、不信,便一身正氣,心懷坦蕩,從來不怕。
這年的五月,發生了一件大事,山陵崩,帝王西去,盛大的國葬之後,新君登位。
趙寂看着那條年幼的龍盤旋在皇宮上頭,心中唏噓,時日一晃許多年了,當年她成魔後扶持登位的趙氏旁支,一晃又傳了數代,其實一個王朝本不該有這樣長的壽命,若順天理,傳至趙璨這一代,帝王該是昏庸了幾代,而趙璨在命數上也該是個亡國之君,但偏偏,這幾代帝王都還中規中矩,守住了基業。
因趙寂走前,剝離自己的真龍之骨,為趙氏王朝逆天争了三百年的壽命,為此她進魔界後九死一生了無數次,才有了今天的魔王。如今,這王朝正值中興之際,趙璨要有一番大大的作為,而衛初宴,生在這樣的時刻,也是幸運。
是幸運,也是不幸。趙寂也是個自小受正統帝王之術教導的,她知道,趙璨的心思是什麽,也就知道,衛初宴的歸宿是什麽。
趙寂知道,可她不想去改,她下不了手殺衛初宴,那麽,讓衛初宴在這種注定為千古賢臣的命運中走到盡頭,其實已然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果真,新君登位不過月餘,衛初宴便受到召見,那一日帝王讓她帶了自己的文章去大殿之上,文章傳于衆臣手中,引發諸多争論,而衛初宴一介白身卻成為衆臣之中的中心,在帝王的授意與支持下,她與諸位大臣展開了數論辯論,聽說,那一日直至深夜,巍峨大殿之中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第二日淩晨,衛初宴回家時,已着了郎官的黑袍,雖只是帝王身邊一個小小的侍從官,然而朝堂衆人都知道,這天,要變了。
“寂!你在麽?我入仕了!你來瞧瞧我!”
衛初宴雖然經歷過一日一夜的論戰已然很是疲憊了,然而一到家中,她便又有了精神,一路尋着趙寂去了,從被窩裏撈出自己的娘子,滿心歡喜地給她看身上的官袍,并非得意洋洋,只是想與趙寂分享自己的喜悅。
她追求了許久的事情,如今,終于是看到了希望。
趙寂被衛初宴的喜悅感染,這兩日一直萦繞在趙寂心中的冷霧消散了些許,她笑吟吟地打量了衛初宴幾眼,煞有介事地點頭:“嗯,我家娘子穿了官袍,可真是清俊無雙。”
衛初宴便又不好意思起來,趙寂一看就愉悅,将她抱住:“給我摸摸,官袍的滋味如何。”
官袍是什麽模樣,趙寂能不知道嗎?然而即便是她做儲君做帝王的那些年,也未曾見過有哪個臣子,将官袍穿的如衛初宴這般不落凡俗、風度翩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