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餓了

第24章 我餓了

永熙七月初,蠶絲般細細綿綿的小雨灑落長安,而帝王有關廢用人頭稅、起征土地稅的诏令也如一場潤雨般傳遍了大齊。

诏令所到之處,無論是市井人家還是鄉野小民,盡皆拍手相慶,并自發奔走相告,一時間,受慣人頭重稅盤剝的地方充滿了快樂的氣息,與之相對的是各地的貴族與豪強,雖然他們早就從各種消息渠道得知了這一風聲,然而卻仍然被這诏令頒布的雷厲風行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凡擁地多者,人人自危,不知咒罵過衛初宴多少遍。

若是口舌能渡人,衛初宴已被對她感激不盡的普通百姓的祝福與祈禱鑄成金身;若是口舌能殺人,衛初宴已被恨她至極的貴族豪強以各種死法殺了無數次。

而随着诏令的下發,各州各郡各縣的那些被天子委以革新重任的大小官員卻紛紛心照不宣地,将诏令壓在了手中,若非天子下诏那日,宮中出了三百輕騎奔赴各地,将新的稅制四處張貼,百姓還不知道他們頭頂上的烏雲,即将消散了。

趙璨得了親衛首領回禀,對衛初宴道:“果真讓你料對了,那些官員,一個個都似說好了一般,膽大包天到将孤的诏令壓藏,不過,如今全大齊的百姓都知道了,孤要革新稅制。”

衛初宴淡然一笑:“一道诏令從頒發到施行,總是有許多空子可鑽,如今他們尚未準備好,于是大着膽子先壓住,若是陛下問起,從朝中元老到地方大員,都會以新政難解之由,将罪責平攤到各位需要‘學習’的官員,如此,陛下也不好追責了。”

趙璨:“可他們總不能一直隐而不發。”

衛初宴:“等到他們商量出了應對之策,陛下頒發下去的那一道道本有利于民的律法,便都會被颠倒黑白,更甚者,在一開始,便會有人将大量田畝隐而不報,而官員也會順勢将他們層層庇護,這便是他們的惡策。”

趙璨露出嫌惡神情,大手一揮:“孤這便任命數位監察使,命他們去往各地進行監督,若有膽敢陽奉陰違者,必将嚴懲!”

衛初宴:“陛下莫急,且讓他們陽奉陰違去。”

趙璨眉頭緊鎖:“這又是何故?”

衛初宴拱手一禮,看着十分端方沉靜:“陛下可是忘了,我們欲要順勢施行新官制。”

她上前一步,低低道:“欲要追責,必先尋錯,且讓他們‘放手去做’,待得民憤四起,便是陛下收回他們手上權柄之時。”

趙璨的眉頭舒展開來,撫掌大笑:“是了,真是一步絕妙好棋,衛卿,你這腦子,可生的真金貴。”

衛初宴謙虛一禮:“只是想來想去,想了許多年罷了。”

趙璨完全放下心來,衛初宴趁勢又問趙璨要了三百輕騎,趙璨也真是寵信于她,大手一揮,她要什麽都幹脆地給了。

衛初宴一刻不停歇地拿着天子手诏去提了三百輕騎,首領心中直犯嘀咕,陛下親衛不過三千精騎,其中有一百之數是士族中選派的嫡子嫡女,加之這些士族又有親信,天子親衛中真的稱得上幹淨無暇的只有一千人左右,如今被衛初宴前後要走六百騎,這衛大人也真是敢開口,而陛下也真是倚重她,說給就給了。

首領雖然不舍,然而陛下手诏在此,她還是幹脆利落地點好了人數,待到看到衛初宴含笑同她道謝,她又覺得,将這些姑娘小子們交與衛大人,也不是一件錯事。

至少,是為陛下做事。

衛初宴并未将他們帶出皇宮,而是命他們原地等候,過的不久,有宦官代為轉交衛初宴的屬官送來的幾大箱子東西,打開一看,原是許多頁寫滿了字的紙。

衛初宴将這些紙張分發給衆親衛,在他們露出驚詫神情時,認真與他們道:“你們分作十三隊,去往各州,每到一處,便将紙上的話傳至人群,記住,此行務必要化作普通百姓模樣,不要被人捉住。還有,你們手上的東西,在路上便背熟,之後銷毀了,莫落到旁人手中。”

話落,衛初宴見他們一個個還都不解,不由笑了笑:“我知這些事情都是子虛烏有,但一件事情傳的多了,也便成了真的,你們做了,便知道了。記住,你們此行是為陛下推行新政奮戰,也是為天下百姓奮戰,一定謹記我說的,将紙上的話,悄無聲息地帶往各地。”

一提起陛下,衆親衛便都毫無異議了,遂高聲應下,衛初宴聽着他們那高昂的聲音,眼睛明亮不已,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後那光明的未來。

三百輕騎領命去了,別看他們帶走的只是幾箱紙條,卻也是衛初宴幾日不眠不休的成果,衛初宴也是強撐着一口氣,一回到家中,便按捺不住頭疼,倦倦躺在了趙寂的膝上,央她給自己揉揉。

趙寂嗤笑着:“你近來夙興夜寐,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如今終于知道疼了?活該,疼死你好了,你不是要為盛世開啓而瀝盡心血嗎?我瞧你現在已經失卻了一大半血液了!”

趙寂嘴上不饒人,然而手卻已然很誠實地給衛初宴揉按起來,她其實并不知道如何照顧人,不過,好在她有大把的靈力可使,無論怎麽揉,最終帶給衛初宴的,都只有舒服。

“陛下将這重任交予我,我便要盡職盡責,其實不辛苦的,寂,我樂在其中。”

衛初宴灑然一笑,趙寂恍惚間,好像從這個溫柔到有些弱氣的女子身上,看到了從容又熱烈的大國氣象,她不由一怔,不知想起了什麽,不再說衛初宴哪裏哪裏不好了。

衛初宴很快在她的揉捏中睡着了,女人平日裏端莊娴雅,睡着時便更是乖巧,趙寂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一動不動地瞧着她,那雙總是燃着烈火的眼睛裏,隐約有了溫柔的痕跡。

不知為何,明明氣衛初宴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然而趙寂卻在衛初宴一日更比一日的奮發努力中,愈發地喜歡她了。

衛初宴所提的新稅制與新官制,趙寂便是假裝不在意,卻也清楚不已,衛初宴有些觀點,其實早在她做儲君那會兒,便已沉思過了,只可惜她沒能施行,而趙氏王朝白白延續了這麽多年,竟半點長進都沒有,甚至越來越迂腐,讓士族越做越大了。

好在,趙璨是個中興之君,有她執掌權柄,又有衛初宴橫空出世,這個王朝,便能重新興盛起來,便是衛初宴所想的盛世,也不是沒機會看到。

趙寂想,若她不是一個天命注定的亡國之君,叫她遇上了衛初宴這樣的臣子,她也會如趙璨一樣對衛初宴愛不釋手、委以重任的。

因為這個人身上,好像天生擔負着天下萬民,看,她的脊骨總是那樣清俊挺拔,好像背得起一個大大的國。

趙寂不知看了衛初宴多久,卻總覺得看不夠,可是她後來又想起,這個她這麽喜歡的人,其實是她的一個劫。

魔王漸漸抿起了嘴唇。

倦夢雖好,卻總是很短,衛初宴只覺得自己被一股烈烈的力道搖醒,她朦胧着眼神一看,趙寂抿着個嘴唇望着她,見她醒來,開口便是:“我餓了,衛初宴,我要吃桂花糕。”

衛初宴清醒過來,她想起自己似乎許久沒為趙寂做過糕了,不由一陣懊惱。雖然被趙寂壞壞地搖醒了,但她卻好脾氣地忘卻了睡意,挽起了寬大的袍袖:“好,我這便去為你做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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