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但謝忱似乎沒有追問的意思而是看着小門裏頭,藥童正按着大夫的吩咐在偌大藥倉裏頭翻箱倒櫃,“黃芪、黨參、白術、甘草、蛤蚧……”
林今譽緩了下神經便見藥童手裏的小竹編簍裏草藥堆了半高,眼皮一跳。
裏面好幾樣草藥可不便宜。
謝忱帶着他來的醫館本就有名,價錢也是十分昂貴。
那藥童将簍子打完鐵稱抹了後面的數朝兩人道:“四兩銀子。”
謝忱把兜裏最後一點私房錢花了出去,換來七包藥草。
年關将至,城街裏有小販挂着紅紙燈籠來賣,等到了除夕的前最後一次趕集,街上會放滿過年用的貨物,這些時候連極少趕集的人兒都會趕這一趟進城見見世面置辦家用。
林今譽的目光在那些紅紙窗花燭雕上略過,最後将目光重新投到面前的道路上。
謝忱以為林今譽想要那些東西攥着他的手捏了捏朝這鋪子的方向問他:“要買嗎?”
林今譽搖頭:“下次趕集時再來罷,那會兒熱鬧東西也多。”
謝忱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睫毛,在醫館裏頭憋了許久的話這時問了出來:“最近是有什麽事心裏難受?”
身旁的人步子慢了半拍,望着謝忱的眼睛帶着一絲猶豫。
兩人忽然進入小巷裏,原本吵鬧的吆喝聲漸漸消失,腳步也緊随其後停了下來。
“怎麽了?嗯?”謝忱将林今譽抱到懷裏,低頭看着他。
林今譽手指緊緊屈起,躲避着那道目光将臉埋在謝忱胸前,心裏憋了許久的苦悶漫上舌尖帶着一絲苦澀,他聲音很低說:“母親與祖母的忌辰快到了。”
謝忱安撫在他脊背間的手掌一頓不自覺地将林今譽擁緊了些,那道細碎的聲音緊接着與冰冷的寒風入耳。
“祠堂在府裏,她們都在裏面,我進不去。”
“謝章成若是将祠堂毀了……”我該怎麽辦呢。
最後那句話微弱無比,像是在反問自己。
從他被迫離開林府起,他便從那處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剝離出來,連帶着他的母親、父親……所有親人的遺骸留着府裏的祠堂中任由謝章成把握,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無法阻止。
謝忱的手緩緩挪到林今譽的後頸上,低頭只能看到林今譽埋着的腦袋,心裏揪成一片,他輕輕拍着林今譽的脊背,聲音溫柔而有力:“咱們可以自己買些元寶紙錢回家祭拜岳母和岳祖母,小譽是她們的孩孫,無論是在哪裏燒供品給她們,她們都是能收得到的。”
林今譽強撐着眼眶憋住了那一股情緒,吸了吸鼻子點頭,臉頰緊緊地貼着謝忱胸膛,只能從那厚袍微弱熱量中尋找到一絲安全感。
兩人買完祭拜的供品香燭才帶着工匠回鎮。
跟着進了一回進城,第二天工匠把自己經歷告訴了廠裏其他弟兄,衆人聞言羨慕不已下次也想跟着幫謝忱運貨進城。
謝忱聽工匠們在廠裏頭扯皮,心裏升起另一個想法。
現在樂器越做越多,一輛牛車隔三四日送貨進城時間實在太趕,若是多添一輛牛車,日後進城運貨可以讓空閑的工匠來做,何況以後和張鳴軒的商隊交接貨物,一輛牛車來回運貨太麻煩了。
這麽想着,謝忱第二天便去找阿權添了一輛牛車,趁着天氣晴朗,順道請人一塊把家裏的棚子修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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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今譽母親與祖母忌辰前後距離不超過三天,謝忱這三日裏沒去廠裏,在家裏的雜物裏翻出了一張桌臺,清理幹淨後安置在堂房中擺放香燭供品,将元寶紙錢一一燒給林今譽的親人。
謝忱已經和林今譽定了親,便是林家半個兒婿。
他握着香燭閉眼跪地叩首,心誠承諾予林今譽幸福美滿。
兩人握着香起身,将香燭插上後,林今譽積攢已久的情緒如同破勢的海浪般拍來。
眼前恍惚間閃過前年這時母親陪他泡茶溫書的畫面,仿佛身臨其中然擡眼看去卻只能看見香燭迎風而燃,曲身泣不成聲。
謝忱抱着他一點一點将他的眼淚擦掉,任由他将情緒宣洩出來。
祭拜的日子需要吃齋,兩人三餐便以白豆腐和青蔬為主。
到了晚上林今譽捂着有些紅的眼睛在被窩裏面出神,謝忱熄滅燈燭上床,撫上了他的眼尾,那裏溫度比其他地方要高些,心裏苦澀柔聲問他:“是不是眼睛疼了?”
那細小的睫毛擦了一下謝忱的掌心,林今譽搖了搖頭。
他朝謝忱靠近了些,聲音因為情緒低落顯得啞:“謝大哥,你想念家裏的親人嗎?”
謝忱微微抵着他的額頭,感受着林今譽的呼吸。
原主的父母是夏初去世,謝忱對這對素未謀面的夫妻并沒有過多的感情,但從原主的記憶裏知道夫妻二人十分寵溺原主,只可惜原主沒了他們最後落得身負重債只能頹廢地抱着活一天過一天的想法在債主毆打下離世。
而對自己的父母,若是說不想那是假的,但他們都在現代,又或者說是在另一個時空,估計每年還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祭拜自己,想到這兒謝忱有些心酸,貼着林今譽蹭了蹭:“想,不過他們定然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生活。”
“嗯。”林今譽低低應了一聲,手輕輕搭在謝忱的胸膛上,在對方一陣陣安撫中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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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即将到來,日子也過得格外快些,臘月二十五便是除夕前的最後一次趕集,廠裏的工匠也在着前一天休息了,直到正月初七才回來。
廠裏工匠休息都林今譽的安排。
他算着鎮上人趕集的事宜才将工匠們的休息日期安排在臘月二十五前日。
謝忱便提前給工匠們都備了新年禮,工錢還多結了一百五十文,惹得衆人感動無比。
第二天趕集謝忱把琴坊最後一通貨送進城裏。
城門裏挂滿紅綢燈籠,長旗飄揚,大街之上人潮擁擠,挂畫炮仗,彩綢花燈應有盡有,戲臺之上大鼓響徹。
街市裏許多東西是平日趕集都遇不到的,只有臘月二十五這一趟才有。
謝忱這時才明白林今譽當時說的熱鬧,馬車牛車進了街都堵塞難行,平日極少遇見的轎子都在街道裏穿行。
“官人平日很少休沐,從年頭到年尾也就是除夕前後這段日子能長久休息一陣,臘月二十五這天便會有許多官人出來湊熱鬧。”林今譽抱着謝忱的手臂笑道。
兩人花了一刻鐘才将貨運到琴坊裏,把貨搬回坊裏,謝忱又得離開将牛車拉到後街的空道邊上以免牛車在街裏堵塞道路。
謝忱回到坊裏,林今譽已經在對總賬了。
坊裏和琴行裏的夥計臘月二十七開始休息正月初五便回來幹活兒。
任月倒是覺得沒什麽,她以前也是這麽過來的,只需在這段時日內将家裏的事安排妥當即可回坊裏。
任月登記的外地單子都是答應年後送貨出海的,一共十七單,除去廠裏已經備了貨的三單剩下的單子得年後開工趕出來。
林今譽将兩處鋪子的賬目對完,将總賬登記在冊裏。
如今兩人手裏拿着錢已有九百兩了。
這都是除去給手底下的人結錢鋪租實實在在握在手裏頭的。
謝忱卻覺得不夠,若是要在城裏置辦房宅眨眼便花光了,何況日後還得花錢組商隊等等。
但看着林今譽抱着冊子開心的模樣,謝忱放松心思彎起眼來抱着人親了一口。
“一會兒去買些年味兒拜訪府裏伯母,下次可得除夕之後才進城。”他捏着林今譽的臉頰笑道。
林今譽聞言點頭。
兩人帶着禮去見沈梅,對方眉開眼笑給他們備茶,讓下人端來新鮮的冬棗和桂圓。
“快吃些冬棗,前些日子母家裏派人送來的現在正新鮮。”沈梅抓着棗往林今譽嘴裏塞。
林今譽只好在兩人目光下将棗吃了,咀嚼時臉頰微微鼓動。
“怎麽瞧着好像瘦了?”沈梅打量着林今譽的臉頰疑惑。
“前些日子小譽受寒生了病,是瘦了些,不過現在病愈已經在長肉了。”謝忱在沈梅看過來時解釋。
林今譽也點頭将棗核吐出來,抿起笑來。
“定是身體太虛,不若這樣今日先在府裏住下,我去請懸壺館的醫師來給你看看。”沈梅看着林今譽的臉上的氣色有些不放心道。
“伯母放心,我之前已經帶着小譽去看了。”
沈梅聞言才安心些,想起謝忱琴行已經開張了問他:“最近琴行狀況如何?”
“小筝開賣後生意不錯,許多樂坊伶人來琴行裏頭學小筝。”謝忱回道。
沈梅還記得東街琴坊的事兒,給林今譽再度遞了顆棗才說:“我看那東街琴坊的生意應當是做不開了,但謝章成不是什麽等閑之人,很快便會有下一個動作了。”
她抹着赤色的唇微微抿平,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淡:“應當是把目光放到了外地罷。”
這原是謝忱早有預估的走向,沈梅家裏從商自然也能猜的出來,謝忱點頭不急不慢:“雖說外地生意我與他争奪不來但至少能分一杯羹。”
沈梅挑眉臉上帶着微笑好奇:“這是怎麽說?”
“伯母可知張家瓷廠?”謝忱也朝她笑,将張鳴軒說了出來。
沈梅叩在棗盤前的手一頓。
張家瓷廠啊,也是個不小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