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張家以前可是住在京都為官,後來有一脈南下定居曲城瓷廠發跡,後來張家老一代辭官後,後代從商,吃着老一輩的人脈紅利生意很快做了起來。
這曲城裏的張家瓷廠便是最初南下的那一代張家人,現任家主張鳴軒主持瓷廠極少露面,沈梅聽說過他的名號卻沒見過。
她倒是好奇謝忱是怎麽認識對方的。
“說來也巧,我當初被人欺騙賣了家裏的大宅,宅子正好被張家主買下從而有了聯系。”謝忱僻重就輕地解釋。
“我與那張家主借了商隊,日後琴坊裏的樂器便可以借此運到國中各地。”
沈梅聽完眉梢帶着些笑意感嘆:“那還真是有機緣。”
她目光掃過謝忱微微傾向林今譽的姿态,朝對方遞了遞果盤。
謝忱做事踏實上進,自己當初将林今譽托付給他的确是選對了人。
三人在廳裏聊了一陣待劉錢回來,一塊兒吃了頓午飯謝忱和林今譽才離開。
離開了劉府,謝忱便帶着林今譽去買年貨,兩人要買的東西很多,只能先将買的炮仗歷書幡勝先放置琴坊中,任月見兩人來回跑檐下堆滿了東西。
煙花便買了八份。
任月翻看裏頭的東西,臘肉、新歷、門神、桃符、鐘馗、春帖金彩、幡勝等等不禁道:
有錢就是爺啊……
“應當還要再買些茶餅。”謝忱将裝滿果子的竹簍放下,思考道。
林今譽靜了一瞬嗯了聲,“去一旁的茶鋪看看罷。”
謝忱拍幹淨身上的灰塵,回身拉緊林今譽的衣襟,将他的絨帽拉低了些,拇指蹭了下他的臉頰。
“我去就好了,小譽留在坊裏。”
林今譽揪了揪衣襟點頭,任月聞言樂呵呵拉着林今譽進坊裏頭的火盆前,朝謝忱擺手:“謝老板放心罷,我定會看好小公子。”
林今譽壓緊唇瓣心道自己又不是小孩兒哪裏需要看護着。
謝忱看着林今譽翹翹的鼻尖點頭,轉身朝西街裏頭的茶鋪裏去。
林家當初不愧是着曲城裏最大的茶商,若是尋茶葉入眼便是他們家的鋪子,只是現在易了主,謝章成收買各茶鋪在曲城壟斷了起來。
謝忱微微壓低眉眼,跟着一衆客人進茶鋪裏。
這茶鋪很大,除去前半部分擺茶攤和櫃臺的部分後半部分則是一個小廳,裏頭擺着櫃子矮桌應當是供夥計休息吃食的地方。
此時茶鋪的夥計幾乎都在前頭忙着稱茶和客人打招呼,只有一名夥計在後頭露着谄媚的笑。
謝忱看向裏面,夥計面前坐着一個镂金黑袍男子,對方低着頭單手拖着算盤,從但從那微微反光的金絲可以看得出來此人的身份不凡,謝忱直覺猜這人便是謝章成。
也難怪林今譽父親看走眼,這謝章成單從面相來看并不像什麽不善之人,五官端着透露着正氣凜然的氣勢。
對方現在應當是在對茶鋪的賬。
劉錢曾說過,謝章成這人對商鋪生意十分上心大大小小都要自己過手果然不假。
恰在這時,對方忽然擡頭看向茶攤外,與謝忱對視了個正着兒,不過很快那道目光挪開了,對方不認識他重新低下了頭。
……
西街道上小販的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
“小公子,你的糖棗。”婦人将兩斤糖棗包的嚴嚴實實抵給面前的老顧客。
文溪給對方甩了一個碎銀轉身朝西街裏頭去,家将接過那糖棗跟在他身後。
平日趕集街道裏便已經十分熱鬧了,到了臘月二十五還要更上一籌,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文溪身處與人流之中每與人發生接觸都會甩起臉色來,嘴上抱怨:“謝章成真是忙瘋了,偏偏要挑在今天算總賬。”
家将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說話,忽然面前的人拐進了一間鋪子裏,家将急忙跟上去。
任月陪着林今譽在坊裏閑聊,把自己家裏那些爛碴事都倒了個清楚。
林今譽剝着謝忱剛買回來的黃果,給任月遞來一塊兒,看着她有些疲憊的模樣想了想最後張口:“渡頭最低的工錢也不該是七十文一日,一百文是有的,當初、當初我所知的搬貨夥計工錢便有一百七十文,你弟弟怕不是有所欺瞞?他可有賭奢的嗜好?”
任月聞言頓住,将嘴裏的橙瓣咽下:“興許是沒有吧,他剛取妻,阿娘還醫着病,應當不會……”她雖然這麽說,其實心裏已經起了疑。
兩人正聊着,前面的夥計忽然在邊櫃臺喊他們,神色有些難看,林今譽朝外面看去。
文溪披着狐裘正定定打量着他們。
任月不知道他們其中的矛盾,只以為客人有什麽事兒,起身朝對方走過去,笑着問:“公子是要來訂樂器嗎?”
對方掃了她一眼,清澈的眸子裏表露出不屑和傲慢,任月被看到心裏發毛愣了半剎。
文溪越過她撫上了架子上擺放的小筝,從上面的絲弦到內雕,朝着林今譽緩緩彎起眼來:“林公子,樂器做的不錯啊。”
他們近幾次相遇都避開了正面交鋒,但看今天這架勢怕是要鬧上一陣了。
林今譽緊緊攥着果肉,神情趨于冷靜朝對方張口:“你來這裏做什麽?”
文溪的目光帶着一股攻擊性,似乎想要剖出林今譽眼底隐藏的情緒,不禁笑出聲:“我來找你。”
任月這會兒算是看明白了,這人怕不是來找麻煩的,她正想欄人反倒被那強壯的家将抵擋住了。
文溪不緊不慢靠近林今譽,對着那堅韌無害的面容發出一聲嗤笑。
若不是提前知道對方內裏是個什麽樣的人,估計也被他這副模樣欺騙。
他在半米的距離裏停下,直視着林今譽的雙眼,聲音有些輕柔問:“聽說你被休夫後轉頭找了個漢子利用劉錢樂坊開始賣樂器,聽聞還勾結上了張家,費勁心思就是想要對謝章成下手是麽?”
與文溪步步緊逼的氣勢相比,林今譽顯然更弱勢些,一番話聽完感覺出一絲嘲弄來:“我對他下手?”
文溪竟然認為自己想要利用謝忱報複謝章成。
林今譽心中覺得荒謬,自己家業被奪一無所有連府裏的祠堂都進不去,對方竟然還好意思提這兩個字?
他有些怒火中燒,語氣帶着些兇氣:“我父親當初待謝章成不薄,他與我成親之後家裏大大小小都于他手,他蒙騙我轉讓契書,随後休夫将我驅出府,轉頭将你接進府邸,你如今反倒還委屈上了?”
文溪的神情冷了一瞬,那雙狐貍眼如同野生動物的眼睛一般直直相望時令人脊骨生寒。
林今譽不免想起劉錢所說的關于文溪的傳聞,在對方壓低的眉眼時退了半步,雙手緊緊攥在身後安定自己的心神。
那雙狐貍眼蒙着的暗色下一絲疑惑轉瞬即逝,文溪罕見的沒有當初發怒,而是居高臨下地繼續自己此次的真正目的。
“我今天來只是想奉勸你放棄那些自讨苦吃的想法,沒了林家少爺的身份,無論你想對謝章成做什麽都不過是以卵擊石。”
他朝着門外走去看着架子上的各類樂器彎起眼朝他微笑:“想東山再起……但現在的生意也不好做啊。”
他在威脅林今譽。
任月睜大眼看着文溪從她身旁而過,連眼神都不屑與施舍。
搶他家業的是謝章成,現在開新制琴坊搶生意的又是謝章成,事到如今反而倒打一耙來警告自己。
林今譽呼吸有些不穩,手中的黃果肉被他攥碎了,汁水順着指尖滴到了地板上。
任月回過神來趕緊上去關心問:“小公子你沒事吧。”
她将林今譽手裏的黃果肉拿出來,給他舀水洗手。
“我沒事。”林今譽低頭在水中來回搓洗自己的手指。
“剛剛那人究竟是誰,如此蠻橫無理,等謝老板回來我……”
“還是先別和謝大哥提這事。”林今譽抓起幹布帛忽然打斷任月的話,聲音有些輕:“對方應當只是來虛張聲勢罷了。”
任月聞言合上唇只好點頭。
兩人回到桌子旁安靜了一瞬,任月見林今譽出神伸手剝了一顆黃果繼續和林今譽說起家裏的事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謝忱回來時琴坊裏的氣氛已經歸為原樣兒,他将茶餅放下朝林今譽走過去。
“買了些龍井和九曲紅梅,一會兒回家咱們泡些嘗嘗。”
林今譽扯了扯唇角點頭表現出一副很輕松的模樣,他身旁的任月拿着黃果朝謝忱幹笑。
謝忱敏銳的發覺出一絲怪異,目光落在任月身上挑了下眉。
任月朝林今譽眨巴眼沒出聲。
待林今譽被謝忱支到了琴行那邊取賬本才敢把剛剛的事兒告訴他。
“我答應了小公子替他瞞着,你可別出賣我啊。”
謝忱點頭眼神暗了下來,手微微握拳。
沒想到才分開了這麽小段時間就出了岔子。
林今譽帶着賬本回來,疑惑地遞給謝忱問:“怎麽忽然要看琴行裏的賬本,是哪裏有問題嗎?”
謝忱翻看了兩下做做樣子,随後合上賬本朝他搖頭,望着林今譽呆呆看着他的模樣心裏有些酸。
林今譽脾氣太好了,才會被他們得寸進尺地欺負。
謝忱呼吸重了一霎,伸手将林今譽攬進懷裏,弓腰抵着他的肩膀,懷裏人習慣性的貼緊謝忱,雙手抱在謝忱的腰脊上。
謝忱在這溫存之中感受到一絲苦澀和無力。
謝章成占據了林家多年的經營成果,一家小小琴坊與對方而言簡直自不量力,文溪對林今譽的威脅正好戳中了謝忱的心結。
自己究竟該如何替他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