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4.

江眠他思緒混亂，在草稿本上一直畫圈。

臺上老鄧招招手，看了看時間，道：“差不多了，下午六點換座位，上午十二點放學，黃金六小時好好珍惜。要是下午繼續來學習，這個我當然歡迎。”

五班一陣哀怨聲響起：

“老鄧，這你自己想要這麽幹吧，咱幾個再這麽下去要成一堆白骨了。到時候新聞上：江津二中某班級因……”

鄧成功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喲，你們真是。好了不打擾你們了，江眠出來一下。”

*

被鄧成功這麽一叫，江眠才把自己拉回來，他低着眸子，起身跟着鄧成功走出教室。

等到了鄧成功辦公室，他問江眠：“這幾天還習慣嗎？”

江眠低低應了一聲：“還好。”

其實是太好了，無論是學習氛圍，同學關系，五班都無可挑剔。

江眠從小到大都沒有享受過這麽熱鬧的氛圍。

在家裏，生日是弟弟的專屬；在學校，江已也總是“熱心”跟每個同學打好關系，然後述說着他的惡劣。

十幾歲的少年對于是非的判定其實并不好，随別人怎麽說就被帶走了思路，所以他在家裏冷漠寡言，對待家人漠不關心，特別對于江已這個弟弟，态度堪稱惡劣，在南丘一中已經傳遍。老師對這些東西即使不怎麽相信，可是悠悠衆口，何其難堵。

江眠也從未争辯什麽，因為他知道那是無用功。

而少年的報複方式就是冷漠或者背後譏諷。

江眠其實不太在乎。

而江已卻越來越不喜歡江眠這個樣子，他嫉妒江眠的好成績，嫉妒江眠還可以有時分得父母的疼愛，嫉妒江眠在老師口中仍是好學生。

嫉妒啊。

江眠很恍惚，他不明白，時至今日，依舊是不明白。

就因為這些對江已來說跟沒有一樣的疼愛，對江已來說已經見慣了的熱鬧。

江已都嫉妒他能從中取一點獨自品味。

鄧成功他們班級的氛圍确實好，新環境确實讓他心髒一而再再而三酸澀。

那種感覺無法言語，只是每次想起之前，江眠就想大哭一場。

可是現在還不行。

*

鄧成功聽到江眠回答，放下了心。

于是他就擺手讓江眠回教室。

江眠沉默的回到教室，他在辦公室想起的那些從前讓他此時難受不已。

回到座位上是，他發現此時自己畫滿了黑色圓圈的本子上放着一顆糖。

那是薄荷味的，江眠最喜歡這種口味。

他一步又一步，堅定的走回座位，他知道自己變了，比起之前剛開始對于陌生環境的排斥，江眠現在更渴望這種熱鬧了。

因為他也曾享受過。

他緊緊抓住那顆糖，在內心道謝。

無論是誰，謝謝你。

*

商末在江眠站起身時就察覺他的情緒不對，于是平日裏懶得離開座位的商末第一次向陳玲玲申請自己來管周日早上紀律，陳玲玲馬上批準。

商末有了正當的理由離開座位，他晃蕩在全班，巡視紀律的時候，将自己口袋裏面的一顆糖，悄悄地放在江眠桌子上。

商末內心忐忑：希望他能夠喜歡。

那是他今早出門的時候，從家裏帶的唯一一顆糖，他總覺得江眠會喜歡這種味道的糖果。

嗯……希望他的直覺不會出錯。

十二點一到。

五班全體就預備好。

陳玲玲站起身：“預備——”

下課鈴響了。

于是一陣陣風拂過，轉眼，教室就剩下商末和江眠。

李子銘因為家裏有事所以走得急。

商末此時感謝他的着急，這是他和江眠第二次獨處。

他緊張，但是他覺得要說些什麽。

他走近離他有點遠，正在收拾東西的江眠。

*

江眠還在收拾東西，他并沒有注意班級還有幾個人。

此時他面前出現一個人，他擡頭看去。

男生很高，身材清瘦，一雙眼睛仿若閃着光一般。兩邊的鬓發耷拉着，他就這麽，柔和而又歡欣地看着江眠。

男生像是羞澀一樣，耳朵尖薄紅。

“我叫商末，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超級想認識你，江眠……”

“你很厲害。”

江眠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點點頭。

然後，他開口道：“我記得你。”

他确實知道商末，那個在他剛到班級的第一天。

被鄧成功叫上講臺去做題的那個男生。

也很聰明，很厲害。

還有在面館。

他都記得。

并且印象深刻。

商末此時仿佛不知道說什麽一樣，他只能點頭再點頭。然後聲線顫抖，他擡手捂住臉，聲音模糊，可是江眠卻聽得清楚。

“今早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還有點緊張，所以我給你了一顆糖，薄荷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商末感覺自己燙的快要死了。

他只能自欺欺人地遮住臉，并且心裏暗自唾棄——商末啊商末，你能不能争點氣，別人一下子就會看出來的。

太明顯了……！

江眠有點頓住了，他對着對面捂住臉，只是悄悄撐開指縫看他的男生，勾出笑容，道：“很喜歡——”

“很喜歡薄荷味。”

也很喜歡你的糖。

還有，商末的耳朵為什麽這麽紅。

還有，這位他的同學，為什麽要捂着臉對他說話。

是——

害羞嗎？

商末得到了答案，他再也呆不下去一樣，一下子就跑走了。

逃跑一樣。

江眠此時也不知道商末為什麽，這麽……羞澀。

難道是社恐？

可是，商末看起來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

商末跑出好一段距離，回頭看确認自己跑的足夠遠。

他跑到了學校的樹林裏。

他背靠一棵樹，慢慢地蹲下去，他把臉埋在自己雙膝之間，嘴裏喃喃：“靠。”

商末你一點也不争氣！

即使他在決定去跟江眠說說話時，他就已經在給自己打氣，他本以為自己不會這樣……

結果，臉紅，心跳，這些生理反應他根本克制不住，一遇到江眠他就失控一樣。

可是……他進步了。

嗯……

從之前只敢偷摸的看，現在他居然可以站在自己喜歡的對象面前說話。

他擡起臉。

臉頰的薄紅給商末增加了一絲豔麗，他的眼眶處此時也紅極了，此時眼角夾着淚——

被羞的。

他摸着自己狂奔後愈加強烈跳動的心髒，一直重複着——

“我真的完了。”

“可是我還是很高興。”

原來那就是喜歡，會害羞，會不好意思，看見他難過自己也不好受。

商末想，自己還是要再努力一點。

這樣，自己可以和江眠争奪第一，那樣江眠就會更清楚的記得他。

也許自己今天在他面前的失态，也會被江眠遺忘。

那樣最好了，他想。

出現在喜歡的人面前，商末想以最好的模樣。

至少不是今天這樣。

他又把腦袋低下去。正午灼熱的陽光透過樹葉罅隙，斑斑點點地照映在商末的發絲上。

樹下的商末，耳朵依舊是紅色的，仿佛再也褪不下去。

就像少年從來藏匿不好的喜歡一樣。

藏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