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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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繼續道：“老板因此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近些年，他才出來。然後她就喜歡上旅游。有時候一家人跑去泰山華山，有時候跑去海濱。”

江眠頓頓，繼續道：“老板也喜歡上了拍照。”

商末沒說什麽，自江眠開始說趙平安的事跡之後，他就很少開口，就這麽默默地聽着。時不時拿着江眠的手搓一搓，因為江眠的手特別容易涼。

聽完這些話，他又捧起江眠的手哈熱氣，他嘆口氣。然後趁着四處無人，他把額頭抵在江眠的額頭上，語氣疼惜：“那些事，足以打垮一個人。”

他沒有繼續說。

其實這句話後面還有幾句。

那麽，你當時聽到趙叔的話的時候心情如何？你是不是也想現在的我一樣心髒鈍痛。你一直在失去。但是你也曾擁有。

江眠，生活還要走下去。你和趙叔，都要向前看。

商末稍稍和江眠拉開距離，他認認真真地看着我眼前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我們都知道，趙叔自己釋懷不了。”

“那你當時……”

商末不說了，他止住話語。

他認為現在并不算一個談心的好時機。

他只是更加握緊身邊人的手。

這時，趙平安回來了。

趙平安深覺自己離開有一會兒了。剛才在不遠處，他看見了好友的兒子，她忍不住地上前攀談。他們聊了聊近況，聊聊以後如何發展。但是言語間都沒有提起那個人。

就好像，他還在他們身邊一樣。

一個人的逝去，最痛苦的莫過于家人，其次是好友。

只要他們還記得他，那麽他就永存。

直到，好友兒子小心翼翼開口詢問：“趙叔，你……最近心情還好嗎？”

趙平安笑着，臉上皺紋連在一塊兒，頭上的頭發染過，所以看起來還是烏黑發亮的。

“我還好。小孫子出生了，我也到處看了許多風景。我曾經喜歡的那個小男孩也長大了，也找到了自己的戀人，老頭子我實在是沒有什麽遺憾了。”趙平安說。

而對面，架着細細黑色邊框眼鏡的年輕人似乎還想說什麽。幾次想要開口，但是最後都沒說出來。

趙平安嘆口氣，道：“斯人已逝。”

他們現在才真正談論關于他的事情。

這也是這幾年他和好友兒子的第一次見面。

黑色細邊框眼鏡的年輕人眼眶泛紅，他哽咽着說：“我還是忘不了，趙叔。我最近一直在忙，還房貸、車貸，照顧媽媽，因為我閑下來就會想到他。也因此，我很久沒來過這裏了。只是媽媽還有時候來一次。”

“而我不敢。”

年輕人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一想到這兒，腦海中的記憶猶如浮光掠影。往日鮮明的記憶在被現在的記憶無聲無息的替換着，慢慢消弭。他很快發現，自己快要記不清了。記憶中那個老頭，他的笑容他都快要記不得了。因為他們好久沒見過了。他只顧着麻痹自己，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忘記父親已經死了。只要他忘記……

可是——對于逝去的人。遺忘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他在這個世界上絲絲縷縷的牽連都要被斬斷。

所以，年輕人來了。他還是來了這間老茶館。在這裏，他看見父親昔日的好友。

最後，他看見面前的老人嘆口氣，脊背又彎了下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要記得他啊……要去看他。”

他點點頭。

等着面前的老人的背影遠去，他像是恍然醒悟一般。又點頭，而後掉下淚來。然後，他點頭，落淚。

他不記得時間過了多久。

恍惚間，年輕人仿佛又看見那個老頭。

他笑着看他，道：“我兒子最棒了。”

明明渾身插滿管子，無比虛弱地躺在床上。嘴唇蒼白的有些泛紫。但是那一雙眼睛卻不渾濁，亮的驚人。

他那時候在幹什麽……

他在……

年輕人捂住腦袋，崩潰地蹲下，他哭的無聲無息，嘴裏還一直喃喃：“爸……我讓你失望了。我……”

很久，他才想起。

那時候，他只是牽着他父親蒼白瘦削的手。笑着告訴他的父親：“我當然最厲害，而且，我也會永遠記住你的。”

“因為你是我最最最好的父親啊！”

*

等趙平安拿着一壺茶，走向座位的時候。他看見江眠和商末兩個人湊得特別近，像是說什麽悄悄話。

只不過……

趙平安想：有必要這麽近嗎？

他嘴角抽了抽，快步走過去，好奇問：“你們在幹什麽？”

江眠和商末被吓了一大跳。

他們轉頭，看見趙平安一臉好奇地看着他們，兩個小年輕人此時不由得有些羞赧。

江眠開口解釋：“我們說悄悄話。”

趙平安眯起眼，一臉我還不知道你們的樣子：“湊這麽近？”

趙平安拿着手指指周圍，語氣揶揄：“你看看，這周圍有人嗎？”

茶館人流量很少，往日裏就是靠熟客來維持日常經營，自從老板死後，茶館的存在只是為了老板的願望而已。所以，茶館的人就更加少了。

而他們周圍，沒幾個人。唯獨幾個老人還齊齊聚在門檻附近聊着天，零星幾人散着坐開。環顧四周，只不過三四人而已。

江眠嘆氣：“沒人，只不過……”

趙平安笑眯眯地制止他，道：“別說了，你們年輕人談戀愛我還能不知道嗎？現在不是該我和你聊。喏，該我和你的小男朋友聊。”

趙平安放下茶壺，然後坐在了商末對面。他抽出幾個茶杯，放下之後用滾燙的茶水燙了一下，把水倒在桌上的玻璃杯裏。然後開始一一續茶。

他看向對面的商末，那個年輕人此時緊張的臉臉上冒着汗，還有可能是因為熱……

只不過趙平安認為茶館不怎麽熱，夏天涼爽，冬天更涼爽。他曾經不止一次吐槽好友，說他這個茶館怎麽不是冬暖夏涼。

他把杯子推給商末，道：“別緊張。你趙叔我又不會吃人。”

商末結結巴巴：“不，不緊張。”

趙平安不可置否。

“那你結巴什麽？”

商末：“我，我只是，額，熱。”

他道：“我只是有點熱！”

商末好不容易連貫說了一句話，趙平安沒拆臺。

“說，怎麽喜歡上我家江小眠的？”

商末老實回：“他剛來的那天，我……”他像是不好意思了一樣，眼睛忽閃忽閃的，臉頰透着紅，嘴咧出笑來，“我對他，一見鐘情。”

趙平安吹吹茶水，小心喝了一口。聽見商末的話，神色閃過驚訝，他問：“一見鐘情？”

商末答：“是的！”

在聊起喜歡的人，少年人永遠不會畏懼，并且樂意分享他的心路過程。

趙平安又問了許多，有商末家庭情況，還約好了等高三畢業了家長見一面，當然，江眠的家長由他代勞。商末一一回答，在後面見家長這話題開始的時候，他又不好意思了。

直到江眠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江眠的手很涼，而商末因為自己算不上冷靜，平時就熱的手此時更熱了。那一陣涼意讓他舒服的眯起眼睛，趁着趙平安眯上眼品茶的剎那，擡起手指勾了勾江眠的手心。

那雙手微微頓住，而手的主人看向商末，眼底鋪着笑，他張嘴無聲，但是為了自己男朋友可以看明白，特地咬字清楚：“你等着。”

他給了商末這一句話，然後收回手不理商末。

商末此時抓耳撓腮，未等他幹出更多事情，趙平安開口又問：“你覺得你以為要跟他過什麽樣的日子？”

商末神色透出一股茫然，他低頭微微思索，沒過一會，他擡起頭來，眼眸發亮：“那是以後了。”他從善如流。

“我向來不作承諾，承諾這東西，還是拿出來顯得可靠。我說我要給他我的真心，我恨不得每時每刻黏在他身邊說愛他，我說我要學習做飯，要抓住他的胃，于是我學習了很久做菜。”

商末笑着，擺了一下肩膀，嘴裏的幾顆虎牙若隐若現：“老實說，未來太莫測了。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和他會怎麽樣。”

“我所做的，就是在當下，給他最好的一切。”

他說完這句話，趙平安久久震驚。

他沒喝茶了，看看商末又看看那邊也心不在焉的江眠。

他輕聲喃喃：“這次找對了。”

然後，趙平安看向他們，江眠也在此時看向商末。

趙平安看着小情侶此時又恨不得貼到一塊兒去。恨恨說：“喂，你們面前還有一個老頭，尊重老頭，行不行？”

他們這才安分。

趙平安繼續：“……那，商末，好好對江小眠。他……”

趙平安沒說下去，他對着商末搖搖手機，意思是叫商末回去加他。

商末此時一顆心髒都系在江眠身上。

他看見趙平安的動作，只是點頭又點頭，然後又慢慢試探着把身邊人的手拉過來。

然後，他的手指一根根嵌入，他們十指相扣。手腕上還都系着一根紅繩。

那是端午節之後，商末特地跑去寺廟求的。

江眠拿到這根紅繩的時候，商末很興奮，他道：“大師說開過光，保小情侶一路甜甜蜜蜜！”

江眠失笑，他問：“你還信這些？”

商末嘀咕着：“我不信啊。只不過，寓意好，我喜歡，于是我買來了。”

“我猜你也會喜歡。”

“畢竟，我們以後肯定會甜甜蜜蜜。嗯……我的想象中是這樣。”

“只不過我會對你好的，我現在會。以後……”商末繼續，“以後也會。”

“因為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