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0.

暑假還剩下最後一周的時候，江眠又被商末拉出家門。

“在家裏悶着要被悶壞，偶爾出去轉一轉——”

商末說這話的時候，他們正靠在河邊小道的欄杆上。河岸處，粉色的、白色的、黃色的小花開放，點綴在綠叢之中。河岸邊的草被風吹的晃動。河面還有太陽的倒影。

商末的頭發被風吹的向後飄，露出一張俊秀的臉。他的眼眸永遠都是清亮的。商末看着想被一直向後飄的頭發給折磨的無可奈何，在弄了幾次後索性不管了。

江眠看着看着，他伸出手，撫上了商末的頭。發絲細軟，摸起來很舒服。

江眠笑着應：“我昨天才跟你出來轉了一圈。”

說完這話，江眠用嘴咬下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黑色頭繩。他用手微微的把商末的頭發弄在一起，然後系成一個小啾啾。

商末摸了摸，他神色委屈：“可是我很想你。”

商末：“我爸媽都出門了，家裏面就剩我一個孤家寡人，要是見不到男朋友，那我要傷心死啊！”

他說着說着，就慢慢湊近江眠，然後環住面前清瘦的人。商末把臉頰靠在江眠的肩膀上，鼻尖盡是眼前人的清香。他給江眠買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們用的同一款，但是江眠身上的味道格外好聞。

江眠沒說話，他伸出手，手搭在商末腰間。少年的腰肢格外勁瘦，透着一層薄薄的衣服，江眠還能感覺到商末腰上的肌肉。

“我這不是來陪你了嗎？”江眠聲音帶着笑意，“那，男朋友別傷心了。”

江眠語調一轉：“今晚一起練題？”

商末：？

商末被吓得直接擡起頭，他瞳孔放大，震驚道：“江眠！我我我……”

他語氣漸漸弱下來，鬓角邊稍長的發絲微微垂在臉頰邊。

“我還和李子銘約好今晚出去吃燒烤……”

江眠挑眉：“是誰說的再也不吃垃圾食品了？”

商末狡辯：“那晚只是意外，我那晚上吃了燒烤還點了冰沙，我肚子不疼那誰疼。李子銘到現在還在嘲笑我這個……當晚回去竄稀……”

商末哭喪的一張臉，頭上紮着的小啾啾垂下，整個人顯得喪極了。

江眠笑：“沒說你這個，那今晚別點冰沙了。”

商末滿足：“嗯嗯，對了，你要出去一起吃嗎？你上次就有事……”

江眠搖頭：“還是不行，晚上江長要給我打電話。”

“什麽？”商末語氣加重，“他們又煩你？”

自從上次和趙平安聊完。

商末就覺得自己該跟自己男朋友談談心了。于是隔天晚上，他特地邀請江眠去他家旁邊的小公園。他們二人坐在公園小湖邊的椅子上。

那晚月光柔柔灑下，水面上波光粼粼。樹林寂靜不已，偶爾會先響起幾聲鳥叫。

商末悲傷極了，他覺得要是自己早一點可以遇到江眠，那麽他才不會讓小時候那麽乖巧的江眠挨凍受餓。

可是江眠本人卻不大在乎。

江眠看着自己男朋友頹喪的樣子，忍不住輕聲道：“不是聽我的故事嗎？你這麽心疼我啊。”

商末沒說話，他還是很郁悶。

“那就抱抱我吧。”江眠說。

這話話音剛落，身邊的人一下子就抱住他。江眠輕輕拍了拍商末的背。沒多久，他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衣衫微微潤濕。江眠嘆口氣，道：“怎麽哭了？”

商末悶聲：“你也可以哭。”

江眠：“我已經哭過了。”

他也抱緊了商末。

“那時候我很小。我告訴過你，我失去了我的老頭。失去了我的小貓。直到回到江家，我才發現我失去了很多。”

江眠看着不遠處懸挂在天空上的一彎月。他不敢直視，只是餘光中微微瞄一眼。他眼睛幹澀，微微酸痛。江眠閉上眼，但是他仍然感覺月光照在他的眼睛上。

“但是，我也得到了很多。小時候不敢想的飯菜、衣服，亦或者是上學的機會。我全都有了。之前我是為了讓他們誇我認真學習。直到12歲後，我為了我自己。我很滿足，只不過我還是恨他們。我曾經想把他們拉入深淵，讓他們感受我的痛苦。我曾經厭世冷漠，裝着溫和但是皮下已經暴戾不已。我想摔東西，但是不行。我想跟他們打架，但是不行。我那時候已經很爛了，總有一根線拉着我。”

江眠把臉頰靠在商末的頭發邊。

“我對一切都感覺到絕望的時候，突然的，我想起了老頭給我說過的話——”

江眠：“他告訴我，生活永遠打不敗勇士。它會折磨你的身體，消散你的勇氣。但是你的精神存在。終究有一天，你可以對生活豎中指，告訴它，你也不過如此。”

江眠像是想起來那時候老頭的神情，他睜開眼，終于有勇氣直視那彎月。

“我現在有勇氣對它說，你也不過如此。”

江眠輕輕拍打商末的背。

“所以，生活沒有打敗我。那些讓我曾經痛苦的，都如同過眼雲煙。風一吹，全都散完了。”

江眠臉上神色淡淡，若是商末此時擡頭，準知道這神情他在哪裏見過——

那是江眠第一次到江津市時的神情。

“只不過，江長他們牽扯了很多事，他們罪該如此。”

商末輕輕嗯了一聲。

江眠看着擡起頭的商末——眼眶通紅，鼻尖也泛着紅意。額前的頭發因為淚水微微黏在一起，看起來有一絲狼狽。

“但是它對你太不好了。”商末因為剛哭過，所以鼻音很重。

“我剛才想一直抱着你。”商末，“我永遠不會撒手。”他神色認真，舉起四指，這時候天上只挂着那一彎月。

江眠此時看向他，眼底只有他一人的倒影，周圍的一切都被模糊。

恍惚間，江眠好像聽見了商末的話。

少年人的誓言認真極了，他一字一句，清晰不已：“你是未來的我的唯一。”

你是未來的我的唯一。是現在的我的心頭肉。我舍不得你再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但是，我不求你只有我一個唯一。

我要你友情、愛情皆收，要你未來順風順水，我要你的未來，光明不已。我要那晚你在流星下許的願望，會成真的。

因為此時，月亮見證。它會保佑你的。

月亮啊月亮，你看看年少時的他。

如果可以。

幫幫他吧。

如果那時候，你在年少的他孤獨時陪在他的身邊。那也算幫他了。

月亮啊月亮，告訴我吧。

那時候的男朋友，時不時很小的一個。可可愛愛的，你也忍不住心愛。

月亮啊月亮。

謝謝你。

*

江眠搖頭：“他們哪敢煩我。現在他們自顧不暇。”

江眠發問：“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他們有一堆破事嗎？”

商末點頭。

江眠确實說過這個內容。

說出來的時候他語氣嘲諷極了。臉上神色淡漠，眼中只有憎惡。

“我爸爸為了錢，指使人殺死了他弟弟。”江眠淡淡道，“我媽媽賭/博，虧進去了好幾百萬。”

他嘲諷的笑了：“她只賭了半年。”

“而我的好弟弟，大概因為我最近過的很順，所以他一直不開心，經常騷/擾我。”

“只不過，”江眠眼中閃着諷意，“那對夫妻真的愛慘了他。即使現在兩人手中一堆破事，但是還是未曾告訴他。而我，他們偶爾打個電話罵幾句，語氣還是如同往日一樣強硬。”

“但是，未來他們笑不笑得出來，我就不知道了。”

江眠笑着，他痛快極了。

商末關切問：“那你會受什麽影響？”

江眠想了想：“最佳市民？”

商末拍了一下江眠：“別開玩笑，你的戶口還在他們身邊，那時候，他們的事情會影響你的。”

江眠道：“小時候，因為江已嫌棄我，所以他們給我弄戶口弄在管家的戶口上。只是每月會固定給我打生活費。”

商末舒口氣：“那就好，那對人渣屬實不該影響你。”

……

等他們聊完，太陽已經快要落下。

夕陽散在江面，水上泛着粼粼微光。岸邊的花草都在夕陽籠罩下，江眠和商末十指相扣。兩人緩緩地走着，時不時湊近聊着什麽。

要不就是河面上幾只不知從哪裏來的鴨子，要不就是偶爾飛躍河面的幾只白鳥，要不就是耳邊簌簌的葉子的響動聲。

他們在落日餘晖中等待着未來。

兩人的影子被柔和的餘晖拉的很長，黑色的影子夾雜在一塊。它們密不可分。

***

回到家，江眠倒在沙發上。他揉了揉眼角，今天着實有點累了。

跟商末逛完之後，江眠本想着回家。結果硬是被拉着吃燒烤。江眠沒想吃多少，但是他把商末給他的都吃完了。此時肚子很撐，即使走了一大段路，還是有點沒消化。

江眠微微閉着眸子休息，這時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江眠睜眼，拿起手機一看。

赫然是男朋友三個字。

他接通，道：“喂。”

商末的話有些微微電流音，周圍環境嘈雜，但是少年人的聲音還是清亮不已：“江眠，你喜歡毛絨絨嗎？”

江眠微微思索，他想自己小時候還是很喜歡貓貓狗狗的。便回：“挺喜歡的，怎麽了？”

商末語氣激動：“剛才送完你回家，我和李子銘到處看了看，發現這邊的小巷拐角，不知什麽時候開了家玩具店。裏面的玩具很可愛，毛絨絨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但是我想買下來。”

“所以我問問你的意見。”

江眠的疲憊被掃清了很多，他的眼睛眯起，像極了一只慵懶的貓。

“我？”江眠說，“我很喜歡。”

他悶聲笑了笑，繼續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