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我倒也沒見過遲幺上神,我能這般确切,是有理有據的。
其一便是潤奇。他主子祁淵都忙得腳不離禦前,他卻還有閑心回幽華宮傳達一句讓我解悶之言。換作其他人仙人倒見怪不怪,可那是潤奇,能幾天不開口說話之人,一下子說了這麽幾句,不懷疑都不正常。
我本就對遲幺上神的身份有所懷疑,經潤奇這麽一個反常,我便有了一些眉目。
這其二,便是我手裏的酒。
天後閑來無事找我說話解悶時曾跟我提過遲幺上神幾句,當年遲幺上神對天後曾表過傾慕之意,只是礙于當時天後和天君情投意合,遲幺上神心灰意冷之下遠走天界,自此與酒結下不解之緣。
遲幺上神嗜酒如命,若那仙人是遲幺上神,定然不會讓我輕輕松松地把酒拿走。實際上,我手頭裏的酒早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調換了,如今我手裏的不過是飄着酒氣的水。
有這等修為又理直氣壯的,除了遲幺上神還有誰能如此大膽!
怪不得方才他這般迫不及待地把我趕走!原是打了這麽一個壞主意。
出了天宮,我去了戴澤山。
上回暗冥光明正大地将我擄走,衆師兄和師父齊齊出動到魔域尋我,變相地把昆宗的壽宴攪得天翻地覆,我這心裏着實過意不去。
又想着師父為凝聚我的仙魂,耗去不少修為,甚至還因此在魔域中遭了不少罪,如斯我就是跪在昆宗面前磕上九九八十一個響頭都不足以抵消我的罪過。
我倒還想着要不要學學凡人來個負荊請罪,未想荊條還未找到,大師兄執生就出來告訴我,說昆宗閉關了,近段時間是出不了關的。我追着問師父是不是受傷了,他搖頭。我問師父何時能出關,他還是搖頭,說師父何時出關豈是他能預料的。
昆宗閉關,我也不敢離開,就這麽守在他的仙洞前,跪着磕了三個響頭,邊磕頭邊喊一句“師父徒兒錯了。”
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明知神魔不共戴天,井水不犯河水,卻還是念及與暗冥舊情,以至當斷不斷,再斷難斷,後面的糾葛都是我惹出來的。
于是磕完頭繼續跪着。
師兄們都來勸我,我死活不起,他們自是拿我沒辦法。但想我一個人在洞外跪着也無聊,便說:“師兄,你們若真疼我便陪我一起跪着,陪我說說話。”
哪料他們疼愛自家膝蓋遠勝對我的憐愛,個個敷衍幾句安慰便都走開了。
我想這些師兄們就是趁着師父他老人家閉關的時候欺負我的,若是以前,他們哪會讓我受這等委屈。
也罷,是我自作自受。
這樣想着,态度越發虔誠起來,腰挺直,直勾勾地看着洞前。以前和昆宗坐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沒這樣端正過,哪裏想到端正的坐姿竟是這般難熬,才跪了不到一個時辰我就已經腰酸背痛了,真恨不得在膝蓋下面塞堆棉花。
“小八,回去吧。”洞裏傳來昆宗的傳音。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眼角就沒忍住洪水泛濫,“師父……師父,你終于肯理我了。對不起,都是徒兒的錯,要不是我任性妄為,師父也不會丢了數萬年的修為。師父,你且安心閉關,不用擔心我,我就在這裏跪着,等到你出關為止。”
裏面果真沒有聲音了。
我想昆宗一定生氣了,我在戴澤山數萬年,大大小小的錯反反複複地錯,他都不會不理我。
“你在這裏,只會影響師父閉關。”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我回頭,看見祁淵一席白衣現在那裏,緩緩走來,朝我伸手,“師父閉關需要清靜。你再這樣打擾下去,不怕師父走火入魔?”
“你騙我,怎會這麽嚴重?”昆宗剛剛還說話了。
祁淵把手收回,“信不信由你。”
我兀自流了一會眼淚,也怕祁淵的話是真。左右思量,便是等昆宗出關的時候再來請罪為上上策。
只是我剛想起來,雙腳麻痹得不似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祁淵明明就離我半步之遠,卻依舊袖手旁觀,小氣。不過是讓他等了一會,就這麽沒耐心,太小氣。
幹脆坐在地上,捶捶膝蓋,等膝蓋的麻痹舒緩。
哪料這個時候,祁淵一把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拎了起來。我哪有力氣站穩,東倒西歪的還是得倒他身上,他順勢将手放在我腰部,理所當然地吃我豆腐,還說是我自己投懷送抱。
“祁淵,你,你怎麽能睜眼說瞎話!”還當着師父老人家的面,太放肆,太厚顏無恥!
祁淵二話不說,将我撸上天,我說我不回天宮,他反而含情脈脈地看着我,說,“阿柯終于開竅了,知道天宮是自己的家。”
我氣得想咬自己的舌頭,再道:“我不去天宮。”
祁淵嘴角挂着笑,“那便不去。”
于是,他抱着我往下墜,還在戴澤山,不過卻是在他的修煉之處,霜華洞。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有自己的仙洞。”我四處掃視,想着若是他不點頭,我便直接溜。
“阿柯還是記不得自己的身份?聘禮為夫已經下了,想必我們的爹娘正在為我們挑選良時吉日。阿柯想何時嫁給為夫?”祁淵語氣含笑。
我卻被吓得不輕,“你,你什麽意思?現在你身子已經無礙了,也不需要九州神器,與我就更沒什麽關系了。使不得使不得。”心想不過是從天宮逃了兩次,便把祁淵逼上玄靈山,若是讓他知曉我壓根就沒想過當他的太子妃,他會不會在這裏直接與我……生米煮成熟飯?
思及至此,我忙往洞口躲,“祁淵,你不能這樣,你不能亂來。”
祁淵眉頭輕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底的笑一圈蕩着一圈,便知道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我紅着臉,轉身拍自己的嘴巴,然後飛一般跑出仙洞。
然祁淵速度實在太快,我還未來得及施展仙術,祁淵已經跑在我前頭,用胸膛撞我的腦袋……是我沒想到他會突然當肉牆罷。
“阿柯,你若再不聽話,我便如你所願,就在這裏。可好?”
溫潤而又肉麻的聲音,聽得我一身疙瘩。
我想着霜華洞是他的地盤,其他師兄又輕易進不得,之好暫時妥協,搖頭,邊搖頭邊發誓,“我聽話。一定聽。保證聽。”
祁淵這才肯松手,“進來。”
我乖乖跟在他後面,像極了潤奇那狗腿子。
“倒水。”祁淵手捧着書,竟命令我。
我換了個姿勢坐好,道,“你明明可以用自己仙術倒水的。”憑什麽使喚我!
祁淵緩緩擡頭,看着我。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我也就敢不服氣那麽一會,左右還是跳下去給他端水去了。
在之後,祁淵更加變本加厲,不是讓我拿衣服就是給他研墨,他練字的時候還得看書,我自然而然地就得邊研墨邊給他翻書,還不能動用仙術。
欺負人,太欺負人。
他便是故意氣我的,就因為我之前砸壞了他的硯臺,濺了他一身墨汁,他便以牙還牙。
可偏偏,我的理直氣壯在他面前只能忍氣吞聲。
也不知自己何時昏睡過去,只當兩眼一睜,人在木榻裏躺着。
這木榻,自然還是祁淵那厮的。
只是這布景……卻是有幾分熟悉。
恍恍惚惚的,懷宿那張臉突然又晃進我的腦袋。見鬼了,我使勁地晃了晃頭,越發覺着那場夢不對勁。
我巴巴地托腮,糾結着要不要把這個夢探出個究竟,又在詢問昆宗和祁淵上大做為難。
外面突然傳來一絲不淺不深的笑。
我便更郁悶了,當起身想找個宣洩,卻不想外面暢飲的二人是祁淵和……遲幺上神?
我做賊心虛般摸了摸胸口,再往下摸,果然沒了那塊令牌。
“何人在那!”一聲沉喝。
我左看看右看看,這裏除了我連一個不成形的精靈都沒有。
于是鎮定自若地擡頭,便對上了祁淵那雙似笑非笑的眼,一時難掩臉上的複雜情緒。
“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連本尊的腰牌都敢盜。說說吧,你想如何受罰?”遲幺上神一本正經地吓我,我看祁淵,祁淵袖手旁觀地在飲酒。
喝的還是我從紅楓林裏帶回來的楓紅醉釀,太不把我放在眼裏。
可這會我哪敢龇牙咧嘴,只能乖乖地走過去行禮道歉。
這又把倆厮愣住了。
我想也是,我伏柯何時這樣聽話過,何時這樣窩囊過了。
“你這丫頭,倒還識趣。”遲幺上神說,又打量着我,“你想自由出入天宮,讓祁淵給你備個腰牌便好了,何須幹這等坑蒙拐騙之事?”
“……”我何時坑蒙拐騙了?
遲幺上神想了想,又說道:“不過這也麻煩。倒不如你早早上天當上太子妃,日後四海八荒所有的神仙見了你還得行大禮,你想去哪就去哪,豈不便哉?”
我實在聽不下去,擡頭問他,“也包括您嗎?”
遲幺上神挑眉,卻不怒,“那也得看看你受不受得住我的大禮。”
我忙後退,“受您的禮不是讓小仙我折壽嗎?使不得使不得。”
本想以不打擾二位敘舊唯有逃之夭夭,誰想遲幺上神突然很是友好地邀我入座,一聲侄兒媳喊得我只想往地上撞。
遲幺上神讓我落座也不是閑來無事,他是想讓我親眼看着他如何在棋盤上大敗祁淵。可誰想最後竟是祁淵棋勝一籌,他氣得老臉都快沉出雙下巴了。
“這局不算。”遲幺上神竟當場鬧起孩子性子來。
祁淵似是早已了然,欣然接受,氣定神閑。
然幾局下來,都是祁淵勝出,遲幺上神老臉挂不住,竟做起了悔棋的勾當。我在旁坐着,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他看過來之時還得裝傻充愣當透明,不是看天就是看地。還沒看出所以然,就聽到遲幺上神輕哼,罷棋了。
“你早前都是讓着我的?”遲幺上神氣急敗壞。
祁淵慢條斯理地扯了一個笑,“叔叔難得回來,自然該讓。”
“那現在又當着她的面殺得我寸草不生?”
遲幺上神這話,和耍賴異曲同工啊!
祁淵笑着看我,我繼續低頭。
但他的話還是清晰入耳了,“在阿柯面前,該有的面子自然不能少。”
于是遲幺上神便被他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