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必這話是說來攆人的

第四十五章·想必這話是說來攆人的

邬落棠當他是送錢菩薩,自然是客客氣氣的,他也當邬落棠是送錢菩薩,更是殷殷切切,說他腦子中還有些好點子,待回家細細畫來,明日再來給她。

邬落棠自然是應承,并拜托他多替宣揚一番,好的改良農具的點子多多益善。

如此一番,第二日男子又來,拿着一沓,這次邬落棠翻揀了一圈,只擇了兩份,給了他一百銅板。

又有些旁人經過男子宣揚特意尋來觀看,并也有圖紙一二,邬落棠挑挑揀揀又擇了幾分,一日便耗去了大半貫銅錢。

第三日人愈加多起來。

張坤每每看到都要故意問上一句:“可收到了好點子?”

邬落棠便笑着賣關子:“大人莫急,已有幾份可令人得意的,待再收幾日,我統一與大人送去觀看。”

張坤啧啧嘆着搖頭走了,根本不信。

棠花弄裏馬如龍是第五日傍晚返回的,身側還帶着一人,不是旁人,正是邱致。

邱致自然是邬落棠信中叫來的,左右也算是半個熟人,穆九重自然不會不安頓,但是他院中廂房唯兩間,便讓盧伯将邱致安排到了不遠處的客院之中。

晚上邬落棠擺弄圖紙睡不着,便起身出了院門,去客院中找邱致。

這客院沒有旁人,正好可方便說話。

邬落棠進屋後便問邱致,“那東西帶來了嗎?”

邱致起身自床榻內側一只随身木箱裏取出一沓圖紙,這沓圖紙與邬落棠白日裏收來的自是不同,乃是真正的良工精作。

這些年唐、孫二家隐居避世,可工造一途卻從未耽誤,其中不乏些驚世之作。可那些驚世之作盡數不能現世,也唯有這些于唐、孫二家所言的平庸之作方可現世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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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邬落棠裝模作樣,收到的盡是些磚土垃圾,所付出的些許銀錢也不過是為了抛磚引玉。

她大致與邱致說了些這幾日所做之事,邱致知道,于事關無名村唐、孫二家之事上邬落棠一貫謹慎,既然這樣做,便必是已經思慮周全,不會徒惹麻煩。

說完這些正事,又聽邱致說了些寨中這近一個月來的事情,倒沒什麽其他的,只說石千山對一些邬寨外圍所設機關以及庫房中的獨特器刃頗為感興趣,每日只沉迷其中,單是一些草圖都不知摹畫出了多少。

石千山曾經既是在工部任職,對這些感興趣也是自然,邬落棠只道:“随他去”,總之他往後也脫不了邬寨的庇護了,倒也不必特意防他。

瑣碎之事說了不少,可唯不聽邱致說起阮嬌嬌,邬落棠便多嘴一問,哪知邱致竟似起了些煩躁情緒,道:“還能怎麽,日日穿着那身紅衣在寨中閑晃,赫連燦是消停了,又多了個她,鎮日裏除了跟兄弟們挨個比武,便是竈上胡張羅,寨子裏的豬被宰了一只,雞鴨也吃了十幾只。”

說完還略帶埋怨嘆道:“寨主怎麽便将她留在寨中了。哎。”

不問挂心,一問愁心。再問,晚上覺都不要睡了。

邬落棠當即決定閉耳塞聽,幹脆起身回去睡覺了。

她輕手輕腳回到院子裏,剛要進門時忽然看到穆九重正站在他居室外的檐下,不聲不響跟一尊門神似的。

邬落棠想着,他必是在為軍饷之事發愁,便不好打擾,索性當沒看見徑去推門。

倒是這尊“門神”先開了口,問道:“莊宅牙人可是找好了?”

想必這話是說來攆人的。

邬落棠心中嘆出一口氣,口中只道:“明後日便有眉目。将軍放心,不會擾你太久。”

左右是捂不熱的一把冷骨頭,且算了吧。

她進房間後燈燭都沒點就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去客院叫了邱致,一同前往北城市集。

到了百工所外照例擺起桌案,今日所尋來送圖紙的工匠愈加多,這次整整一日,邬落棠只收了五六份。

到快傍晚時,她便讓邱致守桌案,自己則進百工所裏東北角上那間農械司招工的小廳裏找張坤。

張坤日日閑着,一把懶骨頭此時正翹着腳喝茶,見邬落棠進來後方把身子坐正,笑眯眯道:“姑娘可是得了什麽改良農械的絕好點子?不妨拿出來讓我也參詳參詳。”

邬落棠只淡然笑着,将厚厚一沓圖紙遞他。

他饒有興致地打頭一張一一翻過去,一邊翻一邊點評,“此位畫工不錯,合該去沿街販畫。此位旁邊注釋寫得妙啊,頗含韻感,合該填幾闕詩詞給樂工譜曲去。嗯,此位亦是不錯,深谙廢物之精髓。呔!這一位簡直就是狗屎啊,真是不止浪費了姑娘支付的五十銅板,還浪費了一張紙一點墨。罪過罪過。”

邬落棠不急不惱,專等着他一一向下翻動,待翻過“狗屎”之後,他忽然“咦”了一聲,“這個倒是有點意思。”

再又翻了幾張後,他忽然變了面色,擡頭看向邬落棠道:“此圖是何人所做?”

邬落棠只作不在意道:“日日來那許多人,我又怎記得是何人所做?”

張坤道:“我見你不是寫了私契?上面定有姓名。”

邬落棠一拍掌,一臉遺憾狀道:“我只讓他們按了手印,忘記姓名之事了,這可怎好?”

說罷還生怕張坤不信搬,将懷中私契取出遞給他看,果然只有手印,未留姓名。

張坤遺憾之餘,再一一翻過,其間面色幾變,正在邬落棠預料之中。

待他草草翻完,邬落棠便将圖紙盡數收起,問他道:“這筆買賣,大人做是不做?”

張坤讷讷道:“我做不得主。”

她便笑着道:“明日我在北城市集外的雲間酒肆候着,大人不妨去請能做得主的大人來。我只從晌午坐到傍晚,若無人來尋,我便會曉得這買賣做不成,再尋其他出處去。”

說完她要走,張坤急急喚住她:“這買賣姑娘不妨先開個價,我也好跟上官請示。”

邬落棠想了想,道:“這沓圖紙共有六十八份,不拘好壞,盡數打包賣出,一張按十兩計價,共計六百八十兩銀。大人懂工造,該知道此價格也可謂童叟無欺了。”

其實這六十八份中,其中五十八份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唯有那剩餘十份可取,所謂的六十八份的價格,也不過盡是分攤在這十份之內罷了。

可是這十份,張坤知道,定然值這個價。

可是公家辦事自來手續繁瑣,需多方審批,若要在明日傍晚前出結果,他便是要現在就去也未必來得及。

邬落棠只等着這筆買賣成了,便即刻返程回邬寨,哪裏能再多等得幾日。

當日她和邱致離開北城市集後,想着若順利後日便可回返,只是邱致剛剛到昀京,總要在這之前讓他也多逛逛昀京城,便又繞路去東市集,那裏無論酒食還是物件,價格都甚公道,就算花銀子也能花得舒心些。

她與邱致吃過些酒飯,又閑逛些許時候,直到華燈初上,街市兩旁亭臺樓閣盡融于一片燈火璀璨的繁華盛景中,那是與邬寨截然不同的地方。

邱致眼望着高樓燈火,問邬落棠:“寨主喜歡這個地方嗎?”

邬落棠但笑不語。

要說繁華,沒有人不喜歡,可高樓之景不堪賞,珍馐美馔不堪食,她只是個山野之匪,到底還是邬寨才是她的地方。

回到棠花弄時已是戌時,邱致徑自回了自己所住客院。

待邬落棠回到她所住之處,甫一進院便覺明亮得很,是将院中燈籠都盡數點起來了,馬如龍正在院中拾掇一只木箱籠。

他擡頭看了看邬落棠,邊拾掇東西邊說道:“邬寨主還沒找到靠譜的莊宅牙人嗎?我們後日可就離開昀京了。”

她見馬如龍面上帶着幾分高興氣,便問道:“軍饷要回來了?”

馬如龍面上不藏事,見他這般高興,就知多半是要回來了。

原來前幾日宮宴上,穆九重有意說起離開昀京城的日期,後來也再未去戶部言軍饷之事。

今兒晌午,戶部倒先耐不住,着人過來探問,穆九重只道回到界河郡便要遣散穆家軍三千人,盡數歸入于郡下兵營之中,這樣也不必再與兵部讨征調文書,自也不必年年令戶部為難。

要知道那三千穆家軍是與穆九重一塊出生入死練下的,可與郡下普通兵士不同,若歸于兵營之中,豈不盡數便宜了界河郡郡守周榕?

那周榕又是太子派系的,如此豈非是為太子添了助力。

戶部所來探問的官員也顧不得許多,當即便言道:“有兵部開那一紙文書自然是方便,可若兵部執意不開,咱們也有辦法,無非是向上多走幾道文書審批的流程,總不能叫将軍的兵馬餓着肚子守邊關。”

并拍着胸脯保證道:“大将軍勿憂,明日定可為将軍辦妥這樁事。”

軍饷之事至此總算落停。

馬如龍頭也不擡說道:“那是自然,等閑不過幾個趨炎附勢之輩,我們将軍自有法子與他們周旋,估摸着明日應就可辦妥。”

邬落棠應了聲兒,要往房間中走,馬如龍擡頭喚住她道:“對了,我們将軍命我告知你,你與邱致可先住在這裏,不急,待尋了靠譜的莊宅牙人,賣了這宅子剩餘的銀錢也先拿着,最好再幫忙賃一間好一些的院子,把這院中人安置了,餘錢盡付做賃金便可。”

邬落棠駐足回頭,“你們将軍可是外出了不在?”

馬如龍道:“在的,許是屋中歇息了。”

邬落棠“哼”聲道:“既在,怎麽不自己出來與我說,我可是洪水猛獸,能吃了他!?”

說完便進房中,“砰”的一聲關住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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