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又何至于

第六十章·又何至于

當日是臘月二十六,還有四日便已是除夕,兩人就着草圖仔仔細細研究了劫獄後的奔逃路線。

辛順點着草圖上标記的那處牢獄道:“劫獄時我二人一同到這裏,廷尉府守衛雖多,多半是仗兵器之利,武功沒什麽了不得,大半都是庸手。到時我殺去牢獄裏,你則要在門外幫我拖得至少半柱香時間,莫要讓人将我和将軍包抄在裏頭。待我從牢裏将穆将軍帶出,我們便順着這處窄路直接殺去後門,那道後牆雖最高,但防守卻稍薄弱些。”

邬落棠想了想,若穆九重不曾受傷,出來便有了一戰之力,若他受傷,縱然順利出來,到時廷尉府必也有援兵,如此想來己方人手實在是不夠支應,況且至此時為止,她并不知辛順的武功究竟是怎樣的。那日他雖然在養息心法上指點了她一些,但習武之事,理論和實戰本就是兩碼子事。

辛順似看出了她的顧慮,只笑道:“若我前幾日遞出的消息沒有被人攔截,當日便非只我二人行動,說不得還會有其他英雄好漢來援手。”

邬落棠索性直白問道:“那敢問辛掌櫃武功幾何,可算是高手?”

就算有其他人來援手,那也得自己武功能撐到那時候才行。

辛順笑呵呵答道:“我自己覺得還行,當然比将軍還是不行,反正行不行的也得上,不行也得行,所以,就到時候再說吧。”

辛順這回答好懸沒把邬落棠當場噎死。

算了算了,他既不直言,邬落棠也不再多問此事,只再道:“可若将軍自己不願被救,執意些什麽--忠君之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辛順哈哈哈一笑,道:“将軍只是性情刻板,卻不迂腐,沙場百戰死裏求生之人,怎會甘願不聲不響在牢獄中坐以待斃?”

反正箭已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拖得一天便是一天的風險,馬上快過年了,總得将這個年好好過去。

二人合計着擇日不如撞日,便定下在明日夜間行事。

臘月二十七日,午後申時初,辛順和邬落棠二人去路邊食肆就着半斤牛肉各自吃了碗熱湯餅,晚上自是一場體力活,需得吃些撐得住的,但又不能吃太飽,否則人便會困倦、懶怠,與人交起手來便難免會失了敏捷。

吃完飯後回到宅子裏,反是無所事事,便只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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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天黑得早,酉時已是黑透,這個時辰正好是廷尉府換班吃飯的時辰。

辛順和邬落棠二人這才各自換好夜行衣,并以黑巾蒙面,以夜色做遮掩,出門向着廷尉府方向快速行去。

酉時三刻左右,二人已是悄然入了廷尉府,并避過兩波守衛,到了廷尉府□□的大牢外面。

平日的辛順總是弓着腰,那般姿态實在不像個習武之人,可今日的他與平日有所不同,肩背挺直起來便顯得身形愈加清瘦高挑,就跟一根兒竹筷子似的,但還是未顯出半分的高手姿态,邬落棠難免有些許憂心。

他向邬落棠打示意,邬落棠點頭,二人分自兩邊同時向門口四個守衛出手。

那四個守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武器都還未拔出來,便都倒地了。

嗯,出手暗襲倒還算利落,只是不知一會正面與人對打起來又是如何。

邬落棠心想,這些吃皇糧的原來都這般不濟,堂堂廷尉府大牢門口,竟還不如自己的匪寨嚴緊。

這廷尉府大牢外面看不出什麽,不知道裏面是如何布局,辛順俯身将躺倒守衛腰上懸挂着的鑰匙拽下,再向邬落棠拱了拱手,邬落棠輕輕點頭。

之後他将大牢外門推開一條縫,一閃身消失于門內。

接下來按照那日她探查到的廷尉府巡守情況,約莫最多不過半刻鐘便會有守衛巡視至此,腳下這幾位癱倒着,雖然沒死,一時半會兒也是無法再清醒着站起來。

故而她無需費力矯飾現場,到時候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一場打鬥。

果然,在辛順進去不久後,邬落棠便聽到有整齊腳步聲向此處行來。

邬落棠這次出門,身上只有那把穆九重所贈獸皮飛花傘,還有一把袖箭,除此之外并未帶旁的兵刃,此時她聽着腳步聲漸近,已是将傘柄握于手中。

很快,一隊足有二十人的巡守兵差繞過假山,見到邬落棠後便即手按腰間劍柄,喝問道:“什麽人?”

邬落棠不言語,只靜靜執傘柄倒垂而立,待守衛兵差抽刀靠近之時索性先發而制人,腳步相錯迅速上前,以傘身做刀刃,瞬時便與兵差交起手來。

這些兵差論武功雖是庸手,但互相之間頗有默契,很快便以走位将邬落棠圍在中間。

邬落棠倒也不懼,以靈巧身形閃避開刀鋒,手中獸皮傘張開時便可做防禦,尋常刀劍斬而不破。合攏時又可化作利器,傘尖處探出數寸三棱毛刺,橫臂一掃,面前人已是前胸衣衫破裂透血,三棱毛刺上被十麻散化成湯水浸泡過,轉瞬那人便被麻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群圍之勢立破。

邬落棠閃身而出,再以傘尖之地,借勢飛身側踢,有數人躲閃不及,生生被踢退幾步之外。

一個偌大廷尉府自然不止一隊巡守兵差,很快便有聽聞打鬥聲而趕過來的,半盞茶的工夫,□□中已是彙聚了幾十兵差。

邬落棠便就穩守于牢門前的臺階之上,但凡有人靠近半步,必要血濺五步。

如此這般纏鬥着,估摸着尚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身後牢門裏已又起了動靜,邬落棠側身去看,牢門口兩頭懸吊着的黃燭燈籠照出的兩簇微光之下,正是一身黑衣的辛順,和一身素衣染血的穆九重。

自鐵匠村一別,已是九個月未見,那時實未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番情形之下。

許是因夜色太濃、燭光又暗,石階上穆九重微微眯起了眼睛,最開始似是并沒有認出邬落棠,但随着喧鬧的打鬥聲入耳,他看向那個一身黑衣僅執一傘與數十兵士纏鬥的身影,忽然便蹙了一下眉頭。

辛順向邬落棠道:“帶将軍先撤,我來斷後。”

邬落棠當即收傘回身,扯住穆九重的手,按昨日與辛順合計好的退走路線正好可避開兵士的糾纏,順着一道窄花牆繞至廷尉府後院。

穆九重的手掌很大,此時被邬落棠扯在手裏,手指間又帶着幾分幽涼之意。

在那道窄窄的花牆中,穆九重那般高大的身形只能側着身方能順利穿行。他腳步随着邬落棠走着,低聲問她:“你怎麽來了?”

邬落棠道:“原來鐵匠村一別,将軍便是打算與我再不相見了嗎?”

身後穆九重低聲笑起來,“又何至于。”

邬落棠頭也不回道:“也對,破船尚有三千釘,瘦死的駱駝二兩肉總也是有的。我若不來,自也有旁人來救将軍。”

穆九重便閉了嘴,再不說什麽。

兩人穿過花牆後,便已到了廷尉府的後牆處,牆體高有二三丈,周圍又無可借力之處,若無輕功斷然無法攀爬。

邬落棠見他雖素衣染血,但精神尚佳,并不似有重傷在身的樣子,便不很擔心。

趁着追兵還未趕至,二人則一起攀躍上牆頭,邬落棠向着□□方向看去,尚未見辛順跟上來的身影。

幾十個兵差,也不知他功夫究竟如何,到底能不能應付得來。

她這般想着,回頭待去看穆九重時,微弱的月光之下,只見穆九重的面色蒼白好似無一絲血色,非但如此,他的嘴角似有血痕隐隐滲出,身形亦是輕晃了一下,繼而便向牆外墜去。他強撐着起身倚牆而立,似是怕邬落棠擔憂,便擺擺手,道:“方才只是沒站穩,無礙。”

這哪裏是無礙,分明是有重傷在身。

邬落棠從牆頭躍下到他身側,見他面色愈加不濟,顯然方才都是強撐出來的精神。

邬落棠問:“你可還好?”

穆九重卻只對她道:“兵差趕過來了,你先走。”

邬落棠簡直被氣笑,“若想把你扔在這裏,我何故跑這一趟?”

這時廷尉府牆外不遠處果然已有兵差現出身形,而牆內辛順還無影蹤,邬落棠心急如焚,這般下去,是斷斷無法将人帶走的。

事已至此她無暇多想,只執傘上前二話不說便與那些對面迎過來的兵差打在了一處。

外面這些兵差顯然與廷尉府不是一挂的,武功要更強上許多,出手也更狠辣,幾乎招招沖着奪命來的。

邬落棠方才在廷尉府中已戰了一時,此時再遇強手,未出五十招,肩膀處已被對方兵刃刮擦出一條血痕。

可她不能停手,她毫不懷疑此時她若停手,眼前這些人便能即刻上前将她與穆九重二人亂刀砍死。

好在這時候她聽聞牆頭終于有了些許動靜,轉頭去看時正是那根“竹筷子”--辛順。

辛順自牆頭上蹲伏着的身形被夜色一渲染,此刻看起來終于現出了一點高手的樣子。他手在腰間扯了一下,只低喝一聲:“讓開!”

繼而手中一條銀芒閃現,“嗡”的一聲,伴随着他缥缈的身形忽然便落在那些兵差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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