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我必是要來的
第六十二章·可我必是要來的
辛順笑道:“方才我就猜測,果然是邬寨諸位。”
邱致向着辛順拱拱手,道:“我等特尋我家寨主蹤跡而來。”
邬落棠道:“我不是與你們留了信?”
她所留信上只說自己要去昀京城湊一個熱鬧,過個把月便回。門外她與阮嬌嬌也是這番說辭,便是不想将邬寨其他人牽扯進這樁事情上。
不待邱致回答,赫連燦那大嗓門便不滿地嚷嚷道:“寨主看上了穆九重那厮,又不跟兄弟們言明,若不是邱老二言辭閃爍地說起來,兄弟們竟都被瞞在鼓裏。雖穆九重那厮兇悍,可既是寨主瞧上的人,總不能讓他死了,我們也來幫寨主搶人。”
塗大雷當即也扯下覆面黑巾,幫腔道:“正是如此說。”
邬落棠被赫連燦幾句話毫不留情地揭了底兒,此時恨不得一腳将他踹回邬寨去。
她再問邱致:“我走了,你們又走了,寨中之事當如何?”
邱致自然明白她的話,她擔憂的是邬寨之後的無名村。
他自懷中取出一紙書信,遞給邬落棠,待邬落棠展開,上頭寫着:“若要救人,寨主一人怎夠。今日他五人合力仍敗于我手,邱致心思細致,此行自當去助寨主,另四人寨主不妨當帶他們湊個熱鬧。我既答應了你,邬寨與無名村我為你守好便是。”
信正是阮嬌嬌所寫。
憑心而論,邬落棠是信得過阮嬌嬌的,亦知她功夫強悍确然是他五人所不能及,只是穆九重之事本是她個人抉擇,決計不想将這幾人牽扯進來。
可如今人已經站在了面前,又能如何呢?
邱致道:“當初擔穆九重人情的本不止寨主一人,乃是邬寨所有兄弟,此次他落難,縱然不是寨主之意,按江湖道義,我等亦該傾力一助,還他當初些許人情。”
邬落棠還想再說句什麽,黃無有也扯了罩面黑巾走上前,看着她重重嘆出一口氣,“你心中百般主意打算,又不願說,雖我不贊成你對一些事上往來折騰,但我也不是那種不分是非,知恩不報之人,你何苦瞞着,獨自來行這等艱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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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中仍一如既往有着責備,可說的話卻令她終是沉默下來,心中百感交集,以至于什麽話都再說不出口,
五人之中唯有範僧素來優柔,甚少有自己的決斷,仿佛他的想法已盡數被旁人代表了般,只是那樣讷讷笑着,道了句:“黃大哥說得甚是,往後寨主有何事,還是要和兄弟們說一聲,大家有商有量才是,不該這般冒險的。”
辛順這時适時上前,伸臂将幾人做勢往屋內迎,“外面天寒,邬寨主快讓幾位兄弟到屋裏暖和一下。”
邬落棠心想,屋裏沒有炭火,進去還不是這般冷着,也不過是聊避幾絲寒風罷了。
幾人搓着手進了屋中,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屋內破破爛爛的擺設,坐沒個坐地兒,站沒個站地兒。
熱茶無一壺、飯食更是沒影。
辛順有些不好意思道:“因打算救下将軍後就不再停留盡快出城,故而家中也沒有預備吃食和多餘的物件,今夜大家便都将就一宿。”
說着弓身在個積滿灰塵的角落裏扯出了幾把破杌凳,供幾人圍着一張東倒西歪的破圓木桌旁坐下。
邱致道:“今夜救了人,瞧那陣勢,必要滿城搜捕。明日出城路線可有規劃?”
邬落棠對昀京城不熟,自然全仰賴辛順,可辛順卻道:“我也是數年不在昀京站腳了,目下打算着無非就是一番喬裝,尋個時機再挑個守衛查驗薄弱的城門混出城去。”
邱致道:“這般太冒險了,非一日兩日可以等到合适時機,然而昀京城卻是不适宜再停留。”
說着又自懷中摸出一張紙,鋪展開在桌面上。
“我等出發之前,阮嬌嬌畫了這草圖,說是昀京城南前幾年總積雨,有一年還險些灌到皇城裏。工部後來改建排水渠,有一段便廢棄了。你們看,就是這裏。”
邱致指下點着的位置正靠近南面城牆,一段近三百米的廢棄水渠,被掩在幾棵枯樹和一片荒草之下。
“阮嬌嬌說這裏鮮少有人知道,她也是曾花了工夫找到的這一處,最适合潛逃,待我明日寅時先去探探路,卯時開城門,那些官差不知此處,定然會在城門處多加防備,城內搜查人手反而會少一些。此地實不宜久留,若路可靠,我們便趕在卯時城門正熱鬧時自這處悄悄溜出去。”
今日救人之前,辛順心中本已是在犯愁着後邊出城之事,只是面上并不顯露出來,所有表現出來的成竹在胸盡是裝的,包括之前所說的援兵之事也盡是胡扯,不過是擔憂邬落棠年輕不承事,将這些說出來給她壯壯底氣罷了。
不想到頭來還得靠着邬寨的這一幹兄弟出謀劃策。
辛順順着邱致的話茬,厚着臉皮撫掌道:“如此籌謀甚好,”
邬落棠冷哼一聲,心想這辛一鞭好歹是與自己父親同輩之人,不好太仗着自己有幾分道理太過給人難堪。于是到底是留了那幾分顏面,張了張口卻沒說什麽,算是将他诓騙她那事輕輕揭過了。
正事說完,邬落棠起身對邱致道:“邱老二,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說。”
邱致擡頭看了她一眼,便從杌凳上起身,跟着她走向院外。
“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離開邬寨,怎麽還不走。”
“寨主,這是在趕我嗎?”
邬落棠道:“你本可以不摻合進來,赫連燦應當也同你說過,我同意你離開邬寨了。”
邱致笑了笑,“我是想要離開邬寨,可進這昀京城不也算是離開邬寨了嗎?還是同兄弟們在一塊兒,這樣沒有什麽不好。”
他素來便是這樣,總有話說,整個邬寨也沒誰能比他更擅長言語。
邬落棠與他說不明白,就像她不知他為何忽然起了離開邬寨的心思,也不知他既要離開為何又非要來蹚這趟渾水。
邱致似想起什麽,又對邬落棠道:“阮嬌嬌還讓我捎帶了一封信給你,叫你一個人拆開看。”
說着話他從袖筒中取出一枚竹筒,筒口居然還被泥封着,有什麽話需要這般防備。
邬落棠将竹筒上的泥敲掉,自裏面倒出一張素紙,向旁側走了幾步,借着屋內透出的一點微弱燭光展開,信裏面洋洋灑灑數行字寫着:“寨主之前應過的“嫁娶之禮”已然可以着手備下了。邱致已經應我,待再回邬寨,他便與我成親。我就說我阮嬌嬌看上的人,管他心屬誰,必然會落到我手。待寨主回返時,若得空便去昀京城的雲衣坊綢緞莊為我扯幾匹上好紅綢布,老娘要做嫁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邬落棠噗哧一聲笑出來,心道難怪邱致又不鬧騰着離開邬寨了,原是因與阮嬌嬌有了這般承諾。如此當真甚好,甚好!
她笑着把信收好,也不去問邱致,只做不知的模樣。邱致面澀,若問出來定然又要令他些許難為情。
待二人再回到屋中時,正聽見赫連燦與辛順說起來。
原來他們五人早兩日便已到昀京城,只是不知邬落棠在何處,故而每日只在廷尉府附近行走,想着穆九重既關在那裏,邬落棠若想要救出人,便只消守着廷尉府,遲早也能遇到她。
晚上時這五兄弟隐約聽見廷尉府熱鬧起來,好像跑了什麽人,一堆兵差在追,便各自貓在別人家房檐上,伺機而動,這才得以在關鍵時刻及時出手。
因第二日寅時邱致還要去探路,若無差錯卯時便要順着那廢置水渠悄然出城,辛順張羅着住處。
一幫糙漢子也沒什麽講究,側廂房無法睡人,他們便在正房中間廳裏睡下,被褥不夠,便用幹稻草鋪到地面上,五個人擠擠挨挨的用兩床被子蓋着,倒正好禦寒。
穆九重就被安置在廳左邊邬落棠的那間內屋中,她進去時,正見着他斜倚在床壁處,雙眼微閉着,似是睡着了。
之前外面昏暗,只瞧見他身上有血污,卻并不知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邬落棠上前擡起手,欲輕輕揭去他衣襟領邊,卻被他忽然擡手握住手腕。
“別看,都是些皮肉傷,無礙的。”
邬落棠手指間捏着他的襟領頓了頓,也不強求,松開了手指。
她的手腕便就落在他手掌中,他不松手她便也不抽出,索性側身坐下來,道:“之前分別時,将軍還那般威風,想不到一別數月,将軍已經落到了這步田地。”
穆九重對她的話似并不在意,終于松開她的手腕,手上将自己的衣襟整理好,輕嘆一口氣道:“你不該來的。”
“可我必是要來的。”
邬落棠道:“若明日可順利出昀京城,我們便一路向南,回我的邬寨去。你上次應了我的,若得了閑暇,便與我推心置腹一聊。待同我回到了邬寨,你再不是朝廷的将軍,往後就日日都是閑暇了。”
穆九重目光望向邬落棠良久,繼而低聲道:“我恐怕不能同你去邬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