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北疆行刺

第六十五章·北疆行刺

正月初七,鐵匠村中,在又一副重藥服下去的一日半之後,穆九重終于自昏睡中咳醒,伏于床畔處吐出了好大一口黑血。

辛順高興道:“看來将軍與閻王爺此番,又較量贏了。”

原來那日他二人自昀京城東華門鬧出了好大的陣仗、後又中三箭而離開後,途經大柳鎮,那裏便是他曾經親率穆家軍救洪赈災過的地方,每次進出昀京城但凡打從那裏過,百姓們總是出來迎看。

那日也多虧得大柳鎮百姓将三百羽林衛攔住了小半個時辰,方為他二人贏得了時間,又悄無聲息地被救入了隐藏于深山中的鐵匠村。

穆九重倚身在床頭,向辛順拱了拱手,“此番我這條命多虧了辛掌櫃相助,才能和閻王爺較量贏。”

辛順亦拱手道:“将軍與我何需客氣。”

自初七這日穆九重醒過來,又在鐵匠村修養了三天,待功力盡數恢複後,便與辛順直接取道北疆。

北疆路甚偏遠,路上風景亦是雄奇險峻,兩人一路跋山蹚水,有時縱快馬、有時仗腳力,路上時有追兵的圍堵、時又有江湖人士的暗襲,這一路可謂豺狼虎豹紛至沓來,自正月十一到三月上巳前一日,終于是到了北疆之域。

兩人白日方進了北疆夙玉城,辛順便有些松緩下來,道:“如今追兵當是被甩脫了,這北疆乃是大皇子的封地,如今既被稱作一聲北疆王,縱然三皇子派的追兵也追進了這北疆域土,當是也不敢太過放肆。”

穆九重打量着街道兩邊的各色鋪面和熙熙攘攘的行人,道:“縱然三皇子不好進來追殺我,可若連北疆王都想殺我呢?”

三月初三上巳節,兩人到夙玉城的第二日醜時,夜色最沉的時候,一隊身形魁梧的北疆人摸進了穆九重和辛順所住客棧,先是毒煙破窗紙,再是暗箭探先機,最後這些人手持大刀進房後向着穆九重的床榻被筒內一陣亂刀揮砍,預想中的鮮血橫濺不曾有,倒砍起了一陣古怪煙塵,嗅之便覺神思混沌,繼而身形軟倒。

待卯時末天色大亮,客棧裏又恢複了人來人往的熱鬧,二樓天字房門口,幾個身形魁梧的北疆人甚是惹眼,他們身上的黑色內袍和青色夾襖的用料講究,一眼看去便知是富貴人家豢養的武夫。

這時門口另有一個男子現出身形,這個人看着面相便知不是北疆之人,看裝扮非是貴胄,通身上下不見富貴氣,卻偏偏有一種極具壓迫性的氣勢,眉眼冷肅的時候,可令人望之膽寒。

此人似見樓下人來人往,稍有避忌,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叫北疆王不必再着人來擾,穆九重改日必登門拜訪。”

穆九重這個名字,只要在北琰天下,縱使遠在北疆之人亦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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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北疆武夫似不甘心,偏生又無可奈何,想說什麽說不出,俱陰沉着眉眼出了客棧。

待房門再關上後,辛順弓身坐在屋中圓桌旁笑道:“從前只見将軍義氣的一面,今日有幸見到了将軍另一面。”

穆九重随即也坐到圓桌旁,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毫不在意道:“另一面是哪一面?缺德的一面嗎?”

北疆王本就是個最不受寵的皇子,他那般尴尬身份,擺明了是不想參與皇權争鬥的,故而自他聽聞穆九重逃出昀京城後所來方向是北疆時,便深怕這瘟神沾上自己,給自己惹來天大的麻煩。于是早幾日便已于此處布置,但凡他敢來,便要先刺殺了了事。

他愈想避嫌,穆九重便愈要替他宣揚,将他扯入這渾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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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開春,正是萬物繁盛生長的時候。

自邱致離開邬寨後,這三月來邬寨的賬目盡是邬落棠親自理着。她給赫連燦支了十兩銀子,讓他下山去平安城裏采買些日常菜蔬及糧物,順便再買幾頭豬崽回來。

赫連燦去了大半日,回來時糧物菜蔬倒沒買多少,豬崽卻買了七八頭。

邬落棠看着那七八頭豬崽,恨不得将算盤珠子拍到赫連燦臉上,“一頭豬崽最少也要半吊錢,四頭豬崽合下來便要二兩銀子,你一下子買八頭豬崽,怎麽,咱們邬寨以後是不過日子了嗎?”

赫連燦解釋道:“寨主有所不知,今年平安城市集上的豬崽比往年便宜得多,這八頭豬崽我也只比往年的四頭豬崽多花了半貫錢。”

此事倒是稀奇,邬落棠正琢磨着好像有哪裏不對,豬崽這東西不似別物,本是百姓年初的一筆還算不錯的銀錢來源和一年到頭的主要肉食,每年的價格也就是那般,難漲難落,最多不過相差百十文錢。

阮嬌嬌恰又從外面進來,道:“寨主,今日我同赫連燦一起去的平安城,瞧着平安城裏的百姓好似都在悄悄屯糧,現在城內的糧價都漲了起來,我覺得甚不對,同買糧的百姓打聽了幾句,說是頃州城那邊傳來的消息,頃州司馬劉柏拘禁了好多工匠,在替左正逢造什麽兵器,怕是在備戰。”

邬落棠随手拔拉了幾下算盤子,冷哼道:“稀奇了,現在不就是左家的天下,誰這麽不長眼敢跟他們戰?”

阮嬌嬌道:“聽說,是北疆王。”

邬落棠按下算盤珠子,心中想着這消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傳出,必是北疆那邊有什麽動向。莫非,是穆九重當真活着到了北疆?

三月中旬,頃州刺史左正逢先是拘禁了近百名頃州的名工匠,又于四月初下令限制了頃州內的鐵器售賣,以及大肆搜集一些火油、硝石之類。

而這些,都是可造火器之物。

北琰朝廷早幾年想要複刻火噴而未成,反倒是将彈丸造法輕易複刻了出來。只是彈丸重,又需火噴方能觸發到遠處,甚不方便,而流火丸便是将彈丸縮小,并內設機括,尋常攜帶時并不危險,可但凡在打鬥中扔出,兵器擋之則炸。

邬落棠猜想,左正逢這般行為,必是想要造出流火丸。

近日來頃州上下的糧價都漲得甚高,往年一石米最貴也不過七八百文,可現在一貫錢尚還買不來一石,旁的瑣物倒是都便宜下來。連茶葉這等素來價貴之物,如今價賤了,可在這邊地裏卻成了無人肯要的多餘之物。

邬寨裏赫連燦買的那幾頭豬崽甚是能吃,且還挑揀,雖買它們未花多少錢,可養它們卻甚是費錢,鐵杆兒的賠錢貨。

尋常的泔水不願吃,還必要吃些細糧才行,可如今糧貴,處處總要緊守着些,況且後面還有一整個無名村。雖無名村鄉親們自發在山中墾了幾片可種植菜蔬的地,可終究那點産量又靠時節吃飯,不當什麽的。

四月的時候邬落棠又進山一趟,送糧物倒還是其次,主要是将盧伯一家三口送進去。

盧纓自換了汝三哥所開治心疾的藥方後,如今已是快十八歲,倒是未曾心疾複發,只是近日來時有谵妄之症,怕是有哪味藥用得不妥當,需要由汝青巒當面診治才行。

時隔九年,盧伯一家再見到汝青巒,見到他那雙腿,俱是震驚非常。

九年之前,汝青巒還是個同馬如龍那般年紀的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如今算算已是快要三十歲,這幾年避居山中,縱然不經世事,身上也憑空多了些老氣橫秋。

只是馬如龍卻停在了他十九歲的這年中。

年前與穆九重同至昀京城的百十人中便有馬如龍,也和其他那百十個兄弟一樣,被悄然斬殺。

汝青巒說大概盧纓的谵妄便源自于此。

他用了幾味藥材熬煮令盧纓服下,只四五天便破了她的谵妄,只是人沒有從前那般愛笑了。

邬落棠和唐粟親自動手,劈柴砍木懸吊繩,也在無名村做出一架更精巧的秋千,旁側倚着燦爛花樹,蕩起時眼前之景甚美,自是昀京城棠花弄的後院不可比。

現下盧纓心疾可算大好,又有汝青巒這等神醫在旁,尋常蕩個秋千自是不必再畏高。

那日蕩了秋千她好像是高興了些,恰好旁側沒有別人,只邬落棠與她二人。

盧纓說起将軍還未被下诏獄之前,馬如龍曾來了一次棠花弄,帶了一包雪花酥,還有整整一小包碎銀子,裏面夾裹着一只銀釵。

馬如龍說朝廷給穆家軍補發了之前幾個月欠下的軍饷,可他又沒地兒去花,身上不方便攜帶,讓盧纓幫他存着,待存夠了,就要跟盧伯提親娶盧纓。

盧纓笑他:“傻子,我有心疾不能婚嫁。”

馬如龍那時還尚有些羞赧,道:“我問過你娘,說你不能婚嫁只是因不适宜生養孩子,可我馬如龍不喜孩子,就愛看你笑,若往後能把你娶回來,你只消每日對我笑,我便知足。”

盧纓說這些時,邬落棠想起那個行事、說話都直愣愣的少年,想不到心中竟還藏了這等溫柔心思,難怪那時只要一提起盧纓,他總是磕磕絆絆說話都沒個痛快勁兒。

盧纓的前十八年縱然有心疾,也被保護得太好了,不曾經過些生死之事。她乍然得男子愛慕,雖不曾有所發展,可那個愛慕自己的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死了,這确然難免令人再生心病。好在現下也都過去了。

後來邬落棠特意将自己出生之前唐傾和邬蒙川曾經住過的那個院子收拾出來,盧伯一家三口就此也留在了無名村。

四月底時邬落棠自無名村出來那日,便聽聞北疆王布下檄文之事,以清君側、誅奸佞之名義,以北疆兵士十萬之衆,向着昀京城一路殺将過來。

而北疆王麾下率兵之人,聽聞正是自昀京城死裏逃生的那位曾經的承天上将軍、後來的監國大将軍兼太子太保--穆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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