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樹枝落在門口,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走出來。

寧昭認得她,她是村口張家阿叔的女兒。

随着時間的推移,寧生愈發長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他還時不時會幫村裏的村民做點事,又能幹又懂事,除了不會說話,樣樣都是頂好的。

村裏情窦初開的少女們大都對他芳心暗許。

寧昭笑了笑,一副了然模樣,她對寧生說道:“我先出去了。”

最後只剩下那個小姑娘和寧生。

寧昭沒有地方去,幹脆就去廚房幫王寡婦做飯。

“阿昭,你哥哥呢?”王寡婦正在揉面,一邊揉面一邊問道。

“剛剛有人去找他,我就過來了。”寧昭坐在竈前說道。

王寡婦聽完點點頭說道:“也是,你哥哥又能幹又有一副好模樣,小姑娘們喜歡他也不奇怪。”

寧昭不可置否。

王寡婦名叫王思兒,也是一個苦命人,她本來是一個乞丐孤兒,被同為孤兒的丈夫帶回家,兩人相依為命,她的丈夫本想取得戰功回去跟她一起過好日子,卻沒想到最後卻戰死沙場。

他們甚至連一個孩子都沒有。

大家都勸她不必守着一個空房子,可是她就是覺得,總有一日,她等的人會回來的。

“等你哥哥娶了個心儀的女子回家來,你再嫁一個中意的男子,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王思兒還在兀自憧憬地說着。

寧昭看着她,突然覺得王思兒有些可憐,她就這麽孤身一人操持着這個家,等着那個再無歸期的丈夫。

“我……”寧昭想說什麽。

王思兒停下手中揉面的動作,轉過頭來看着她,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寧昭終究還是搖搖頭,笑了笑說道:“我覺得,挺好的。”

王思兒聽完寧昭的話,嗐了一聲,就笑着繼續揉面了。

寧昭往院子那邊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小姑娘竟然捂着眼睛哭着跑出來了。

“第七個了。”王思兒笑着說道。

寧昭疑惑地問道:“什麽?”

王思兒又說道:“這已經是你哥哥氣跑的第七個小姑娘了,也不知道你哥哥怎麽做到的,明明都不會說話。”

她又繼續說道:“我倒是好奇,你哥哥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屬于這裏。”寧昭說。

“你們都不屬于這裏。”王思兒難得正經的說道。

寧昭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王思兒繼續說道:“阿昭,我知道,你們身份不簡單,不管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永遠在你身後。”

寧昭來得及開口,就見寧生一臉陰郁地走了進來。

他一言不發地坐在寧昭的身邊,往竈裏添了根木柴。

寧昭起身想走。

寧生握住她的手腕。

他用木棍在地上寫下一句話:“為什麽要走?”

“什麽?”寧昭假意不懂他的意思說道。

寧生搖搖頭。

“我說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寧昭也不再搪塞,堅定地說道。

寧生松開手。

寧昭離開了。

寧生定定地看着寧昭離開的背影,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行了,別看了。”

“又惹妹妹生氣了?生氣了就去哄哄嘛。”王思兒說道。

他搖搖頭。

是夜。

寧生在屋子裏躺着,看着房梁,其實早在一個月之前,他就想起來了所有事情。

他本是護國将軍的獨子,一國之相的親孫子,本名叫沈确。

身居高位,觊觎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他被朝中亂黨抓走挾持,卻沒想到,他的将軍父親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亂黨的人質也被抓了,他們的本意就是想用沈确去交換他們,可是沒想到,大将軍竟然連亂黨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亂黨餘下的人聽見這個消息便想将沈确殺死,可是他自小習武,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來。

他也早就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一時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想多當當這個小啞巴。

這兩年,他過得很舒心,他從來沒睡過這麽安穩的覺,從小到大,除了祖父,沈确從來沒有這麽無條件地信任過他人,可是這裏的村民,每一個都值得信任。

還沒等他多想,一陣涼風傳來。

窗戶被人打開了。

沈确警惕地坐起來,他摸出枕頭下藏着的一把匕首。

卻沒想到,來人恭敬地在他面前跪下。

“公子,屬下們終于找到您了!”沈确點了蠟燭。

看見面前跪着的兩個人,他們是老丞相,也就是他祖父身邊的親信,其實幾日前,他們就來找過他,只不過那時候被他趕走了。

“能文,能武,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沈确開口道。

身形較為強壯的能武低着頭說道:“屬下是奉丞相之命來尋公子的。”

“父親呢?”沈确問道。

能文能武二人面面相觑。

沈确極輕地嘆息一聲。

身形相對削瘦的能文開口道:“公子,您跟我們走吧,将軍已經派人來剿滅這個村子了。”

“為何?”沈确問道。

“這裏都是亂黨餘孽的家人,将軍說,他們一個也不能留。”能武說道。

沈确站起來,握着拳頭憤然道:“憑什麽?”

能文又道:“是将軍的人發現了您在這裏,他告訴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派屬下們特來尋您的。”

沈确說道:“你們走吧,我不會走的,我要留下來保護他們。”

能武情緒激動地說道:“公子,丞相大人病了!大夫說他命不久矣,若您這次不跟屬下們回去,就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見到老丞相了!”

能文能武是丞相一手培養長大的,本是乞兒,對丞相的情誼珍重無比,忠貞不已。

就這麽僵持了許久,沈确想到昔日疼愛自己的祖父,只能妥協地說道:“好,我跟你們回去,只不過,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能文能武連忙點點頭。

“行了,你們起來吧,別這麽跪着。”沈确說道。

兩人起身,卻敏銳地聽到一陣馬蹄聲和腳步聲。

“不好了,公子,他們來了!”能武激動地說道。

“誰?”沈确問道。

能文能武在心中斟酌一番,小心翼翼地同時開口道:“将軍他們。”

沈确心中一凜。

“我必須要去找個人。”

說完這句話,沈确就急切地出了門。

兩人不明所以,卻還是迅速跟上。

沈确只希望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早點找到寧昭,然後帶着她回家。

可是寧昭顯然不知道。

她只看得見遠處火光沖天,和那日家裏的火一樣亮,那日令人痛苦的回憶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她只覺得呼吸都快要不暢起來。

寧昭平複心情,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只見到一群鐵騎紛至沓來。

他們手中的火把就像是要把這片天燒出一個窟窿。

可是這一刻,寧昭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會燒掉這片天空,他們是來燒掉這個村子的!

寧昭幾乎是一瞬間就轉身,她先是去了王思兒的屋子裏,叫她躲起來,然後就一刻不停地前去尋沈确。

兩人就此錯過。

沈确到了村口。

那群鐵騎越來越近,最後,打頭的将軍看見了沈确,眼裏閃過一絲驚詫,然後居高臨下地對能文能武說道:“還不趕緊帶公子回去,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能文能武聞言,趕忙上前行禮對馬上的人說道:“是,屬下們這就帶公子回去。”

兩人轉過身,拉着沈确的衣袖就要走。

沈确卻甩開他們,擡頭對馬上的人說道:“父親,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何?”他問道。

“他們犯了什麽罪?這裏的人不過是群老弱病殘,您為何要将他們趕盡殺絕?”沈确說道。

沈确的父親名叫沈赫,人如其名,他的确戰功赫赫,是個威武大将軍,長得卻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樣,雖然飽經風霜,卻也能夠從臉上看出棱角,年輕時定然是個令人心神向往的将軍。

聽完沈确的話,他卻不屑地哼聲道:“他們是亂黨餘孽,斬草要除根,不言,難道為父沒有告訴過你這個道理麽?”

不言,是沈确的小字。

“況且,你祖父病危,這個時候,你不該待在這裏。”那人又說道。

“還等什麽,還不快将公子帶回去!”他又命令身邊的人說道。

待他說完這句話,立刻有一群士兵上前對沈确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不走!這兩年,你可曾真的來找過我?若不是要對這個村子下手,恐怕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我,你應該早就覺得我死了吧!”沈确反抗道。

“你不走也得走!”大将軍毋庸置疑地說道。

“若是你不回去,你的母親恐怕今日就會喪了命。”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沈确愣在原地。

隔了許久,他才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村子王思兒家的方向。

沈确的生母,原是一個身份卑賤的婢女,只因為長得和将軍的心儀女子八分像,一時之間被喝了酒的将軍認錯,這才有了沈确。

沈赫的心儀女子本是個行走江湖的潇灑女子,兩人因為同抓一個盜賊結緣。

他覺得,那般如風的女子才應是人間尤物,可還未等他前去提親,她被對家暗算,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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