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五
沈赫悲痛欲絕,喝了一夜的酒,最後将一個送酒的婢女錯認成了心儀之人。
沒想到,那個婢女懷了孕,還以此要挾沈赫娶她。
她如願當上了一個姨娘,她身子本就羸弱,最後因為生産時元氣大傷,從此都需要名貴藥材續命。
後來,她也只是被沈赫吊着命罷了。
在沈赫看來,此女子卑賤且不擇手段,所以他一次也沒有再去看過她。
從此,連帶着她生下的孩子他也不喜歡,可是他再也沒有娶過任何女子,因此,沈确是将軍府唯一的血脈。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當時,那女子剛剛滿了年紀出府,正值一個嫁人安生過日子的好時候。
她也是被家中逼急了沒法,雖然只有一個哥哥,卻好賭成性,若是不拿出銀子去贖人,他可能就不是整個兒回來的了。
她沒有辦法,又想起了自己腹中的胎兒。
于是她厚着臉皮,跪在将軍府門口,大喊若是将軍不娶她,她就一頭撞死在将軍府門口。
沈赫本是連見也不想見她。
可是丞相卻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當即就傳話給沈赫,讓他一定要娶這個女子,保下她腹中的胎兒。
沈赫不想忤逆父親的意思,最後還是将她娶進了門。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就當是府中養了個閑人,沈确出生後,将軍府就多了兩個閑人。
因此,沈确被綁架,作為威脅他的籌碼時,他沒有半分動搖。
可是丞相卻派人四處尋他,最後還急火攻心,命懸一線。
“父親,我想帶一個人回去。”沈确說道。
沈赫卻嗤笑一聲,說道:“你覺得,你現在有跟我談話的資本麽?”
“這裏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說完這句話,沈赫駕馬略過沈确。
沈确想跟上去,卻被一群人團團圍住,他們還恭敬地說道:“公子,跟我們回去吧。”可語氣裏分明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确蹙着眉,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麽,說道:“行,回去吧。”
聽到這句話,衆人四散開來,最後能文能武在前面引路,沈赫的部下在後面跟着。
他走到一處,停下道:“本公子突然想起還有東西沒拿,你們随我回去拿吧。”
“公子,回去的事,萬萬不能再耽擱了。”一個士兵小心地提醒道。
“什麽時候奴才也能反駁主子的話了?”沈确厲聲說道。
最後,幾人還是不敢忤逆他的話,跟着他往王思兒家走去。
他只有一個念頭。
他一定要找到寧昭。
可是他一進去,卻發現裏面一個人影都沒有。
沈确走進自己曾經的屋子,假裝收拾東西。
他踏進去,對衆人說道:“你們都在門口等着吧,本公子進去收拾收拾。”
能文能武想要跟進去,卻還是被他喝止:“難道本公子收拾自己的東西還要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看着嗎?”
兩人停下腳步,低下頭,姿态恭敬,不再言語。
見他們這樣,沈确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關上門說道:“本公子收拾東西不喜歡被人打擾。”
門外的衆人面面相觑。
有人低聲提議道:“公子不會從窗邊逃走吧,咱們要不要派人去窗邊守着。”
有人正要行動,能文能武卻故意吓唬他們。
能文說道:“公子很快就出來了,你們去守着窗戶,反倒讓公子不自在。”
能武又接着說道:“到時候,公子再去将軍面前說上兩句,那可就有你們好果子吃!”
幾人心中思量一番,終究是沒去窗邊守着。
沈确蹑手蹑腳地打開窗,悄聲離開了這裏。
他甫一出去,就聽見了小孩兒的哭聲和女子的尖叫聲,四處火光沖天。
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他只想快點找到寧昭。
終于,沈确看見了和一衆村民一起被迫跪在村口的寧昭。
“寧昭……”他有些激動地喃喃道。
沈确提步準備出去救她,卻突然感到後腦一陣刺痛,他扶着牆,倒在地上。
一衆人将沈确擡上回城的馬車,離開了這個充滿殺戮的地方。
寧昭被士兵押送着前往村口,而後又聽見那個領頭的将軍輕飄飄地說道:“一個不留。”
接着,她就聽見了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他們的血,濺在她的臉上,發絲上,衣裙上。
最可惡的是,他們連四五歲的孩童也不放過。
寧昭麻木地站着,被官兵踢了一下膝彎,被迫跪下。
她無法袖手旁觀這一幕,更不知道,小啞巴會喪命于哪個禽獸手中。
她要去找他!萬一他還活着呢,他還等着自己去救他呢,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想到孤身一人的寧生,寧昭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憤怒,她站起身,奪過其中一個官兵手中的劍,而後用那把劍迅速地劃過他的咽喉。
一擊斃命。
一個士兵毫無征兆地倒在地上,剩下的人都看過來。
沈赫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了過來。
他對剩下的士兵們說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趕快拿下!”
衆人蜂擁而上,寧昭手起刀落,絲毫不心軟。
不多時,她的身上就沾滿了不少人的血,臉上也沾上了血跡。
沈赫的人竟然就折了大半。
他終于意識到了寧昭的能力。
沈赫不屑地對衆人說道:“一群廢物。”
于是他決定親自下場會一會這個小姑娘。
寧昭體力不支,卻還是拼死反抗。
她和沈赫周旋許久,好幾次她都被打倒在地上。
最後,沈赫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笑得張狂極了。
笑完,沈赫還說道:“會幾分三角貓功夫,還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寧昭捏緊了劍柄,撐起劍站起身,她仰起頭看着沈赫,笑着說:“你恐怕,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提起劍,割傷了他的手腕。
沈赫驚異地看着寧昭,而後手腕開始流出汩汩鮮血,他又痛苦地松開手中握着的劍,而後大叫起來。
她也受了傷,沈赫的劍上也抹了藥。
真是卑鄙,她想。
她終于沒了力氣,被一衆官兵制服匍匐在地上。
寧昭故意割斷了他右手腕的手筋,她要讓他一輩子都再也拿不起劍。
“給我打斷她的手腳,賣去奴隸市場,好好挫挫她的銳氣!”
“讓她好好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才痛苦!”
沈赫說完,便憤怒地揚長而去。
王思兒在一邊看到被官兵壓制的寧昭,站起身想要走到寧昭的身邊去,卻被一個官兵手中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刺穿身體。
寧昭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去,無能為力。
她動彈不得。
王思兒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姐姐,她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不問她的過往,卻也真心實意地對她好。
村裏有人說他們來路不明,應該離開,可是王思兒卻說要趕他們走的話,她也會跟着離開。
衆人都知道王思兒的不易,于是再也沒有人說寧昭和寧生的不是。
“你們!”寧昭流下兩行眼淚,拼盡全力掙脫束縛,說出這兩個字。
而後,她撐着劍站起來,“可真是,該死!”
她沖過去,毫不惜力地将劍刺入那個将王思兒殺死的士兵的腹部。
寧昭艱難地蹲下,她摸了摸王思兒尚且溫熱的臉龐。
王思兒閉着眼睛,恍如睡着了一般,看起來就和兩年前她的生辰那日,寧昭的母親一樣。
她死了。
這時,竟無一人敢上前近寧昭之身。
“阿姐……”寧昭悲痛地長喚一聲。
王思兒從前總說,寧昭從來沒有好好地稱呼過她。
“阿姐,你醒醒啊……”
寧昭吐出一口血,終于沉沉地閉上眼睛。
……
痛,四肢百骸都痛得戰栗。
寧昭艱難地睜開眼睛。
她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籠子裏。
寧昭動彈不得,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腳都已經被打斷了。
街上過往的人沒人憐惜她,就因為她是所謂的“叛亂族人”。
她再一次失去了至親。
這裏是天子腳下,奉安皇城。
大雪紛飛,街上行人腳底生風,都匆匆往家趕。
鬧市上聽見一聲格格不入的吆喝,不帶感情卻渾厚有力:“大家來看一看诶。”
并未有幾人停下觀望,似是早就習以為常,只有三三兩兩家仆模樣的男子走了過去,其中一人指着大籠子裏寧昭問道:“這個,怎麽賣?”
人牙子讪讪一笑,上前谄媚地說道:“這位小哥,您有所不知,她可是不是一般人,身手了得,嚣張得很呢!”
見沒人打岔,他又放心地說道:“怎麽也得,這個數。”
人牙子伸出五個手指頭。
幾個家仆問:“五兩?”
人牙子搖搖頭,說道:“五十兩。”
幾個家仆揮揮手,有人說了聲不值便轉身離開了。
她滿身傷痕,死氣沉沉地躺在角落,眼底沒有生氣。
大雪的天氣,寧昭身上卻穿着破爛不堪的粗布衣裳。
即使是這樣,她卻還不忘向圍觀的人做出駭人的表情,指望這樣能吓走他們,但人們只當逗個樂。
這裏是奉安城最大的奴隸市場,沒人會對他們心生憐憫,就因為他們是所謂的“叛亂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