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她後退一步,說道:“殿下,節哀。”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面前。
宋無期在那屍身旁邊跪下,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白布掀起來,看到了他母妃煞白的臉。
“母妃,母妃!”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皇帝走過去,對他說道:“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日後,你就去皇後身邊吧。”
皇帝又說,“你這名字不好,日後你就叫宋青。”
他母親名字的一半。
“你的母妃,朕會命人好生安葬的。”說完,皇帝就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頓時,一群人蜂擁而上,他們給他的母妃蓋上那塊白布,随後擡走她。
他拼命阻止,可是沒有人在意他的意見是什麽,身後有人拉住他,嘴裏還不停地說:“別讓他上去搗亂。”
章雪初剛一來,就看到了皇帝,他的身後跟着一群人,他們擡着一個人。
她連忙躲到一邊,看到他們走遠了她才走出來。
“憐兒,那是誰?”章雪初問道。
身後的憐兒聽完,仍舊窘迫地搖頭說道:“奴婢不知道。”
章雪初搖搖頭,說道:“算了。”
憐兒跟她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她有時候真的懷疑憐兒都是跟她一樣從夷和族來的了。
“母妃!”
一聲無助地哭喊聲将章雪初拉回現實。
她轉過頭,踏進門裏,看到了被人拉住的宋無期。
“你們幹什麽!快放開!”章雪初邊跑過去邊說道。
那幾個宮人聽見,也疑惑地看向這邊,憐兒适時地走上前大聲警告道:“這是夷和族公主,你們膽敢對她不敬!”
幾人聽完,又看着皇帝他們走遠了的方向,便放下束縛住宋無期的手,對章雪初他們說:“還請公主見諒,小的們也是聽命行事。”
“行了,你們下去吧。”章雪初說道。
其中一個太監說道:“公主,奴才們還不能走,皇後那兒還等着殿下呢。”
“皇後?”章雪初詫異說道。
“正是。”
章雪初不了解這裏的人,她只覺得他們中原人彎彎繞繞太多,簡直令人捉摸不透。
“那你們對他溫柔點,他可是你們的主子。”章雪初只好放他們走。
章雪初看到了宋無期空洞無神的眼神,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巴巴地問道:“你還好嗎?”
宋無期看了她一眼,随後跟着那行人離開了。
章雪初終于知道了為什麽自己在家外面找了他那麽久都沒有找到,原來是因為他住在冷宮裏。
宋無期跟着那群人到了皇後住的宮殿。
“娘娘,人帶來了。”一個太監上前對坐在上面的人說道。
一聲溫柔地笑聲傳來。
“你定然累了,回去休息吧。”
宋無期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上方的人,一擡頭,他多了些震驚,只見那女子腹部微微隆起,好似懷了身孕。
那就是皇後,他父皇的結發妻子,她笑得溫婉動人,讓他想起來他不知所蹤的母妃。
“本宮知道你剛經歷了什麽,日後你就在本宮身邊,有本宮護着你,本宮看誰敢欺負你。”
那時候是宋無期以為,真的沒有人能夠再欺負他了。
–
這是大周三十二年,宋青已經在皇後這裏生活了兩年,這兩年來,宋青過得比之前在冷宮裏好了不知多少倍。
皇後也已經誕下嫡皇子,雖然宋青時常覺得自己不應該過這樣的好日子。
今天日頭正好,宋青抱着懷裏的奶娃娃,正在院子裏曬太陽。
院子裏有一個秋千架,他抱着嫡皇子,坐在秋千上,好不惬意。
突然,有人沖了出來,對他說:“宋青,你就是個野種,根本就不配做皇子!”
六皇子和三皇子日日都來找他的麻煩,宋青早就見怪不怪了。
宋青見了他們,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想要離開。
“跟你說話呢,啞巴了?”六皇子見他要離開,就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懷裏熟睡的嫡皇子突然驚醒過來,開始大聲哭泣。
旁邊的宮人見狀,趕緊上前勸和:“哎呦,六殿下,您就別和五殿下逗樂了,小殿下餓了,咱們該回宮了。”
誰知道三皇子和六皇子不依不饒地非要攔着他欺負他。
太監和宮女們在身邊也亂作一團,忽而,宋青懷裏的小嬰兒忽而放聲大哭起來,越哭越起勁。
“煩死了,快讓他給閉嘴!”三皇子看着宋青懷裏的小嬰兒惡狠狠地說道。
宋青看了一眼那個哭個不停的小嬰兒說道:“七弟醒了,我要去找母後了,你們快讓開!”
兩個人站在宋青的面前,對他怒目而視,就要揚起拳頭打他,卻沒想到,拳頭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
因為有一個皇後身邊的宮女喝止住了他們。
那宮女恭恭敬敬地站在他們面前行了個禮,而後不急不緩地提醒道:“三殿下和六殿下還請三思,皇後娘娘可還在宮裏等着我們呢。”
終于,幾人僵持不下,還是讓開了路。
宋青不喜歡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總是要欺負自己,他明明處處謹小慎微,為了躲着他們甚至一個人在偏僻的地方玩兒,本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欺負他了,因為他總是有皇後撐腰。
今日好不容易看見了宋青獨自一人,他們當然要找個機會好好地欺負欺負他了。
沒想到又輕易讓他離開了,三皇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狠狠地推了宋青一把。
邊上就是一個不深不淺的池子,但是淹死一個小兒綽綽有餘。
宋青一個不穩,将将就要往前撲下去,可是一想到自己抱着嫡皇子,他就還是穩住了自己,一個側身,竟沒想到往池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衆人來不及驚呼,就已經見到池中蕩漾出一個個水花。
小嬰兒哭得很大聲,漸漸地沒了水,也沒了聲響。
旁邊的宮人沒一個會水的,只有宋青絕望地在水裏撲騰,他想要救七弟,就像是當年救下母妃那/
樣,可是沒有,他誰都救不了,窒息感将他包裹住,他透不過氣來,還是拼命地往七弟游過去。
可是他越來越游不動了,水底下似乎有一股力量扯住了他,任憑他不論如何也再也動彈不得。
如同一個透明人的章雪初就站在岸邊,她想要下去救他可是卻一次次地被一股力量拉回來。
“你回來啊,你快上來!”章雪初沒有辦法,只能在一邊無助地呼喊着,可是她即使喊得再大聲也沒有用。
嫡皇子被淹死了。
嬰兒被撈上來的時候,皇後看着她孩子泛白的臉,一下子就暈倒了過去。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害怕了,他們的母妃叫那些宮人說是宋青一個人非要抱着嫡皇子這樣才不小心摔了進去。
這樣就把他們摘得幹幹淨淨。
沒有人願意相信宋青,也沒有人站在他那邊。
他其實也明白,自己或許早就在這個世上沒了容身之處。
于是就這樣,宋青一時之間成了衆矢之的,皇後娘娘從那以後也不再對他輕言細語,反而總是說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想要獨占她的寵愛,可越是這樣,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要說最會見風使舵的地方,那必定是皇宮無疑了,皇後娘娘對他視而不見,下面的人當然也不會尊敬這個名存實亡的五黃子殿下。
章雪初就這樣在一旁默默看着他。
他總是吃不飽穿不暖,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他的屋子裏沒有炭火,自然也沒有人肯給他送來,對于宮裏的某些人來說,巴不得他立刻死了才好,小小的一團只好縮在角落裏,冷得瑟瑟發抖。
後來還是章雪初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他的處境,半夢半醒間,宋青感覺到了些許溫暖,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但是并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躺在章雪初的屋子裏。
章雪初正坐在床邊看着他。
宋青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被章雪初,一時之間那種窘迫之感包裹着他。
那時候章雪初救了他,可小孩子還是有那麽微不足道需要的自尊心,他謝謝了她的好意,而後就準備回去了。
章雪初卻拉住了他,還讓他安心跟着自己,揚言有她在,就不會有人欺負得了他。
可是那個時候的章雪初也只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姑娘。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到了大周,本就是艱難至極,宮裏的人面上敬她是個虛有名頭的嫔妃,還是太後身邊的紅人。
“那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皇祖母知道嗎?”宋青低聲問道。
其實宋青也是想要留下來的,他知道這個宮裏誰是對自己好的人,誰又是假裝的。
可是他又轉念一想,自己不能拖她下水,章雪初本就處境艱難,若是讓那些人知道了章雪初在幫助自己,那豈不是就是廣而告之,她也要和他們作對嗎?
為了他這樣的人,不值得。
他在心中思量一番,還是決定離開。
“太後娘娘心善,自然不願意看到你被這些人欺負,不然你覺得為何我會幫你?還沒有人敢攔我?”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顧慮,章雪初開口說道,她把一切的功勞都推在了太後身上。
身邊的憐兒聞言一臉驚訝地看着章雪初,她怎麽不知道何時太後娘娘授意章雪初幫助宋青的呢。
太後娘娘除了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什麽都不在乎,整日不是吃齋念佛就是靜心修養。
她只是偶然有那麽兩句提到過宋青。
在她的口中,宋青只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
可是這宮裏,這世上,可憐之人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