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第6章
第 6 章
和夏嬌分別在回家路上的分叉口,寧舊跟她揮手拜拜,在狹長的橋路上輕盈地跑起來。
隔着一條馬路的對面,瞥見女孩飛揚裙邊的沈觀君淡漠收回視線,回電話那頭的話:“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
說完,沈觀君挂斷電話,與離寧舊相反的方向走,他們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就好像不同的人生軌道。
夕陽開始慢慢褪卻,天空朦胧成烏鴉。
寧舊走回長巷,嘴裏哼着小調,她的心情在這一刻充盈到頂點,卻在下一刻被打回原形。
“你算哪根蔥啊你打我女兒!”
“我女兒哪裏招你惹你了!啊,你說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啊!老娘不僅要打你,還要告訴全區人,你個沒人要的臭婆娘打我女兒!”
“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沒完!”
吵鬧聲魚貫而入,棒椎着寧舊的耳朵,她停下來注視路的盡頭,寧女士手裏正拿一根黃瓜狠命地往中年婦女身上砸。
“我讓你打我女兒!她才多小啊,你就這麽對她,你個缺心眼的!”
“報警?老娘告訴你,長這麽大老娘就沒怕過誰!你個肥婆敢打我女兒?我告訴你,那是我身上的肉,心頭的血!”
寧女士好似瘋了,也紅了眼。
旁邊人誰也勸不動,直到一聲輕輕的媽把她拉回現實。
寧舊擡手去拽寧女士的袖子,聲音輕輕的:“大家都看着呢。”
寧女士背過身去,狠狠一抹眼淚:“看着就看着,你吃的虧,當媽的總得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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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婦女的魚泡眼都快瞪出來,她恨恨道:“你打我多少下了,該找回來了吧!”
“你閉嘴!”寧女士又抄起一根黃瓜。
中年婦女立馬噤聲,被打老實了。
這一片的,誰不知道寧女士是人來瘋啊,她就寧舊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誰要是敢欺負她,那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寧舊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更何況她的委屈早就消散,想就這樣算了:“媽,咱回家吧。”
寧女士不打算就此作罷:“不行,這事還沒完。”
中年婦女立馬跳腳:“你還想怎樣!”
寧舊盯着地面,恍惚開口:“已經過去四十五天了,我不疼了。”
寧女士的撐腰來遲了四十五天,寧舊并不是想抱怨什麽,她只是過了需要撐腰和安慰的時期,所以覺得沒必要再鬧大。
這句話讓寧女士身形一頓。
她像是被棉針戳破的氣球,輕輕地就頹下去,在徹底頹下去之前,她拉起寧舊的手回家。
—
兩母女坐在樓道臺階上,腿并腿。
寧女士不想讓女兒看見她的脆弱,強忍着眼淚跟她抱歉:“是媽沒用,媽讓你受委屈了。”
“沒什麽。”寧舊反應很平淡,目光也很平靜。
寧女士緊緊握住寧舊的手:“桃桃,我上次回來你為什麽不說?”
寧舊不知道她說後會得到怎樣的反饋,會不會被忽視,會不會覺得大驚小怪,她只能這樣解釋:“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
再說,寧女士總要走的。
“要不這樣,桃桃。”寧女士突然擡頭,仿佛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媽媽不出去創業了,媽媽就在家陪你,陪你讀書學習,不出去了,好不好?”
寧舊的心在聽到這番話後變得皺巴巴的,像一張被揉皺的紙:“可是媽,你除了有我,你還有你自己啊。”
你得為自己而活啊。
—
最終寧舊沒讓寧女士留下,她知道寧女士志在四方,而寧舊也似乎接受了沒有她的日子。
寧女士給寧舊留下一大筆錢,讓她別省着別虧待自己,寧舊拿其中一小部分去報了個舞蹈班。
“小姑娘,課程已經是優惠價了哦,沒有再讨價還價的餘地了哦。”舞蹈機構前臺小姐姐努力保持笑容。
寧舊:“好姐姐,真的不能再降降嗎?”
“不能哦。”
寧舊:“好吧。我付錢。”
前臺小姐姐迅速把付款碼推過去:“掃這裏哦。”
寧舊:這速度真快。
付完款,前臺小姐姐領着她去舞蹈教室轉一圈,讓她先感受感受氛圍:“你是周末下午的課,提前二十分鐘來這裏換鞋換衣服就好啦。”
寧舊點點頭,讓前臺小姐姐去忙,自己一個人到處轉悠,這裏教室很多,屬性有爵士、拉丁、街舞等等。
經過街舞的教室,寧舊倏地停下腳步。
在一群人當中,她看到了關雎舟。
“擡左手,左腳跟上,擡右手,右腳跟上,注意律動,身子別歪,轉圈……好,我們再來一遍。”
少年戴了鴨舌帽,裏面穿着黑色字母T恤,黑色外套臂上有兩條細杠,一直延伸到緊縮的袖口。
褲腿寬松而修長,褲腳自然垂落至板鞋底,這使他兩腿岔開時,每一個動作都能發揮到最大,每一個動作都透着帥氣。
他是教舞的,對鏡自講,目光從所有小孩的動作掠過,最後定格到門外的寧舊身上。
視線在某一刻交彙。
“你們自己練習。”關雎舟調低躁動的音樂聲,彎腰拿起一瓶水,扭開瓶蓋仰起喉嚨猛喝一口。
水入喉,人也走到寧舊跟前,他倚靠在牆壁,唇角微挑:“巧啊。”
少年有那麽一刻晃了寧舊的眼,她刻意看向別處,聽自己飄忽忽出聲:“你怎麽在這?”
關雎舟擡了擡帽檐,反問:“你怎麽也在這?”
寧舊:“我報了舞蹈班。”
關雎舟:“我是這的閑散老師。”
幾秒後,寧舊猶豫開口:“……可是你很小,能教別人嗎?”
關雎舟盯她一眼:“寧舊,數學和舞蹈,我都能當你老師。”
他急了,寧舊覺得。
“要上學了。”寧舊決定轉移話題,今天周日,他們要回學校上晚自習。
關雎舟用腳點了點地板,銳利眉眼往上擡:“等我?快下課了。”
寧舊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關雎舟拿礦泉水瓶在她面前晃了一下,一張臉笑開:“不想等?”
多直白的話啊,寧舊搖頭:“倒也沒有。”
她只是沒有想到關雎舟會提這個要求,讓她等他,等這個字在語文閱讀理解裏可以幻化出多層解釋。
十五分鐘後,兩人一起出了舞蹈機構,等在人來人往的商場樓下。
外面在下雨。
寧舊看了看關雎舟,關雎舟看了看寧舊,兩人眼裏有同樣的清澈,沒帶傘的清澈。
寧舊主動道:“我來打車吧。”
這把關雎舟剛到口的話噎進去,他嗯一聲,神情散漫,一副聽君差遣的模樣。
寧舊叫了滴滴打車。
她默默記住車牌號和顏色,随後将目光放在對面街的物品店內,那裏琳琅滿目,什麽生活物品都有。
她的目光在這一刻梗了梗。
“是這輛嗎?”
關雎舟的聲音将她拉回思緒,寧舊轉頭,見銀白色小電驢停在兩人面前,大叔滿臉喜慶:“帥哥,丫頭,你們車呢?”
她叫的打車啊,寧舊垂眸看了眼手機,那一刻,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把滴滴打車叫成了滴滴代駕。
關雎舟無情揶揄:“這腦子得回爐重造。”
寧舊:“……”雖然但是,她反駁不了。
代駕司機走了。
寧舊喪氣一指對面的物品店,給自己智商挽救的機會:“對面有傘賣。”
關雎舟笑了:“你先前怎麽不說?”
寧舊:“打都打了。”
關雎舟沒再說話,他偶爾覺得眼前女孩也有噎死人的本領。
雨越下越大,從這裏到對面要過斑馬線,關雎舟讓寧舊在原地待着,自己冒雨去對面買傘。
他一沖就過去了,在寧舊眼裏逐漸變成動态,混在急忙躲雨的人群中。
寧舊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關雎舟身上,看他抖落頭發,徑直往店面最裏面走,拿了一把黑色的傘。
可能她的目光太認真,人的第六感促使關雎舟猛地轉頭,回看過來。
寧舊迅速挪走視線,假裝被抓包的人不是她,因此也沒看見少年嘴角勝利者的笑意。
等他回來,寧舊才重新把視線挪過來:“……一把傘?”
關雎舟難得一窒,不過他很會給自己找補:“傘夠大,裝得下兩個人。”
他買的傘,寧舊能敢有怨言嗎,她老老實實往關雎舟傘下蹭,站定,一眨不眨望向前方:“謝謝。”
有夏日清香傳到鼻尖,關雎舟嗯一聲,瞥了眼女孩刻意保持的距離,二話不說将傘面稍稍傾斜。
路面滑濕,兩人靜靜走着。
眼看女孩越離越遠,關雎舟終于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肩:“靠近點,再遠得見老天爺。”
寧舊微頓,識相往傘面縮。
關雎舟也在靠近,少年似乎并不在乎這一丁半點的接觸,肩膀與肩膀摩擦間,氣息也混雜在一起。
寧舊覺得自己的心被放在傘下摩擦,狠狠摩擦。
她聽見關雎舟的呼吸落在頭頂,帶了無言的熱度,忽而,她擡頭看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也很快垂目瞧她一下。
莫名地,這次是關雎舟先挪開視線。
他将視線挪到地面水窪處:“走穩了。”
寧舊回應:“嗯。”
關雎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