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長出了一口氣,心說難道袁喜樂真的按照我推斷的方式跑出來了?這門是她開的嗎?
我拾起撬杆,剛想插到輪闩裏開門,突然輪闩咯噔轉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接着,輪闩開始緩慢地轉動,我瞬間意識到,後面有人在開門!
當時,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吓了一跳,随即和馬在海兩個人退後一步,條件反射地舉起手裏的鐵杆防衛,馬在海則側着身子,貼到了門邊的牆上。
門随即被緩緩推了開來,在我還猜測裏面出來的會是袁喜樂還是陳落戶時,一張黝黑的大餅臉探了出來,看了看我們,接着我們幾個,包括大餅臉的主人都愣住了。
我足足花了一分鐘,才認出門後探出來的這張黑臉就是王四川,倒不是因為我的反應慢,而是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他整個人就像從屠宰場裏出來的一樣,滿臉都是血痂,額頭上的皮都翻了起來。而且,臉上黑得很不自然。
他看着我們,似乎也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久,他才大叫了一聲:“老吳,你他媽的沒死啊!”
我上去一把就把他抱住了,眼淚立刻下來了,接着馬在海也認出了王四川,頓時也哭了。王四川大概身上有傷,被我一抱疼得就叫了起來。
對于當時的我來說,王四川沒死,真是太好了,就好像中獎一樣。不過流眼淚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我很快止淚并用袖子擦掉,打量了一下他,就問他怎麽回事。
他的身上比臉上好不了多少,衣服都焦了,而且我擁抱他的時候,聞了一股焦臭味。他大罵了一聲,說他在電機房踩斷了根電纜,差點燒糊了。
之後的情況和我們經歷的差不多,但他應該是爬上了水壩另一頭。那裏有一幢大概三層樓高的水泥塔,塔的頂上是探照燈,應該是照明用的建築,塔頂有鐵橋通到大壩上的一道鐵門,裏面是跟我們原先看到的一樣的電機房。和我們不同的是,他進入的那個機房似乎是配電室,裏面橫亘着無數巨大老舊的電纜,絕緣皮都凍化開裂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麽多年後那些電纜還通着電,一腳下去,直接就被擊倒了。
當時他形容得很有趣,說自己先聞到了燒肉的味道,接着就感覺人飄起來了,從腳底麻到頭頂,再接着就被直接彈飛了。摔到地上,照理應該很疼,但當時他的腦子裏只有那燒肉的味道。他太餓了。
我看王四川給我比畫電纜的粗細,又一次覺得不可思議,我的想法中,這裏只是一個臨時的大壩,只需要很小的發電機組就可以滿足照明或者其他需要,但是按王四川對我比畫的,很顯然這裏的發電機功率相當的高。
這裏需要那麽多電幹什麽?那些多餘的電是輸到哪裏去?不過,這裏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沒工夫去細想。
王四川萬幸沒有被電死,之後大壩洩洪警報等事情,都和我們經歷的一樣,那配電室裏也有一道鐵制的牆壁,觸電之後他惡心嘔吐,有很長時間人都處于混沌的狀态,只好躲進鐵艙裏休息。之後他又經歷了一些事情,一直到現在,開門就遇到了我們。
我聽完後,拍了拍他,感慨他的命大,也虧他身體魁梧,如果換我,肯定已經完全焦黑了,死了都得快一天。
幾個人又感慨了一番。說實話,看到王四川後,我突然整個人放松了。在現在的小團體裏,我對馬在海這樣的新兵是很不放心的,副班長又是傷員,而且明顯有責任心但是應變能力不強,我其實變相就是這個團體的負責人,無形的壓力很大。現在碰到了王四川,我感覺他能為我分擔很多的壓力和責任,所以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王四川遇到了我們,自然也是心情大好,說完後他問我們的情況,我一五一十都說了,他聽完袁喜樂的事情就發呆,我們說得這麽玄,他真有點不相信,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不得不信。
我不知道怎麽能說得更明白點,因為事實上,袁喜樂和陳落戶的事情,我和他一樣無知。便對他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我們到底在什麽地方。
從他的敘述來看,這個大壩應該是一個對稱結構,兩邊都有一個“沉箱”升降機,表明大壩的兩邊,都有安置電機的水下機房。就算最少一邊兩臺電機,一臺主一臺副,也有四臺,當時的情況下,中國的工業極度落後,幾乎沒有電燈(你可以查考《小兵張嘎》中的城鄉,非常的真實,就是解放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生活的環境也還是這樣,特別是農民),這樣的電量可以支撐一個鄉鎮了。
馬在海說,這樣的大壩,應該是從兩邊開始修起,最後在中間合攏,他跟着蘇聯人的時候,聽過這種方法。
王四川就納悶了,問我們現在在大壩的哪個位置?
我心說沉箱能夠到達的最底層的位置,應該是大壩的基部,用混凝土灌裝電機的地方,但剛才一路走過來,顯然不是。外面巨大的空間,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冰窖,不知道冰凍着什麽。
我和王四川這些人,相識其實不到幾個月,要說真正的友情,當時還沒有,可以說我們後面的那些鐵關系,就是在這時磨砺出來的。所謂同經生死才稱兄弟,我寫到這裏的時候,無法不提提這些,退休之後回想以前,那些活着和死去的戰友朋友,我發現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擁有這些回憶。有很多時候我很感慨,年輕時無論多叱咤風雲,老來謀一間窄屋,打幾個字,寫幾個故事,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這些。
長話短說,和王四川的重逢,可以說是意外,也可以說是必然。因為大壩的結構使然,要麽就幹脆死在暗河裏,一旦登上大壩,按照這樣兩頭通的設計,我們遲早會遇上,不過是你遇上我,還是我遇上你的問題。這在當時我并沒有想到。
但是王四川并非我們的救星,雖然他可以在精神上為我減輕不少的壓力,但在業務方面,他并沒有帶來多少的改變。不過有他在,我确實是最大程度地鎮定了下來,開始琢磨接下來怎麽辦。
這裏所有的人,傷的傷,暈的暈,沒傷的也又冷又餓,不是危言聳聽,我們當時所處的狀況,如果換成現在的小年輕,肯定早就崩潰了。我所說的疲倦和饑餓在當時看來還是可以忍受的,但對于現在這種生活品質來說,那是相當嚴重的過勞,附近又是情況不明。回頭想想,我們所謂的猜測和推論,鬼知道對不對,這裏誰知道是不是大壩的底部,說不定這裏已經是地獄了。
我冷靜下來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我們必須回到大壩上去,毒氣必然有散去的時候,想想我們發現袁喜樂的地方,離這條地下河的洞口那麽近,我們也應該可以。只要我們沒有像她那樣喪失神志,那我們回到洞口的概率會很高。
我的想法是,既然沉箱會沉下來,自然也能升上去。當時我問王四川他是怎麽啓動沉箱的,他卻說不上來,這時我意識到了我疏忽了——這個沉箱是怎麽啓動的?任何的升降機都有一個電閘,光禿禿的鐵艙內壁,顯然沒有這樣顯眼的裝置。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而且是比較合理的可能性,就是這種沉箱和舊社會大型老礦井用的升降機一樣,開關在升降機外邊,有專人負責。為什麽是這麽麻煩的設置?因為那時候的礦工一般都沒有人權,為了控制礦工或者當時叫做包身工的活動空間,就得防止他們逃跑。
但如果是這樣,那麽,是誰拉下了下降的電閘?我想到這裏冷汗漣漣,難道這大壩內,有我們之外的其他人?
這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因為這個人存在,那麽他必然是可以看到我們,然而他并沒有任何和我們接觸的表示,而是在我們進入鐵艙之後,悄悄把我們沉進了大壩的底部——他的意圖是什麽?
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這個另外一種可能性,我是不想去承認的。如果我們不能升上去,我們的結局是如何,想來也不用我來說。
我們在鐵艙裏猶豫了很長時間,到最後,還是王四川的一番話提醒了我。他說,按照我剛才的說法,袁喜樂和陳落戶消失唯一的唯物主義解釋,就是他們跑到外面的巨大冰窖裏去了,但他們并沒有進入到這個2號鐵艙裏,如此說來,他們應該還在外面。我們不能丢下他們不管。
王四川的責任心是我這輩子最欽佩的品德,也大概是因為他這種一個都不能少的品德,讓我很有安全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