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酸楚
酸楚
另一邊，子衿聽得一間廂房中傳出婉轉的唱腔，他即刻緩緩貼近房門，用手指戳出一個小洞，細細打探裏邊的情況。
正當他向裏頭探去，那唱腔便戛然而止。他掃量了周圍，發現除了那可疑的老爺及一名藝妓，并沒有其他的人在內。
這幾日的經歷讓他忽變得謹慎起來，他朝四周打量着，試圖找尋那八個随從的身影。
內裏忽地一陣尖叫聲傳來，子衿稍一愣，只顧不上太多，立即踢開廂房大門。
那名藝妓已然被那老爺按在床上不能動彈，面頰通紅，衣衫略有不整地驚叫着。
那肥頭大耳的老爺只得頓下手中的動作，臉似因喝了酒而脹得通紅，猛地摔摔手朝門邊吼道：“別來打攪老子的好事！”
子衿将劍在手心轉了一圈，随後猛地脫手甩出，穩當當紮進離他腳邊一尺之處。“還叫？”
那老爺果然猛地一激靈，立馬将手從藝妓身上拿開，止不住抖動卻高聲叫道：“我，我還沒對她做什麽！你想幹嘛！”
那藝妓抹了抹眼淚，趕忙将衣衫整理好，驚魂未定地畏縮在床沿邊，有一眼沒一眼地瞧着子衿。
“光天化日之下你欲圖不軌還有理了？！”子衿氣哼哼地拔出插在地上的劍，然而那張油膩肥大的臉屬實讓他不忍直視。
“真是令人犯惡心，呸！”
“你！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誰麽你！老子要一個女人關你屁事！”那人抖動着手指指着子衿叫罵道。
“小姑娘賣藝不賣身。你什麽人，你說啊？”
“我！我！”那老爺只突然頓住，悻悻地滅下氣勢來，“呸！我是誰你還沒資格知道！”
“哦喲喲。”子衿突然爆笑道，“你可別是打腫臉充胖子，編不出來了。”
那人只擡起厚厚的褶子看了他一眼，情緒迅速冷靜下來，僅從鼻子裏輕哼一聲，便不再搭理他。
子衿笑容也立即僵住了，眼神中忽地添了幾分淩烈。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
他拖着劍緩緩走進那人，只在他的周圍繞啊繞啊，突然間湊近他耳旁說道：“神醫──”
“他死了。你知道吧。”
那人将頭稍低，神色看不出絲毫變化，只平常地問道：“你在說什麽？什麽神醫？”
“哦──原來你真的不知道啊，那我找錯人了。抱歉。”
子衿轉身便走，那人這才擡起頭來，細細盯着他的背影。
須臾間，子衿猛一轉身，将劍架在他脖子上，正巧撞上了他的眼神。“倒黴咯你，被我抓包了。”子衿戲谑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免得意一笑。
“你究竟什麽意思？”他問道。
“別裝了。你太冷靜了。”子衿嘆了一口氣，沒有任何耐心再陪他演下去了，便加重語氣道：“說出你的身份及同謀，還有你們究竟在預謀着什麽？”
“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樂澄迷迷糊糊地被四周的叫吶聲鬧醒，昏沉沉地擡起頭來一看，連眨幾下眼睛後便略有莽撞了朝人群擠去，衣袖掠過茶杯将茶水撒了一桌，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息澤冷峻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她，盯緊她的任何動向。
看清了确是卷耳後，樂澄心跳忽地加速起來，喉間莫名喚出一陣酸痛，一種委屈與無力之感瞬間湧上心頭。
“若她在，那他也應該會在吧。”
她不知現在還能否有資格去找子衿，又或許從樂府決心造反的那一刻，她和他便已形同陌路了，可即便是躊躇着，她仍忍不住地張望。
只聽閣樓之上傳來一陣驚恐的呼救聲，音量不算太高，卻在嘈雜的人聲中格外突出刺耳。樓下圍坐着兩桌喝酒吃菜的壯丁一聽，立即連滾帶爬地朝樓上趕去。
樂澄心中恍然閃出不妙，怔怔地望着樓上那間廂房，不出片刻，她立馬跟随了上去。
子衿将劍逐漸抵上他的脖頸，劍已然将那皮膚撕出一道血痕。奈何那人像是吃定了子衿不會真的殺死他，縱使豆大的汗珠不停在頭頂上冒，也緊閉着嘴巴不說。
“說！”他這會是真用勁了，幾道鮮血沿着劃痕淋淋向下冒。
就在貪生的恐懼即将占滿他的心頭之時，八個壯丁終于趕來，幾人皆手持利劍，哧赫哧赫朝他跑來，怒目圓睜地發起攻擊。
子衿只得一把将他按壓着摔在床上，揮劍迎戰。
他一邊抵擋，心中卻遠不如從前那般嚣張盛氣。這刀劍無眼，劍劍蘊着他十幾年來的功夫，常人要如何接住。
他面色愈緊，忽而變得灰白，周遭八人似下定了決心要奪他性命，眸子裏射出攫奪的紅光。
劍光流動，招招劍走偏鋒，讓人絲毫猜不出他下一步的行蹤。劍身快無影，無情地割開了兩名壯丁的喉管，熱血噴濺在劍上，另幾名壯丁也滿是血跡，只忽地釘在原地不動，警惕地持守着距離。
樂澄匆忙跑進來，剛一踏過門檻，便愣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雙腿止不出發軟，踉跄半步後慌忙扶住門框。
離她最近一名高胖的壯士似看見救命稻草般立即拽住她的手腕，猛拉至他身旁用劍扼住她的喉管。
“別動！”那人顫抖着聲音喊道，“把我家老爺放了！否則我就殺了她！”
子衿忽然瞪圓了雙眼，剩下幾名壯丁持着劍，一小步一小步朝他逼近。
“把劍丢遠點！”
那老爺猛然從床上爬起，不敢置信地瞅着眼前這一幕，只見他那随從愈加用力抵住樂澄的喉嚨。
子衿的四指逐漸松弛開來，厲聲喊道：“你放開她！我把劍丢了便是！”
幾近同時，聽得那老爺用僅餘的力氣破口大罵：“孽障！你抓她幹嘛啊！！”
“什麽？”二人的聲音雜糅在一起，高度的緊張讓他分辨不清那老爺究竟喊了句什麽話。
只見須臾間，那壯士猛地一激靈，立馬将樂澄推開。
房門後，息澤猛地拉回自己的劍，眼神惡狠狠地在那名劫持之人臉上停留半刻後，見另兩名笙書閣弟子正在趕來而立馬隐去。
趁着這間隙，又一人抓起同在床角邊的藝妓。崇皓軒，裴青玄兩人終于趕來，眼下屋內所有人陷入僵持。
“把我們都放了！”那劫持之人叫道。他絲毫不留情意地揮刀便刺入女子腹部。
“住手！”三人一齊大喊道，崇皓軒心中的火猛地燃了起來，揮着劍便朝那人走去，惡狠狠地注視着他。
那人只把刀扭地更深，嘴角還帶着一絲獰笑。
一行鮮血已然從藝妓嘴角流出，子衿連忙喊道：“行！放你們走！”
那人眼色更深沉了幾許，立即示意其他幾名壯丁擡起那老爺破窗逃出，待活着的幾人全離開時，他猛地将藝妓往旁邊一推，緊随其身後。
崇皓軒趕忙沖上前去抱住将要跌倒的藝妓，只感覺手上頓時一陣黏濕感，他驚訝地望着她腹部逐漸染大的血跡，驚慌叫道：“這位姑娘需要急救，快離開這！”
“快抱她去找郎中！”裴青玄立即喊道。
兩人立馬沖出門去，只留下子衿，樂澄兩人靜默着還留在廂房。
樂澄呆呆地望着子衿，方才的苦楚又不可遏止地逆流轉來，縱是幾日不見，可這中間變故讓她覺得恍若隔世。只是沒有想到，自己今日真的再見到他了，更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場景。
子衿努力将自己從方才的情緒裏拉了出來，這才平穩些問道：“你沒受傷吧，小橙？”
這一聲呼喚，讓她所有想為之沖動的傾訴、靠近都頓時消失殆盡，冷不丁将她拉回現實。
是啊，小橙，既是虛假的身份，想必也是虛假的情誼。
她猛然想起自己這幾日宿夜未眠，方才又喝得酩酊大醉。她心頭忽地閃過一絲懼怕，只想必，想必此刻的她定是面色如土，憔悴不已。
“怎麽了？”子衿見她與往日大相徑庭，屬實怪異，便徑直走向她。
樂澄心中一緊，立馬轉過身去，聲音似有顫抖道：“我沒事！你別過來！”
子衿雖不明所以，但仍是立即停住腳步照做。
“啊，是發生什麽事了嗎？不用擔心，大家會幫你解決的。”
樂澄努力抑制自己的哭腔，哽咽了半晌才回答道：“沒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便好，這幾日我都在找你，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子衿對着她的背影說道。
“什麽事？”
“就是關于罹息堂的事，小橙你游歷四方，是否知道些有關的消息？”
“我……”
她只感覺渾身的血液在不停地翻湧着翻湧着，豆大幾滴淚珠猛地砸在地上，身體因緊張而止不住地發抖。
“我……”
擡眼，板門糊紙外，透着息澤一張漠然的臉，楞楞地伫立在那。縱使看得不清晰，也很能分辨那令人無從躲避的目光，直勾勾地想透過她的眼睛攥緊她的心。
她明白了，他是來施壓的。
“小橙？”
此刻她只感覺心碎了一地，她只想哭，只想逃，縱使她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何會落得這種境地，為何要讓她經歷這些。她終于使足了力，擡起千斤重的雙足，跨出門檻去。
“我…我不知道罹息堂的消息。”
……
“小橙！”
子衿這才感知到她的不對勁，連忙跟着追了出來，只是一跨出房門便不見她的蹤影。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目光便落在自己的手與劍上。微怔片刻，遲疑地向後望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