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順手

林從書本上擡起頭來。

夢裏烏拉拉的哭聲還在耳邊回蕩, 帶來熟悉的頭疼。

睡得有些久了呢……希望還來得及。

她扶着腦袋站起來,順手把膝蓋上那本紅色封皮的書阖上,塞到懷裏的儲物袋裏。動作行雲流水,極其自然。

接着她彎腰将地上散落的稿紙一張一張地撿了起來, 整理成一沓撣了撣。

上面的字跡看起來有點醜。但有什麽關系呢?

只有她才知道,這疊東西花了她多少心血。這些天幾乎所有空閑的時間都花在看清這些書的書名與查找發音上了。

書名的識別需要靠目力。每本書的脾氣都不一樣。安靜點的那些還好, 有些暴躁的飛來飛去一刻都不停歇, 想要看清封面上的字跡着實費力。

好在巫妖的感官主要依靠“洞察”, 純粹的靈魂天賦,哪怕不進入亡靈狀态,依然是比生前的狀态要清晰不少。

等書名全抄下來之後,再需要的就是找到書名的發音。

什麽矮人語精靈語還好一些, 托維爾閃金是什麽東西?

而且光查意思沒用,有些語言不備注發音也沒有什麽酷炫的發音法術,于是她只能靠到處找教室蹭聽。此間艱辛不用說了, 到底還是被她啃下來了。

現在手中折疊薄薄的紙就是這些天的成果。

“Phalia,  Doshi Drya, Ansyr Dominic, Blandyra…”

林一邊在各個書架間漫步,一邊念念有詞。

一本又一本的魔法書撲棱棱地飛下來, 紛紛落入她的手裏, 然後被她幹脆利落地塞到儲物袋裏, 乖順如落入果農手裏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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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林一路走一路收, 節奏極好, 如同在自家的果園閑逛。這時候如果有任何一只巫妖擡起頭來,那麽一定會驚異于這滿天的魔法書竟然像聽到呼哨的鴿群一般,紛紛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然而大概是摯愛泡圖書館的巫妖們學習實在太過投入,竟然沒有一只巫妖發現這恐怖的景象。直到林按照自己踩點多天的路線将這些書全部收完,然後又摸了好些她看上的書塞進儲物袋裏,目不斜視地離開了圖書館,這座屬于學習者的天堂依舊一如往常。

直到在林離開有相當一陣子之後,坐在對面的山羊頭巫妖終于在某個思考的間隙,稍稍走了走神:——怎麽今天這麽安靜?

就這樣,它下意識地擡頭,随即,它眼中的靈魂之火凝固了:對面的書架已經基本被搬空了一半,半空飛舞着的魔法書籍也沒有了。

——世界上居然有這麽拼命的巫妖麽?

在這一瞬間,全安敘爾最勤奮的巫妖陡然生出一種危機感。受此鞭策,它立刻重新投入了無盡的學習當中。

林自然不知道鄰架的同學是何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此刻,她已經将圖書館遠遠甩在身後,朝着基礎學科金字塔走去。

自從那天與那一大朵菠蘿蜜味棉花糖相遇之後,林一直念念不忘。

越是吃不到的東西,就越是讓人抓心撓肺。相比之下,其他的普通美食是多麽的索然無味。

——可那是一只BOSS的坐騎。

按照她以往豐富的游戲經驗,想要從一只BOSS手裏搶坐騎,一般只有一種可能:幹掉BOSS。

可那天的短暫接觸實在是稱得上“刻骨銘心”,還想強行上BOSS實在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然而上不了BOSS就上不了他的馬。

——可這只是最普通的游戲思路。

從先前灰血森林的經歷就能看出,這個地方的自由度極高——而她也不應該限制自己的思路。

誰說一定要上了BOSS以後才能上他的馬的?

不過一小會兒,林已經來到了那座最大的金字塔面前。這些天,她靠着四下閑逛,還有與巫妖們密切交際蹭冰激淩,一方面摸清了學院的大體構造,另一方面收集到了一些非常有趣、和她心心念念的棉花糖相關的信息:棉花糖雖然處在被放養的狀态,滿學院的野,白袍導師極其愛惜,從來不管,但是有個地方,它是從來不去的。而那個地方就是這座新手必入的金字塔。

這裏有什麽特殊的嗎

當然有。

林站在金字塔面前,仰臉望着頭頂那只碩大的馬頭,咧嘴露出了滿口森森的小白牙。

“你好,學員木拉拉,很高興為你服務。”冰涼而木讷的聲音從馬口中傳出。

“嗨,又見面了。”她熱情地招呼頭頂的那長角的馬頭。

然而那頭骨一動不動。

“別這樣,我知道你能聽得懂……那天我提到你的身子的時候,你明明是有反應的嘛……對,就是像現在這樣。”

黑洞洞的馬眼眶中,藍幽幽的火焰倏然亮起。馬頭沉沉地開了口:“我沒有。”

“剛才是沒有,現在不是就有了麽?”

自知上當,馬頭立刻閉嘴陷入了沉默。

“別裝了,與你可愛的身子分離了那麽久,每天眼睜睜地看着它按照設定好的路線從你眼前跑過,難道你就從來不想它麽?”

“……”

“啊,一年又一年,除非有人召喚你,不然你甚至無法離開這座金字塔半步,那曾經自由奔馳于曠野的自由啊,只在不存在的夢中出現過,成為巫妖以後,連做夢都是奢侈呢……”

“……說吧,你想要什麽?”

林笑了。

尖尖的小獠牙微微向上翹起。

[話術]:通過使用言語打動對方。

注:有時候再強大的咒語,也比不上你的舌燦蓮花胡說八道。

這是她變成巫妖後獲得的另一特質技能。依靠自己的話語說服對象,而[話術]會根據內容的有效程度,作出适當的增幅。

“我的提議很簡單——我幫你找回身子,你帶我離開這裏,很公平對不對?”

“……我的身子,它繼承了我靈魂中的所有狂野與暴躁,你想要馴服它恐怕……而且那天我看到你已經激怒了它……雖然沒有了視覺,但它會對曾經的傷害格外敏感……而以你那件事的知名度,其他學員也可能會提醒它,所以你打算怎麽接近它?”

“要不要親自來看看?”林微笑着張開雙手,仰頭開口吟誦,“Et vocem, Meam, Audient…”

假如此刻哈爾還在,那麽他一定會感到驚訝。

因為林所吟唱的,赫然就是那天哈爾帶他們進來時,召喚馬頭所用的咒語,一個音節都不差。

這是一段長達六節的短咒語,對于新手來說,複雜程度不言而喻。因此哈爾沒有避着連亡靈語都說不利索的兩人。

不能說他是大意了,因為一般來說學員有問題,确實可以咨詢馬頭。但是要召喚馬頭什麽的,顯然是只有“引導”權限的巫妖才能做到。這也是哈爾為什麽沒有避着他們就直接念了出來——哪怕知道也沒用。

只是他或許沒用想到,林不僅一節不差地念了出來,而且還完全有效。

當林念完最後印個音節,馬頭朝着她飛了下來,落在了她的面前,足有一只豬精大小。

“真是夠大的,”林放下了雙手,“接下來,請你務必好好跟在我的後面,我說上,你就趕緊上——速度懂嗎?”

“嗯。”馬頭低低地應了一聲。

林當下不再啰嗦,回憶了下那天的狀态以後,激活了“靈魂洞察”,在變了模樣的世界當中,開始了躲避視線與感知的游戲。

此刻,滿世界的靈魂之火看起來依舊是那般的香甜可口,林暗暗吞了吞口水。

但是現在不是吃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從口袋中取出一截手指粗的蛛絲,在胳臂上纏了兩下,盯着那剛剛出現在天邊的大團棉花糖,朝着它的方向悄然走了過去。

這個時間是她計算過的、課程最為繁忙同時也是學院在外面游蕩的學員最少的時間。因此不怎麽費力,就穿過了一團有一團白霧缭繞的彩色冰激淩們,迅速接近了已近快要落地閑逛的大棉花糖。

大概是今天周圍的空氣格外的平靜閑适,大棉花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又一次地被盯上了。它周圍那代表感知的白霧,也因為放松的心情變得輕薄,動得也格外緩慢。

先前那一口在靈魂上留下的傷害還在,不時就會作疼。它心有餘悸地轉回脖子想要蹭蹭那塊疤,無奈長度不夠,只能意思一下,就轉過了頭來。

然而就是這一下的動作,導致它的感知主要集中在了那一塊傷疤尚存的區域,露出了前方空門。

幾乎是它轉回的瞬間,無頭馬就意識到有什麽不對,撒腿想跑。

然而剛一動作,便覺得脖子上一緊,緊接着肚子上,四肢下,有什麽東西迅速地纏繞而上,以一種不算致密卻格外執着的感覺控制了它。

“就是現在!”林大喊一聲,牢牢勒住了馬脖子。

接着她背後的馬頭如閃電般飛躍而起,咔噠一聲扣在了脖子上,一氣呵成,嚴絲合縫。

“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終于自由了!安敘爾你這個老家夥,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重新找回了頭部的獨角馬像是瘋了一般地開始在整座學院裏狂奔,撒着四蹄使勁踐踏學院的建築。一時之間漂浮在空中的金字塔搖搖欲墜,碎石紛紛。仿佛還嫌不過瘾似的,它又使勁噴出一股又一股藍焰,掃過的地方,碎石與骨頭化作齑粉,地上揚起一陣又一陣白色的沙塵。

“喂喂!”林揪緊手中的線,死命大呼,“你也是剛恢複吧?鬧這麽大的動靜是想幹嘛?”

“籲——”身下的馬噴了口不屑的鼻息,“怕死的蟲子。”

“別鬧了,趕緊跑路才是……”林正想催促,卻感覺周圍突然一下子亮了起來:幾乎是在一瞬間,它們身下的金字塔全都變得雪亮,如同太陽般閃到刺目——林開始只覺得眼睛一花。接着手上一緊,整個身子被身下的家夥帶飛了起來。

“……那是什麽東西?!”林只覺得不能呼吸。

她看到被飛速甩在身後的金字塔越來越亮,看着就像是……在聚能的光子炮?

“會讓你們變成沙子的東西,我親愛的學員。”她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聽起來溫和而又無害,“你說,有人不僅偷了我的書,還搶了我的馬,我該怎麽對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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