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驚喜xia

拜爾草雨點一般從半空落下。

掉落在孢子森林樹菇上的瞬間,這些半透明的草就像是從假死中張開了四肢的蜘蛛那樣, 将細細根須刺入菌蓋之中, 飛速生長起來。

并且不僅僅是半空, 地面的拜爾草也從淺灘、從水窪、從濕濘的地面一路蔓延, 緩緩絞向孢子森林, 在觸及那些肥厚多汁的根須之時,便貪婪地纏住。

而孢子森林顯然不願意束手就擒。

樹菇邊上伴生的豔麗菌類與蕨類則在瞬間催發起來,像是吹了氣的彩色皮球那樣越鼓越大, 直到砰地一聲爆炸開來,噴散出一股又一股霧氣一般的劇毒孢子。

入侵者在沾到這些彩色噴霧的剎那, 就如同沾上了火光的飛蟲那樣,迅速枯萎蜷縮,變為一灘又一灘黑色的汁液紛紛滴落。

與此同時, 巨大的菌蓋已經緩緩合攏起來,如同飛速阖上的雨傘, 将落在上面的拜爾草統統包裹吞噬。

像是感受到了危機一般, 紮根于樹菇之上的拜爾草瘋狂地扭動着想要撤回,然而卻已經太遲, 狠狠地被撕咬下一大截。

也就是在這個剎那, 哀嘆泥沼狠狠顫抖了一下。

“——”

有什麽沉悶的、仿佛帶着含義的聲音從泥沼深處傳來。

而随着那一聲響,原本已經受到重創的拜爾草重新一振——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滲入水中的血液那般,順着根須浸染到莖葉之上, 将受傷的地方迅速修補, 并以空前的速度生長開去, 不過轉瞬,高處的拜爾草和地面的很快就彙合在一起,用它們無處不在的根系絞住了孢子森林,如同一張半透明的血網牢牢覆蓋在了這片瑩藍色的森林上。

……

随着那一聲低喝,林感到魔力瘋狂地從她身體裏湧出,湧向那原本已經受傷了的半透明觸須,将之修複完畢。

而恢複了的觸須再度沖了出去,比先前愈發兇狠。

這次幾乎沒遭到什麽抵抗,它們打在瑩藍的花朵之上,如同鞭子抽在羔羊之上。所有的藍光如同受驚般沒頭沒腦地四散開去,似乎想要逃脫,然而還沒多少動作,便被觸須給抽了回來。很快就被密密地籠罩住了,在其下瑟瑟發抖。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知道那個“自己”要做什麽,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隐隐約約地。

——馬上就可以将這些吸得一幹二淨。

——等吃飽了以後,就不會感到難受了。

——不斷地掠奪,攫取,榨幹,這才是應該做的。

從身體裏伸出的觸須蠢蠢欲動,仿佛只等一聲令下,就會撲上去,将反抗的食物撕碎吸幹,填飽身體中的黑洞。

——那樣會很快樂。

她本能地知道,也幾乎就要順從了。

然而剛想動作,便覺得腦海裏一疼,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像是混沌中的光一樣,努力地想要撕破重重迷霧,突破出來。

(求求你……)

(……非得這樣嗎?)

(你這樣……什麽區別?)

怒吼,質問,哭泣,責罵……無數的聲音從她腦中喧嚣而過,帶着不可辨別但又分明真切的情緒。

她本能地感到煩躁,甚至難過,想要撕碎這一切。

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付諸行動。

——都去死吧。

她張了張唇,想要吐出這樣的話語,卻在即将出口的剎那,突然凝住。

不對。

她想。

這不是我。

這不是我想做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屬于“她”的部分正在被什麽壓制着,似乎有個狂怒的、充滿欲望的陰影正替代她,慫恿她——甚至妄圖操縱她做些什麽。

網住藍花的觸須已經開始慢慢收緊——靠近邊緣的藍花慢慢枯萎了下去,發出細小的哭聲。

——“啾……哼……”

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祈求不要傷害,清晰而分明。

“住手。”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帶着幾分沙啞。

半透明的觸須定住了,卻像是十分不甘地又超前試探着。

“我說住手聽不到嗎?我才是主人,要麽聽從我的意志,要麽去死——滾開。”

伴随着低沉而堅定的呵斥,透明的觸須刷刷後撤,竄入她的體內。

狂怒的、陌生的情緒也像是晨間的霧一般倏然散去,仿佛從不存在。

完全控制身體和情緒的踏實感覺又回來了——包括那難受的饑餓感。

鋪天蓋地的饑餓感如同巨浪當頭,一個猛撲下來,她晃了晃差點沒直接倒下。

大片大片充滿了魔力的藍花在她面前瑟瑟發抖,仿佛等待她的采撷。

而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自己停住伸出去的手:“抱歉,我不想那麽粗暴的……”她說。

藍花停住了顫抖。

“我只是,有點餓了。”

她收回了手,慢慢坐了下來,抱住膝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明明已經這麽餓了,卻不肯沖上去直接強迫對方。隐隐約約中,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曾碰到過類似的情景。

雖然像是隔了一層模模糊糊的霧氣,但她卻分明知道。

如果将這一片統統毀滅的話,大概有什麽東西就會不可挽回地失去。

只是大概。

她不确定。

但卻本能地不願意冒任何危險。

像是感受到了危險已經消除,那些光慢慢朝着她的位置彙聚過來,如同夏夜的螢火,朝着一個位置慢慢彙聚。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星星點點、如同幻夢一般漂浮着的藍光。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下,卻在即将碰到的剎那又收了回來。

這樣脆弱而又夢幻的場景仿佛只在記憶的殘骸中出現過,好像只要她碰一下,一切就會化作指尖的流光,不可逆轉地失去。

而伴随着這個收回手的動作,有一小簇光彙聚在一起,像是淩空出現的水滴,倏然落于她的掌心之中,變成一朵瑩藍色的花。

“吃吧。”剩下的光在她邊上變成了一團圓圓的東西,聲音細小而溫和,“吃吧,給你的。”

……

林醒來的時候,饑餓感已經消除了。

身上的熱度也退了下去。

她本能地眨了眨眼,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對。

——似乎……睡着之前不是在這裏的?

啊,對。她想起來了,自己醒來以前明明是在水底宮殿的刑訊室,怎麽醒來就到了哈爾的實驗室。

她試着動了下,在眼前晃了晃觸須,只覺得視野清晰,動作輕盈,仿佛與身體的契合度上了一個新臺階,感覺好像能夠更加細致地操控……

然而不等她繼續做身體測試,邊聽身旁一聲驚呼:“噗叽大人醒啦——”

這一嗓子如同清晨的螺號,一旦嚎起來,什麽旖旎夢幻的氣氛都沒有了。

原本還算安靜的基地頓時活躍起來。

乒乒乓乓的瓶子磕碰聲、翻鍋聲、砸鐵聲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遠遠近近。

接着又是呼啦啦一陣亂響,數道身影如旋風般刮了進來,到她身邊倏然剎住。

兔頭,魚頭,馬頭,牛頭……各色的臉在她視線上方圍了一圈,看起來頗為獵奇。

林有片刻的恍惚,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些是她的随從。

她“忠心耿耿”的随從們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臉色五花八門——字面意義上的,可惜都是超越人類範圍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在想什麽,但她依然能夠感覺到周圍氣氛的無比凝重。

這感覺就像是下一秒,馬上會有誰開口告訴她:【喂醒醒,你的手辦被你媽送人了。】【我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是男孩。】【您得的是一種不治之症,還有什麽話想告訴家屬嗎?五,四,三,二,一……】瞬間,林的腦中腦補了無數天雷狗血地動山搖的場景。

只覺得一時之間胸口發悶,難過得無法呼吸。

但是大領主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應當保持鎮定。

她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消息要和我報告?放心吧,我能承受得住。”

“……你确定?”換了一副大號兔子骨架的巫妖仿佛沒想到她這麽幹脆,愣了愣才又追問了一句。

“非常确定。”

“你……還是自己去看吧。”

哈爾說話的時候仿佛十分痛苦——其程度似乎不亞于當時實驗室被掀頂,皮毛被浸水。

林先換上了豬精巫妖的外觀,一個蹬腿落到了地上。

烏拉拉刷拉一下往邊上一步,難得的沒有在噗叽大人遇難的時候直接撲上來求寵愛。

歐若博司也同樣蹬蹬後退了好幾個小碎步。

只有哈爾在邊上蹦跶了一下之後,還是落到了林的懷裏面:“去執政廳。”

林從善如流。

到了執政廳門口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先前明明還敞開的入口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裝上了門,鐵的,帶鉚釘的那種,和周圍的框嚴絲合縫,看起來隔音效果十分良好的樣子。

咦?這麽有默契嗎?

想要一個獨立的、安靜的工作環境的願望,居然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實現了——原來她的領主之手已經體貼到了這個程度嗎?

大領主顯然被新的裝修取悅了。

再沒有什麽比當大老板的時候有一個貼心的秘書更讓人愉悅的事了。

“你自己去吧。”領主之手從大領主懷裏蹦了出來。

——搞得這麽神秘難道真是有驚喜?

被突然多出來的一扇門成功取悅的大領主突然對随從們的異常有了不同的理解。

——沒準是在演戲。

——趁她睡着的時候,偷偷藏了什麽好東西要給她看。

——哎,這麽土的手法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就這樣,大領主帶着新的理解與期待,就這樣拉開了門。

而剛一開門,就感到有什麽東西噌地一下從裏面竄了出來,直接撞入她的懷中,死死抱住了她。

一時之間溫香軟玉,芬芳滿懷。

“Papa!”懷中的人沖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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