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愛

聲音清甜柔美， 就像剛剛開封的朗姆酒， 帶着讓聞者微醺的味道。

可林還沒來的及沉醉， 便感覺到腳下有點涼，就像是冰水袋貼着皮膚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朝下看了眼， 只見好幾只淡藍色的、軟乎乎的團子正圍在她的腳邊， 就像是剛出窩的雞崽那般， “叽叽叽叽”地叫着使勁蹭着她的腳，差不多一撈就能抱起一只……

不，不對。

現在問題的重點不是去揉團子， 而是去搞明白這東西是什麽， 是怎麽跑出來的……

大領主穩住心神，用堅定的意志提醒自己。

但是看着真的好軟啊。

大領主還是忍不住收緊了雙手，想象了一下抱在懷裏的感覺。

“Pa……”

懷中傳來帶着點鼻音的撒嬌。

哦， 等等，這裏還有一只。

林這才想起來懷裏還有一個不明物體， 想要拉開。

“Papa！我怕……”

懷中的人一邊喊着，一邊又使勁往裏鑽了鑽，仿佛抱的不是一副骨頭， 而是個巨大的抱枕。

林費了老大的勁， 才把這手腳都扒在自己身上的家夥撕下來， 看清楚了“它”的模樣：淡金色的頭發，雪一樣的皮膚， 玫瑰花一樣的嘴唇， 每一處都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光看着都覺得賞心悅目，惹人愛憐……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在小美人水汪汪的雙眼注視之下，林非但沒有感覺到泛濫的愛，反而湧起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非常不愉快的熟悉。

“你是……”

話還沒說完，便聽頭頂傳來“啾”的一聲。

林背脊一涼，緩緩擡眼，只見頂上、裝飾上、書架上但凡是能挂能爬能堆的地方都長滿了這種團子——可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大半個執政廳都已經被這種團子所淹沒，無數軟綿綿的團子疊在一起，在房間深處堆成了一座小山，不斷輕顫着，大有向外面繼續發展的趨勢。

林震驚了。

自從來到深淵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爛泥巴之後，林自诩千錘百煉，已經很少有什麽事情能讓她如此震驚。

可就在這一刻，這滿是軟團子的世界還是讓她産生了某種熟悉的、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

“叽。”

腳邊的團子叫了一聲。

“叽。”

頭頂的團子也叫了一聲。

然後房間深處和頭頂的團子都動了。

山一樣雨一樣的團子就這樣噗噗噗噗地落下，一層疊着一層，“叽叽叽叽”地朝着依然處在震驚狀态的領主大人滾了過去，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就将她淹沒在了一片軟綿綿之中……

于是在終于良心發現的領主之手、第一騎士、第二騎士、大奴隸拉開門的時候，大領主已經被擠得變了形。

随從們似乎終于意識到了此刻應該做點什麽。

他們當即将領主大人和她身上的大挂件從團子堆裏扒拉出來，把想要跟出來的團子連踢帶踹弄回房間裏，然後把她扶起靠到自動擔當軟墊的夢魇身邊。

等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大領主眼中的靈魂之火已經奄奄一息。

“孢子獸的攻擊力竟然這麽恐怖？”巫妖喃喃。

“什麽東西多了都會形成數量優勢。”大海怪這樣分析道。

“這玩意繁殖得太快了。”夢魇補了個注腳。

“呔！你是哪來的醜八怪！快放開噗叽大人！”

向來警覺的魚人第一個發現了此刻應該需要關注的重點。

依舊抱着大領主腰部的大挂件擡起了臉，目光落在魚人身上的時候愣了愣，然後猛地一個顫抖，又鑽回了大領主空蕩蕩的懷中，從一把骨頭中尋找安慰。

“居然還敢待在噗叽大人懷裏？”魚人大怒，伸手就要去拉。

“別鬧。”噗叽大人總算是悠悠回魂，擡手擋了一下，“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你想從哪裏開始聽？這裏？”哈爾變成箭頭指了指執政廳，顯出幾分難能的幽默。

“我記得我昏過去了？”

“是的，”利維坦點頭，“事實上，在您昏過去之後确實發生了不少事情……”

“所以這個意思是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收服了孢子森林？”林聽完以後倒是基本冷靜。

饑餓狀态确實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結合石板的技能消耗來看，長時間不進食确實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事實上，自從上回吃了厄運之母以後，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到有“飽腹感”的東西了。

“我想您或許需要确認一下。”利維坦并沒有直接回答。

林當即吐出了石板。

翻到領地頁，在地圖的部分，屬于灰血森林的暗紅色長條和屬于哀嘆泥沼的半透明橢圓緊緊挨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塊鑲嵌完好的寶石，而在哀嘆泥沼的北面，出現了一小抹楓葉形狀的藍色，忽明忽暗地閃爍着，和已經收服了兩塊領地那種穩定的狀态并不完全相同。

回想起先前夢境一般的場景，林想了一會兒，不是十分确定地說道：“我記得……我好像已經吃下了孢子森林的那個什麽精華？孢子之心？”

“您确實已經吃下了我們最珍貴的森林之心，”一個細細的聲音從利維坦身後傳來。

利維坦稍稍一側，就露出了後面那又大又軟和的團子。

——如果說其他的團子看起來不過是個小抱枕的話，這個看着就像是個大軟墊。

林非常不适時宜地走神了，下意識地捏了捏爪子。

“您好，灰血之主·哀嘆主宰木拉拉，我是孢子森林裏面孢子獸的噗嚕嚕——或者用您的語言來說應該叫首領，您可以叫我瑪什瑪洛。”

原來不叫噗咕或者噗叽嗎？

林頗為遺憾地想。

“您先前吃的那些只是一部分，并不是所有——其實我們非常感激您的仁慈，也為您的強大所折服，如果可以的話，孢子森林現在本該屬于您，因為它非常喜歡您，”團子唧唧地說着，聲音像是從腹部發出，“但是很遺憾，剩下的精華本來都由我們的守護者看管着，但是就在不久之前，我們的守護者失蹤了——我們最後一次看到它，是在東邊的暗影裂谷附近。”

“守護者是領主嗎？”

“不，”邊上沉默了許久的哈爾忽然回答，“守護者和領主不太一樣——我以前和你說過，深淵魔力的節點，也就是魔力泉是深淵一切生物魔力的來源。這些節點往往為領主所占據或掌握，但偶爾也會出現領主缺失的情況——比如領地本身拒絕領主。這種時候領地拒絕被占領，但是又需要人看守魔力泉，于是它們便會尋找值得信賴的存在擔任守護者，将使用魔力泉的一半鑰匙，也就是灰血之心這樣的誓約之血，寄存在他們那裏。”

“咦，那你以前……”

“是的，我本來就是灰血的守護者，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林懂了。

這種開領地、和領地融合的模式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是征服領地，另一個是征服守護者。

一般的領主可能還無所謂，但是像她這樣的石板操控者，為了獲得魔力補充，就必須把領地和守護者都一同搞定，拿到完整的鑰匙。

“所以這個意思是……”

“是的，你得準備準備，出發去孢子森林東邊的暗影裂谷，不管是為了那塊無主之地，還是為了你自己。”

林沉默。

既沒有明确表示反對，也沒有立刻答應。

原本她就是打算在深淵裏逛逛，看看有沒有離開的辦法。然而不知不覺中，身後已經綴了一大串家夥，還有了塊地。

人總歸是有惰性的，待久了就會覺得，這樣的指揮官坐家中圈地發展模式也不錯。

但很顯然，命運總會在她以為的時候給她一點小小的驚喜——哪怕知道是石板的選擇，林多少也覺得有點不太習慣。

然而她也十分清楚，按照哈爾和利維坦的說法，如果繼續留下來的話，就像是戰略游戲運營到後期，資源消耗會越來越大，如果不沖入迷霧區域，開新的礦的話，那麽主基地總有一天會幹涸。

“好吧，反正我在這裏也幫不上太大的忙。不過這裏的事……

“請您放心，我會為您處理那些瑣碎的政務——雖然很久沒上手，但總歸不是什麽大問題，我保證。”

看林沒有馬上回答，利維坦又低低一笑，按住胸口的位置：“假如您不信任我的話，可以在這個地方為我刺上誓約的荊棘——靈魂烙印也沒有問題，只要深深地刺進來……”

“不，不用了，謝謝，我相信你。”林非常禮貌地拒絕了。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利維坦露出真心實意的遺憾表情。

“是的，請不要擔心，”瑪什瑪洛在地上彈了兩下，“我們的勇士會為您保護好森林，等候您的回來——啊，您應該已經見過它們了吧？請不要誤會，它們只是見過您的戰鬥英姿之後，為您的強大所深深折服，因此選擇主動追随于您——它們非常喜歡您，您看，在對您的愛的激勵下，它們自發分裂繁衍了呢，這正是最強烈的愛的表現。”

“……”

所以說剛才那一房間都是愛的表現麽？

一想到以後滿世界的愛的象征，團子保衛世界，林就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能送它們回去嗎？”

“當然不，”瑪什瑪洛驚訝，“它們愛您——我們孢子獸總是非常忠貞的。一旦認定了主人，必然會奉獻所有的身體與愛，無論分裂多少次也不會變，啊，等您找回守護者之後，将您的氣息灌注在森林之中，一定會有更多的孩子會愛上您——相信整個族群也會在您的激勵之下，變得更加繁榮。”

假如還有臉的話，林想，這一刻自己的臉色大概已經青到變形。

“啊，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我們還修複好了您的玩偶，按照您的左右手的吩咐，用了來自您身上的材料填補縫隙——真是非常完美的融合。不過我看您的玩偶似乎是人形，所以我們又為它覆蓋上了一層特殊材料，非常綿軟有彈性——而且很符合那些異界種的特征，完全不輸原本殘留的鍛造材料。您可以感受一下。”

話音剛落，一直安靜抱着PaPa大腿的美少女人偶掂起了腳，在Papa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在它那沒肉的臉頰上印下了一枚柔軟的吻。

“……”

“……”

“……”

世界在一瞬間陷入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