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征兆

被搶了人頭是什麽感覺?

就像是貨架上的最後一袋泡面被人當面拿走, 攢錢觀望了許久的限量版在下單的前一秒被拍掉,蹲點蹲了兩天兩夜終于刷新的珍稀寵物被路人一刀秒了橫屍眼前, 讀條讀到最後零點一秒的時候被打斷。

其中之惡心, 甚至無法用吃來形容。

所以理所應當的, 林憤怒了。

如果此刻是在游戲之中,她會毫不猶豫地約個删號局。

可惜不是,所以只能用兩肋插刀來解決了——當然是插對方兩刀。

白光散去, 她惡狠狠地盯着來者,正是先前好不容易甩掉的金弓一夥。

“快離開那裏!”

可惜因為距離太遠, 眼睛太細, 終歸有些氣勢不足, 很難将“恐怖之意”準确地傳達到對面。

尤其是對方的那位牧師, 不知道為什麽,一副特別關注她的樣子,從一開始就瞪着雙大眼睛, 一臉焦慮地沖她喊:“它會無限回複!太危險了!”

林表示她當然知道。

不過這一會兒,先前已經腦袋上被金弓炸了西瓜的骸蛛首領又開始咔噠咔噠地動了起來。腦袋上的白骨碎片重新飛速生長起來。受傷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修補。

——假如不是那幾個該死的家夥,它應該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裏了, 哪還有機會自我修複?

林陰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骸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直接沖破這個身體, 把它吞下去。

好不容易有的人類樣子。

她有點舍不得。

骸蛛恢複的速度出乎意料——這同樣意味着她的法術消耗比預計得要大得多。先前幾次升級以後, 她的符文數量在二十枚左右, 四節以下的術法只需要一枚, 按理說已經是非常充裕。

可先前的揮霍到底還是讓符文的數量見了底。

她捏着剩下的五枚——如果砸在骸蛛身上, 讓它再度趴下自然是可以。可別後還有一群讨厭的家夥。

節省符文的辦法自然是有的,比如顯出原型,直接使用本體的力量與技巧。

但是不到最後一步,她并不打算在這裏暴露,至少不該是當衆……就沒有什麽辦法一箭雙雕麽?

等等——一箭雙雕?

林看了看漫天如同□□一樣緊追不舍的蛛絲,心中豁然開朗。

另一邊,法師林這副巋然不動深沉思考的樣子落在下面的牧師眼中,就成了驚呆了的表現。

“舍維爾——”薇薇安轉向隊長,“我們得趕緊,那裏太危險了!”

金弓的冒險者反應冷淡:“你冷靜點,它還沒注意到我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很輕松地看到,女法師看向他們的時候,那表情當然不是什麽驚呆,而是不滿,非常不滿。

可舍維爾自覺不會同她一般見識,先不說這女法師身上“非人”的嫌疑還沒有徹底洗脫,哪怕是個人類,舍維爾對她的感官也絕對算不上好——自從碰到她之後,原本已經快被教導成合格的隊友的薇薇安,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有了同情心泛濫的趨勢,就像當初剛剛入隊的時候一樣。

“我們先前——已經見死不救一次了。”薇薇安深吸一口氣,“難道還要這樣做第二次嗎?”

“他們既然第一次不會有事,那麽第二次也不會有事——”舍維爾毫不客氣地指出,“不信你看。”

然後薇薇安就看到,重新起來的骸蛛,又朝着林和她身邊的随從撲了過去——因為先前已經受傷了一次,所以攻擊愈發憤怒。

牧師甚至需要張起聖盾來,攔下骸蛛四下飛濺的毒液和蛛絲。

可即使戰況激烈至此,舍維爾也一動不動,反倒慢條斯理地擦拭着金弓。

薇薇安不可置信地看向舍維爾:“你是打算繼續這樣讓她消耗那個怪物?”

“這沒什麽不可以。”

“但是她先前——已經用了很多術法,她——”

“如果她還能像剛才那樣無限制地使用法術,只能說明她身上有問題;如果她累了——那正好,那只怪物身上的‘那個東西’也該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标準的金弓冒險者的答案。

薇薇安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冷了下去。

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個女法師毫不猶豫地沖入骸蛛堆救下那一隊商人時的情景——那時候,那個法師根本就沒有去計較救的是什麽樣的東西吧?

可即使那樣被怪物欺騙,深陷重圍,那個法師也還是憑着強橫的實力,救出了最後的商人,哪怕直接因此陷入險境。

而現在,舍維爾打算再次利用這個法師,利用她去消耗那可以無限回複的怪物。

——他們這樣,和專門伏擊冒險者的“杜鵑”又有什麽不同?

“別發呆,聖光的祝福準備。”舍維爾冷冷地提醒她。

他一邊說着,一邊遞過來一支秘銀做的箭矢,示意薇薇安給它附魔。

在牧師的加持下,原本只是普通的破魔箭矢,慢慢地散發出了耀眼的白光。

舍維爾持箭拉弓,對準了骸蛛的方向,如同最耐心的獵手那樣,觀察着骸蛛的狀态——在法師那邊的攻擊下,骸蛛顯出了某種瘋狂後的疲态。但還不夠,需要再等等。

他本該就此先放下弓箭。

可出于某種挑釁心理,他在瞄準的時候,惡意地掃過在空中上蹿下跳的戰士,又落在法師的身上。

果然,飛在半空中不斷躲閃的法師轉過了頭來,看向他的方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對這樣的挑釁,她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惱怒——反倒是露出了微笑,同樣滿是惡意的微笑。

金弓當即感覺頭皮一涼。

無初次從生與死的邊緣錘煉出的直覺,讓他想也沒想,就松開了手中的箭矢。

白色的箭矢沖着她的心口呼嘯而去。

——她不可能躲得過。

舍維爾非常确定。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挨上法師的剎那,她倏然側移一步,動了動手勢,完成了一個小小的咒語:[Heu flante praecepta mea](疾風啊聽從我的號令。)

突然掠起的風刃打在箭矢前端,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息就消散了。

一道風刃自然無法徹底化解金弓的攻勢。

但舍維爾立刻就意識到了,法師的目标根本不在于此。

這輕巧的一擊,在時機和力度上都計算得極為精準,直接讓箭矢偏了位置——偏轉了的箭頭恰巧對上自下方而起、同樣朝法師而來的蛛絲噴射,将之消弭于無形當中。

而附魔以後的箭矢卻并未因此停下,而是繼續向下穿過無數的蛛絲,直接戳在了骸蛛腹尾部翹起的紡器上。

直接被爆了紡器的痛苦大概真的無法想象。

骸蛛直接渾身上下的剛毛都豎了起來,眼睛徹底變成墨黑,齊刷刷地瞄向頭頂之上的法師。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法師直接用了個加速,毫不猶豫地朝着金弓沖了過來,帶着骸蛛激射而出的漫天剛毛,如同背後跟随着白骨箭雨。

形勢急轉直下,再不知道對面法師的心思那就真是傻逼了。

饒是自诩修養上佳的舍維爾也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他直接掠了一把秘銀箭矢,搭在如同飛鳥般舒展雙翼的金弓之間。

自他的指尖掠起淡淡的神聖之火,那火炎自箭尾纏繞至箭尖之上,化為耀眼的白芒。

而當他松手的時候,便是如同疾風暴雨般的亂射。

只是這次不再是一枚箭矢,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如同神聖制裁時的流星一般,朝着骸蛛紛紛砸去。

堪比六節法術威力的光隕之箭在碰觸到骸蛛射出的骨刺,直接将其摧毀成灰,氣勢卻絲毫不見減弱,而是繼續直掠而去,直接沒入骸蛛的身體之內。

無數白光自骸蛛身體中爆出。

還沒等骸蛛發出怒吼,舍維爾身後的法師呼倫同樣召喚出了風之龍卷。淡綠色的風刃如同絞肉機那樣精準地在骸蛛腳下卷起,将尚未來得及逃離的骸蛛進一步切碎。

連環的毀滅性術法直接将骸蛛轟成了碎渣,無數白骨的碎片紛紛落下,連同骸蛛體內破碎的骸骨之卵接二連三地砸落,一時之間黑色的汁液與腥臭四溢,無數殘破的小骸蛛在地上蹬着腿試圖逃離。

如果此時再來一個高階的火炎術法,大概就能終結一切。

可林自然不會有如此好心,尤其是在形勢又有了變化時。

骸蛛碎裂的瞬間,黏稠的、如同白金一般的淡色輝光自它胸部肢節迸射而出,如同地殼破裂時綻出的熔岩。當包裹在外層的骸蛛骨骼紛紛落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懸浮于半中的、如同流動的液體一般流動成團的金色寶石。

那濃厚的魔力氣息,甚至不需要用任何偵測術法或者儀器就能感覺得到。

——法師之血?

在場的所有人類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麽個念頭。

安吉利亞兩個紀元以來的傳奇,法師納森·弗萊德曼的故事同他的壽命一樣不曾衰落。

關于他那悠久得不像人類的壽命一直有無數的猜測,有人懷疑他曾與高階精靈或是龍族分享了血契,共享了生命;有人則認為他背叛了人類,成為了深淵惡魔的仆從,由此獲得了惡魔之血;當然更加廣泛的傳說則是,他在驅逐深淵魔物之時,将那無數罪孽的生物的魔力抽取出來,提煉成了一枚擁有極其龐大魔力的寶石,将之融入肉體當中,成為自己生命的來源。

一直到他消失于衆人的視線之中,傳說依然存在。

可在任何對安吉利亞的魔法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會認為這只是傳說。

因為在紀元開端、正是傳統的魔法文明開始衰落之時,法師納森·弗萊德曼的魔力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衰減。

他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魔力同他的生命一樣備受矚目。

而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因為那神秘的、不曾有人見過的石頭,卻無人能知。

但對納森·弗萊德曼的痕跡的追蹤卻從不曾停止。一直有傳聞說他最後消失在了深淵之中,卻從不曾得到證實——直到今天。

——這片遺跡中曾經屬于不知名法師的東西早已被掠奪一空,在安吉利亞甚至不曾留下半點記載的痕跡。

可誰能想到,東西居然是在一只骸蛛首領的肚子裏?

天知道為什麽能藏得那麽好。

舍維爾的心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他想,即使不是法師之血也沒關系——

在魔力匮乏的地上,這樣一枚擁有無限魔力的寶石到底有多麽珍貴,根本無需贅言。

至于委托人……

他想不管是不是為了委托人,這枚寶石——魔力充沛的寶石都必須是他的。

……

林在看到那團淡金的瞬間也愣了愣。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在這片沒有領主、甚至算不上領地的地方,她居然看到了野生的、不知道是哪塊領地的精華。

不,她真蠢。

林想。

那濃香如奶的味道,不就和骸蛛身上的味道一樣嗎?

那種無可抗拒吸引力……她早該意識到的。

她的目光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在場所有的生物都動了。

先出手的是最近的烏拉拉,可他還沒撲上去,就被金弓幾道附魔之箭給攔下——這種箭矢對魚人的作用有限,但他還是得非常小心地避開,以免撕破僞裝。而小心的後果就是動作不得不慢了下來,一個耽擱,金弓的狂戰士巴弗滅已經揮着重劍沖上,直接攔住了魚人的去路。

歐若博斯倒是沒動,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長這種貼身戰鬥——還沒有完全恢複的狀态下,哪怕想要上去給魚人幫忙也是添亂。

但他還是瞅準了時機添加幾個類似于“加速”“精準”之類的增益狀态,同時不忘站在距離林一個身為的地方——恰好在她的影子之中——給她也補上需要的增益還有護盾。

只是想要露頭攻擊卻是找不到機會——包括給魚人添加增益的時候,只要一露頭,對方的法師呼倫的沉默術和風刃便直奔着他的喉嚨和雙手而來,幾度打斷了他的施法,別提有多難受。

林自然不用說,金弓一直盯着她,只要動手,就是兩枚附魔箭矢伺候。

煩。

雖然剛才一輪嫁禍讓她多少除了點氣,但現在這個僵持的狀态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

——如果對面是魔物就好了。

林想。

這樣她就不用顧忌什麽人形,有千百種辦法料理這群該死的家夥……

她甚至開始不由自主地懷念起自己擁有無數觸手的時候,覺得那樣的狀态實在是多有便利。

确實,如果觸手還在的話,她只要一伸,就能出其不意地夠到寶石……其實是不是人形、會不會被人類看到這層皮下面的樣子又怎麽樣呢?和哈爾說的一樣,她只要做到“實用”就可以了,哪怕不是人類又怎麽樣……

這個念頭一起,林就再也控制不住撕掉面上這層人形外皮的沖動。

她甚至想到,一旦變成了原型之後,不僅可以瞬間将寶石捏在手中,還能把這群人類通通吊起來,鞭撻、撕裂、粉碎……

這樣兇戾的念頭幾乎就要沖破身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驚叫傳來,正是來自于金弓的牧師。

薇薇安依照舍維爾的吩咐,趁着衆人纏鬥時分,直接使用“漸隐”,遁入暗影之中,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悄然來到了骸骨堆上,靠近了那懸浮其上的寶石。

正當她想要伸出手去,一抹漆黑的匕首悄然自她身後的陰影中浮現,直朝她的脖子抹去。

“小心!”

金弓的動作比他的提醒還要快,箭矢當即飛到,蕩開了貼上了牧師的匕首。

而還沒等第二只箭矢到來,那灰色的影子直接竄起,撩開鬥篷直接将籠在寶石一抖,還沒見他如何動作,便再次潛入了暗影之中,借着影子的掩護,朝着巢穴之外逃竄。

原本完美的掩護計劃在最後一環功虧一篑。

——該死的四面骰子!

——該死的杜鵑!

舍維爾憤怒了。

當即揮手,幾發箭矢便朝着影子追去,卻在沒入影子中時紛紛落空,連盜賊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這怎麽可能?

舍維爾又驚又怒,滿心都是不可置信。

他居然奈何不了一個四面骰子?

簡直奇恥大辱。

“巴弗滅!”

他大吼。

狂戰士當即乘着法師的加速,朝着盜賊追去。

一同跟出去的自然還有烏拉拉,他甚至不需要林的吩咐。

混戰之間居然被人摘了桃子。

還沒到手的鴨子二度飛走,林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氣急敗壞。

可看到金弓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卻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原本的怒火去了一半,甚至還有點愉悅。

再沒有什麽比讨厭的家夥比自己更倒黴——更讓人愉悅了。

“笑什麽?!”伴随舍維爾怒吼而來的,還有一枚箭矢。

憤怒中的金弓顯然失了水準,林相當輕松地就避了開去,甚至還有心情再嘲諷一句:“別這樣——我就是喜歡你這種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啊。”

林本以為這句話說出來,金弓舍維爾大概又要暴起,用箭雨給她洗澡。

可沒想到的是,舍維爾居然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并不是因為什麽奇怪的感情或者是強大的自制力——而是不過片刻,烏拉拉和巴弗滅都回來了。

一同回來的還有盜賊,他的樣子最為狼狽,連身上的灰色鬥篷都撕掉了一塊,臉色看不出來,但動作卻是顯而易見的倉皇。

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竄進了林于舍維爾之間,似乎根本不在意是否會被兩邊合力幹掉。

——該死的聰明。

舍維爾想。

他和對面現在都無法對盜賊動手——誰先動手,就是給對方現成的便宜。

他本來是這麽想的。

可下一秒,他就知道盜賊這麽做的理由絕對不僅限于此——或者說,他只是覺得那個位置靠近牧師,更加安全而已。

巢穴從入口處,從斷牆的後方,從剛才已經死去的骸蛛的殘骸裏,從滿地淡粉色的、仿佛會跳動的肉壁裏,無數拳頭大的白色蜘蛛像潮水一般沖了出來——舍維爾甚至無法把他們形容為流水,因為哪怕以他的經歷,他也不曾見過這種骸蛛層層疊疊積累起來,像潮水一般往前湧動的情景。

舍維爾下意識地就要去摸背後的箭矢——然而那輕松一握的感覺告訴他,剩下的已經沒有多少了。

對面的法師也收起了先前嘲諷的微笑,露出有些凝肅的神情——像是在思考。

——她的法力真的沒剩下多少了。

舍維爾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先前的纏鬥已經很明白,她幾乎在盡力避免使用新的咒語。

雙方彼此對視一眼,當即有了計較。

“烏拉拉,看住他。”

“巴弗滅!”

烏拉拉和狂戰士直接夾住盜賊,堵住他的退路,盜賊也算識相,直接将後背露給兩位戰士,三人以背靠背的形式,在最滑稽的狀态下将後背交給最危險的敵人,準備頂在前方突圍。

而剩下的三名法系,薇薇安,呼倫,還有林這邊的歐若博斯,則在衆人面前張好了護盾,并預備着交替使用攻擊術法,在骸蛛潮中燒出一條路。

前所未有的苦戰。

符文快用盡的法師和金弓一齊,用火炎和爆裂的箭矢,直接将曲折回還的遺跡炸出了一條通往外面的捷徑。

可饒是如此,剛剛開辟出來的道路立刻又被滿目的骸蛛所填滿,無窮無盡的骸蛛。

原本只要走上兩刻左右就能出去的道路,在突然之間變得無比漫長。

舍維爾甚至沒有心思去思考,明明法師之血已經在他們的懷裏,為何這樣貧瘠的地方又突然出現了如此多的骸蛛。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那個讨厭的女法師,發現對方的神色甚至有些恍惚。

“別發呆。”他說。

面對對方投過來的奇怪的目光,他冷哼一聲:“現在只有合力才能出去,你要是拖後腿,就直接去死吧——少浪費出去算賬的時間。”

法師垂下了眼睛,沒有再說什麽。

——沒有法力的法師簡直就是累贅。

舍維爾壓住心下将她踢出去喂骸蛛的沖動。

——不管怎麽說,他還需要女法師的兩名隊友。

靠着近戰職業撐在前面,後方的法師和牧師輪流施法,他們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條路,一點一點地推到遺跡邊緣,并能清晰地感覺到,壓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減輕。

他不動聲色地望向巴弗滅,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好那個還帶着寶貝的盜賊,轉而沖衆人說道:“最後一段,就用那個東西——應該能拖住他們一陣——出去了以後使勁跑,不要回頭。”

說到手中的底牌,舍維爾有點遺憾。

先前商人弗蘭克堅持要跟他們來,自然是被拒絕了,于是他給了一樣東西,據說是原本為了用來對付高階魔物用的邪惡秘寶——蛇發女妖的頭顱,據說來自于另一座古老的遺跡,靠着秘術依然保持着活力,能将凝視之物統統變為石頭,當然只能支撐不到半刻,消耗品。

這本來是商人給他用來對付骸蛛首領的,他一直留着,想要對付那難搞的法師。

現在法師倒是沒了什麽威脅——可終歸還是不得不使用。

遺跡邊緣的拱門就在眼前,出了那裏就是一條羊腸小徑,可以進入暗影裂谷的範圍——深淵魔物彼此活動的地盤界限分明,就算有什麽問題,在那個狹長的地方,這個頭顱也能擋上一陣。

有了寶石,半刻鐘足夠他們使用星界石脫離回到安吉利亞。

……

林有種奇怪的感覺。

在漫天的骸蛛出現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盯上了的獵物。

是的,獵物。

這種感覺不算是全然陌生,但這清晰的、如同刺芒在背的難受,卻是前所未有。

面對鋪天蓋地的骸蛛,她的第一反應是立刻變為原型,再謀後事——可她做不到,或者說不得不猶豫。

那若有若無的、被監視的感覺讓她直覺地意識到,如果就這樣直接掀開自己的底牌,會有極其糟糕的事情發生。

——危險。

潛意識在清晰地告訴她。

所以面對身邊歐若博斯疑惑的眼神,她只能投去一個模糊的微笑,安慰他,只要先這樣假意和人類一起出去就好。

歐若博斯立刻就明白了林的意思。他非常聰明——以及敏銳。

林一直都知道。

和烏拉拉那種近乎于野性的敏銳不同,歐若博斯的敏銳來源于夢魇天生對“情緒”的感知,對“心理”的揣度。

幻術的操縱絕不僅僅是施法那麽簡單的事情,涉及到對最為隐秘的情緒的操控、欺騙與誘導。

歐若博斯雖然不常用幻術,但天賦卻極好。

除了最初曾經惹怒過林之外,大多數時候,夢魇在領地過得沒心沒肺,就像個快樂的隐形人。

從不試圖惹怒她,也不曾刻意前來讨好。

——是一個非常讓人省心的家夥。

比如現在,接到林的指示之後,他就非常安分地開始和人類法師一同清路,一路基本順利。

“沖過去!”

舍維爾在前面呼喊——他舉起了一個巨大的袋子,林甚至不用看都能從那散發的臭味猜出來,裏面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因此她也沒打算去看,而是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照着他說的,朝着拱門沖了過去,歐若博斯還有另外兩位法師緊随其後,金弓斷後。

在某個瞬間,令人恐懼的沙沙聲也停止了——包括那讓人難受的目光也消失不見了。

林向前跑了幾步,發現後面沒有了聲音,總算喘了口氣。

可她很快就意識到又什麽不對——一切都太安靜了。

不僅僅是骸蛛的追擊聲,包括周圍所有人的動靜都消失了。

她下意識地擡眼,然後見到了恍如只有夢裏才會看到的場景:一切沉默,連空氣都已經凝固。

所有的人,所有的存在,都保持在最後一刻的狀态,安靜到恐怖。

但奇怪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切,能思考,也能移動。

——時間停止了。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是什麽,可她就是知道。

接着她看到,無數白色的蛛絲從凝固的骸蛛中間穿出,如同穿過無形之物。

它們纏上了夢魇的腰部,像是亡靈的觸須,将他向後拖去。

她立刻擡手想要去拉住他,卻發現自己的手就這樣徑直穿了過去,無法碰觸任何有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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