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哈哈……”大長老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真是年輕啊，楓少爺。”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就在這裏訂立束縛吧。”五條楓這才在奴良陸生的幫助下坐了下來。看似是談判結束了，可是陸生知道，五條楓的後背仍然繃得緊緊的，冷汗幾乎要浸透衣服。
訂立束縛前的最後幾秒，五條楓最後和陸生對視。因為知道此後将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再見，所以誰也無法先移開眼睛。
直到奴良滑瓢暗示的咳了咳，五條楓才一下子回神，轉過了頭去。
大長老本來還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是到了訂立束縛的中途，當五條楓念出一句“在此期間，五條家不可以再以任何咒術進行阻撓”時，大長老的神色頓時驚疑不定了起來。可是束縛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半，箭在弦上，他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之後他一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五條楓，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五條楓知道這句話會引起一定的猜忌，但是想必這點猜忌不會蓋過“六眼”的重要性。束縛訂立之後，他硬撐着的那口氣終于散了，放任自己暈了過去。
五條家為了他準備了一支訓練有素的醫療團隊，裏面精通咒術的和醫術的各占一半。此刻這支隊伍就立刻圍上來做了緊急處理，暫時保證他的情況不會惡化。然後這一隊人馬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沉默又聲勢浩大的離開了。
奴良陸生一直目送着五條家的車隊遠去，沉默着抿緊了唇。
就這樣到了月上中天，鴉天狗急得羽毛都掉了好幾根，圍着奴良滑瓢一頓亂飛。
“少主一直不說話！總帥您想想辦法啊！”
奴良滑瓢倒是不緊不慢的品着茶，看上去不僅不擔心，反而還挺欣慰的樣子。
“這小子，有我當年的風範。”
“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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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這一個說不準比我當年的難度還要高呢哈哈。”
“總帥，不要再笑了，您倒是想想辦法啊——”
就這樣到了深夜，陸生才起身走進內室。身上帶着夜露的寒氣，少年總是溫柔和善的眉眼也仿佛被冷意浸染。
“爺爺，你說過遠野是妖怪的故鄉對吧？”
“哦？”奴良滑瓢故作意外的側過頭。
“我要去遠野修行！”半妖在夜色中露出了紅色的瞳眸，戰意在其中如火一般燃燒。“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成為能和那個爛橘子正面對話的人！”
在鴉天狗驚吓的背景音裏，奴良滑瓢暢快地大笑出聲，用力拍着陸生的肩膀：“小子，那你可是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五條悟是在一種奇妙的感覺中睜開眼睛的。
終于領悟的反轉術式在修複着他的身體，他不由自主地懸浮在空中，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暢快。
他像是終于脫出了“人”的桎梏，體悟到了“神”的境界。
這一刻世間萬物盡收眼底，但他也只是“看着”而已。
所謂“神明”，在擁有至高的力量的同時，也抽離了自身的感情，變成了冷漠的旁觀者。悲歡離合，都與花開花落無異。
但是下一刻，那種極度超脫的淡漠就如烈陽下的冰雪，驟然消融。
五條悟幾乎是跌了下來。
他的傷明明已經好了，卻在走進一片血色中時踉跄了一下。
血泊中沉睡着他的傾蓋如故、莫逆之交。
“……傑？”
夏油傑睜開眼睛，被醫務室天花板的白熾燈刺了一下。
他還有點恍惚，又眨了眨眼睛，然後猛然回過神。
“哇！”家入硝子正好要來查看情況，被突然彈起來的夏油傑吓了一跳。“你醒了？”
夏油傑根本顧不上別的。“悟呢？”
“把你送過來之後就走了，去找楓了。”
“他……”夏油傑瞪大了眼睛，同時升起了一股劫後餘生般的狂喜。“他沒死？”
“啊，據說是快死了，然後突然領悟了反轉術式。”家入硝子一提起這個就忍不住點燃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幾根煙。
“他送你過來的時候你們兩個都是滿身的血，我差點被吓死……然後他就急匆匆跑出去找小楓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夏油傑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小楓怎麽了？對，最後是他帶着理子跑的，他們沒能躲起來嗎？”
“看情況是試過，但是失敗了。”家入硝子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小楓的房間開啓過結界，應該是曾經躲在裏面。後來被那個入侵者找到了，房門被劈開，但是沒有更多損壞，就像所有人都突然在那間宿舍裏消失了一樣。我只知道這麽多，告訴給悟之後他就出去找小楓了。”
即使只是聽着這樣幹巴巴的描述，夏油傑都能想到當時的情況有多麽驚心動魄。他視為知己的摯友、一直照顧着的孩子、還有剛剛許下承諾要保護的少女，都在這場襲擊中各自流散，而他之前還洋洋自得，自诩為“最強”，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保護所有人……真是笑話！
他擡手抹了一下臉，強行壓下那些不合時宜的負面想法。
“悟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他的手機壞了，我現在也聯系不上他。”
“那我先出去找他。”
夏油傑從窗戶裏跳出去，蝠鲼咒靈載着他飛遠了。
硝子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五條悟離開時的那個狀态……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麽。
還沒等她擔心太久，遠處的天空裏，蝠鲼咒靈又飛了回來。
硝子眼看着那個來勢不太對勁，長久以來和不靠譜同期相處的經驗讓她迅速往桌子底下一躲——
咒靈果然去勢不減，“轟”的一聲撞破了窗戶。
“硝子快救命啊！”
五條悟和夏油傑抱着昏迷過去的五條楓，大呼小叫的沖了進來。
雖然醫務室毀了，事态也晦澀未明，但是看着自己認識的人都能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這裏，家入硝子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什麽嘛，男孩子們。”
在等待家入硝子治療的時間裏，五條悟和夏油傑坐在外面，終于有時間冷靜的思考這驚心動魄的一天。
不行，根本沒法冷靜！
感覺一靜下來腦子裏就不停回放對方的“死狀”！
夏油傑忍不住去看了一眼五條悟的額頭，現在已經是光潔一片了。視線又轉移到脖子和胸前，只能看見破了的衣服和大片的血跡。
收回視線的時候，正好和五條悟的撞在了一起。
兩個偷偷觀察對方傷勢的dk意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同時像觸電一樣收了回去。
“這次真的好險，小楓差一點就要燒壞腦子了……”家入硝子推開醫務室的門，就看見了這樣一幕——自己的兩個同期雖然坐在一起，但是頭各自扭向一邊。
“……你們又吵架了？”
“沒有！”
雖然回答得異口同聲，但是你們倒是把頭轉過來啊？
家入硝子狐疑的看看五條悟又看看夏油傑，不知道是不是被小楓之前的那句話帶歪了，她的關注度忍不住有一點偏移。在真的發現兩個人的耳根都有一點紅之後，她的心情也一下子複雜了起來。
啊這兩個家夥，什麽情況？當初小楓說的話難道是真的？
最後家入硝子還是選擇做一個冷酷的大人，毫不留情的打破疑似存在的粉紅泡泡：“從身體情況來看，小楓應該是進行了大量的咒力運算，所以在他的宿舍裏都發生了什麽？還有，我到現在都沒看見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裏，她們兩個怎麽樣了？”
五條悟總算是想起正事，他坐正了一點，回答道：“在宿舍裏是小楓發動了他的術式，直接把自己和身邊的人從高專轉移到了浮世繪町的奴良組。”
五條楓的術式名為“無相之縛”，雖然不是“無下限”，但是論起稀少程度比之“無下限”也不遑多讓。五條家千年積累，也只記載過寥寥幾例擁有這個術式的咒術師。使用者可以使用術式對目标達成“封印”的效果，前提是需要對目标有一定的了解，封印的效果由了解的程度而定。
記載中，歷代擁有這個術式的咒術師，一般的作戰方式就是用這個術式讓敵方行動受限，更厲害一點的還可以阻礙咒力的運轉。但是這個依托于“了解”的術式配上號稱能洞察一切的六眼，顯然事态就變得不同尋常起來了。
注意到家入硝子迷惑的神情，五條悟比出了一個“蒼”的手勢。
“小楓的術式‘無相之縛’雖然形式是封印，但是并沒有限定只能封印實體，所以我們之前猜想過能不能套用一下‘蒼’的原理。‘蒼’可以通過壓縮兩點之間的距離達成長距離瞬間移動，‘無相之縛’應該也可以通過封印空間來達成。不過之前做過的嘗試都失敗了，這次被人追殺，大概是和老子差不多，突然頓悟了吧。”
“對了，天內和黑井當時都在小楓身邊，所以小楓把她們一起帶到了奴良組，現在她們兩個受到奴良組的保護。沒有了星漿體，天元那邊如何了？”
“目前沒有消息，但是看結界倒是很平靜。”
這一點一直在高專結界裏的家入硝子最有發言權。
夏油傑在得知天內理子沒事之後，敏銳的他立刻注意到了五條悟沒有說出來的問題：“所以你是去奴良組把小楓接回來的？”
“當然不是。”提起這個，五條悟就一臉不爽。“老子是從爛橘子的車上把他搶出來的。”
“他們先找到了小楓！”夏油傑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為了保護珍貴的“六眼”，五條楓身上有定位，在他離開高專的時候就會發出警報，所以五條家能搶先一步找到他倒是正常。但是看五條悟的神情，應該不止是先找到這麽簡單。
“他們是不是還對小楓做了什麽？”
“身上有束縛的痕跡，不知道和那個老頭子約定了什麽。”
五條悟難得露出這種吃癟的神情，家入硝子新奇的欣賞了一番。
不過她倒是不太擔心。“放心吧，小楓可能确實受到了一點威脅，但是應該不會有什麽真正的傷害的，畢竟五條家還指望着你們倆呢。而且小楓也不是會乖乖妥協的風格，他這樣做說不準有什麽考慮。”
五條悟雖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也是因此他才在搶出五條楓之後沒有一發“赫”把爛橘子轟進海裏喂魚。但是一想到被自己納入保護範圍的孩子又受到了傷害，他就心裏堵了一口氣。
或者說，這波瀾起伏的一天中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一直以來任性妄為的“神子”感到不快。
無論是作為咒術界最強的他居然落敗，還是醒來之後看到摯友倒在血泊中生死未蔔，以及想要庇護的孩子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被狠狠欺負了……甚至還有天內理子，從他的角度來說，他許下的保護的承諾已經失敗了，最後救了她的不是自己，而是楓——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那個過去自認無所不能的五條悟。
他真的是最強嗎？為什麽還是會有這麽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呢？
……還是說，即使做到了“最強”，也不能保護在意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