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寧钰謙給她的感覺是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他分明只是為了利用阮央, 最初也是對阮央愛理不理的,可是沒過多久又像個神經病一樣的跟在她後面,求着她愛他。甚至不愛還要殺了她。

她看着眼前人的眼睛, 忽然有些迷茫。寧钰謙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睜着眼, 眼裏有種難言的滿足感, 唇瓣上亮晶晶的,看起來絕對不是一個反複無常的人,甚至可以和溫柔沾上邊。

“寧钰謙……”她心裏有些話不說不痛快,哪怕明知道說了對她的處境一點好處都沒有,可是還是想說。

寧钰謙點了點頭, 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你到底喜不喜歡阮央?又為什麽要冊封她?”她是真的很疑惑, 從種種行徑上來看, 寧钰謙似乎是真的喜歡阮央。可是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卻又要……

還沒等寧钰謙回答, 阮央又嘆了口氣:“算了。”到底喜不喜歡,和她又有什麽關系?究竟是不是利用,和她更沒有什麽關系。

寧钰謙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可是見阮央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你覺得……今天宴席上跳的那個舞好看嗎?”阮央盤起腿,撐着腦袋問他:“就是那個萬壽無疆, 你覺得好看嗎?”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垂下眼冷聲道:“不好看。”

阮央湊近他,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睫,有些好奇:“真的不好看?”她記得誰都說蘇碧槐跳得好, 那個教坊的舞娘對她更是贊賞。阮央幾乎肯定寧钰謙會對蘇碧槐一見鐘情,可是……他居然覺得不好看?

寧钰謙的眼睛很漂亮,眼眸狹長,眸色淺淡,垂下眼的時候睫毛遮住眼睑,更顯得眼眸深邃。

他捉住她的手,生硬的說:“不好看。”他眉尖微蹙,看起來很是不高興。

阮央想了想,又說:“其實那個舞我學過的,跳給你看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歡看我跳舞嗎?”

寧钰謙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但是很快就被喜悅取代,他點了點頭:“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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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央彎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輕聲說:“可是——想看別人跳舞,是有條件的呀。”

“什麽條件?”寧钰謙抓着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有些緊張的樣子。

“我希望陛下以後每天都能來碧荷宮看我,陪我蕩秋千,陪我一起吃飯,這個條件可不可以?”阮央笑問。

她想,等過些日子就和寧钰謙說出宮的事情。他現在似乎很反感她說什麽出宮、離開之類的話,那就先套好關系,等時機成熟再直接跑路。

他的手豁然松開,忽然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唇邊勾起笑,良久之後才低聲說了一句好。

阮央拉着領口的紅繩将那塊血玉拿了出來,遞到寧钰謙眼前:“陛下送我的這塊玉,我天天戴在身上,但是——這個玉真的很值錢嗎?”

她有些好奇,這塊玉到底能不能賣很多錢。

如果她離開了皇宮,身邊沒人跟着,又沒有錢,那肯定走不遠。

“這是先帝賜的,世間都沒有幾塊,自然值錢。”寧钰謙睨了她一眼,似乎十分不滿她質疑他。

……世間都沒有幾塊嗎?

她轉了轉眼睛,還是決定将這塊玉收好。

寧钰謙輕咳一聲,又問:“你不是說跳舞?”

阮央哦了一聲,忙不咧跌的從床榻上爬下去,蹲下腰就想穿上鞋。可是寧钰謙已經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腳踝,又拿起地面上的繡花鞋,很是自然的套在了她腳上。

她有些不自在的想縮回腳,寧钰謙卻握得很緊,低着頭很認真的給她穿鞋。

“跳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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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乾元殿到碧荷宮并不遠,周染浩抱胸走在蘇碧槐身後,想着寧钰謙知道他跑進他後宮之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肯定是臭着一張臉,将不高興全淹在肚子裏。

這樣想着他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那人從小就是這個樣子的。沉默寡言,但卻比誰都狠心。

蘇碧槐似乎知道有人跟着,深夜的宮道上,點着幾盞宮燈,堪堪照亮眼前的路。她知道自己一身狼狽,沒有資格回頭,更沒有資格和那位周将軍說話。

她走得很慢,腦子裏一直都是寧钰謙那把橫在脖子上的劍,還有那雙冷的要殺人的眼睛。

她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睜開眼,真的就在那裏了。她只是個小宮女,在這深宮裏無權無勢的,什麽話都說不上。誰看她不順眼了,都可以踩一腳。

周染浩慢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夜風吹來,身上的酒意清醒了不少。他想,就這最後一次,順了阮央的意思。

以後一定要将那個狠心的女人給忘了。将門中人,怎麽可以因為一點兒女私情就輕易放下手中的兵權?

身前的女人忽然停下了,周染浩也停了下來,想着她又想做什麽。

蘇碧槐低着頭,轉過身來,隔得遠,周染浩看不清她的臉。

他聽到蘇碧槐小聲說:“将軍還是回去吧,別人知道您來了這樣的地方,對您的影響不好。”後宮并不是随随便便一個男子就能進來的。

周染浩點了點頭,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

蘇碧槐垂下頭,繼續朝碧荷宮走去。

她剛才似乎聽到,阮妃娘娘和周将軍是青梅竹馬。那兩人之間的感情肯定是很好的了。可是,那為什麽阮妃娘娘最後還是沒有和周将軍在一起?

她回過頭看着周染浩的背影,他走的很快,大步流星的,像是什麽都不眷戀。

“蘇碧槐。”

身側忽然響起一道盛氣淩人的女聲,她有些呆愣的朝發聲處看過去,這一看,便是一驚。容妃唇角帶着笑,站在宮角處,她一個人,身邊也沒有帶一個宮女。但是看起來卻是咄咄逼人。

她連忙跪了下來,恭敬道:“容妃娘娘。”她還記得,這位娘娘當初扇在臉上的那一巴掌有多疼。

容妃嗤笑一聲,朝她走了過來,譏諷道:“怎麽?勾引不上陛下,便想着來勾搭周将軍?”容妃垂下眼,看了一眼衣衫淩亂的蘇碧槐,又道:“你覺得自己是個什麽樣的貨色?連那阮妃的一星半點都比不上,也想着要去魅惑男人?”

蘇碧槐的頭垂得更低:“奴婢自知卑賤,從未想過要去勾引誰。”

“是嗎?”容妃彎下身,帶着護甲的手指挑起了蘇碧槐的下巴,略帶審視的看着她:“其實說實話,你還算是個長得不錯的。”

蘇碧槐不敢掙紮,任由她說着,只是一言不發的看着她,指望着這位娘娘心軟,能放過她。

“聽說阮妃很信任你?”容妃笑問:“去哪裏都要帶着你?”

“阮妃娘娘她對奴婢只是……”

容妃很快打斷她的話:“你幫我做一件事情,本宮如願讓你嫁給那位周将軍,如何?”

蘇碧槐睜大眼,嫁給周将軍?那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啊。

她張了張嘴:“娘娘,奴婢……”

“怎麽?你不願意?”容妃斜睨她,“你若是不願那便算了,本宮也不勉強。只是……你以為你今日勾引了陛下,阮妃她還能信任你嗎?”

容妃收回手,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語調懶懶:“本宮并不會強求你什麽,只是今日的事情之後,怕是阮妃并不會願意信任你呀。你跟在她身邊,其實和跟在太妃娘娘身邊都沒什麽差別,一樣是沒有出路。”

蘇碧槐依舊是一言不發。她聽得出來這位容妃娘娘肯定是要她去做壞事的,說不準還要去加害阮妃娘娘。阮央一直都對她不錯,從未苛待于她。甚至就連今天的事情發生了之後,阮央也只是安慰她,甚至還擔心她一個人回碧荷宮不安全,讓周将軍送她。這樣的恩情,她并不敢忘。哪怕是阮妃娘娘日後真的不信她了,她也不能傷害她。

蘇碧槐頭磕在地上,低聲而堅決地說:“容妃娘娘,請恕奴婢不能答應你。阮妃娘娘對奴婢怎麽樣,那是奴婢的事情。奴婢并不覺得,自己身上有娘娘您可以利用到的東西。”

“不識擡舉!”容妃嫌惡的看了她一眼,還想說點什麽,可是轉眼,便看到了一直站在角落的周染浩。可是她方才明明看見這位周将軍離開了……怎會?

她穩下心神,對着角落裏的人道:“原來是周将軍,将軍怎麽大晚上的還在宮裏?莫不是陛下留着您?”

蘇碧槐聽到這話,詫異的擡起頭。角落裏果然站着周将軍……他并沒有走。

還未等她說什麽,容妃便笑道:“這小宮女好生不懂事,本宮只是說了她幾句,她就這般的尋死覓活。倒是讓将軍見笑了。”她掩唇佯作羞澀地笑了笑,轉身便準備走。

“娘娘留步。”一直未開口的周染浩忽然喊住她。容妃腳步頓了頓,轉眼周染浩已經行至她身前。

她有些尴尬,便問:“周将軍還有事?”

“你想害她?”周染浩輕聲問:“你想收買她身邊的人?”

“将軍……”容妃自是聽出了周染浩話裏的意思,誠然她的确是有這個心思,可是卻被他給撞破了。

周染浩低笑,也不知究竟在笑什麽,只是道:“寧钰謙身邊的人都這樣嗎?眼前一套背後一套?”

容妃不知說什麽,她知道這位周将軍是寧钰謙自小的伴讀,從小到大兩人感情極好,只是後來寧钰謙登基了,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像就慢慢的疏遠了起來。她垂下頭準備含糊幾句便離開,可是周染浩卻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擡起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按理來說這只是後宮裏面的事情,與這位前朝的将軍,是沒有半分關系的。

“言容。”周染浩忽然開口,字字铿锵有力:“我周染浩,不允許任何人害她。你日後若是還存了這樣的心思,便是與我周家過不去。我自然不會讓寧钰謙輕饒你。”

她有些無措地看着周染浩,附和道:“本宮知道了,日後也不會對她如何。”這男人似乎喝了酒,周身的酒氣,腦子有些不清醒。容妃現下只想着快點打發了他,趕緊離開這裏。被人看見後妃私會朝臣,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周染浩的手臂放下,哼了一聲便準備離開。

“将軍。”蘇碧槐忽然開口喊他。

周染浩不情不願的停下腳步:“怎麽,有事?”

“多謝将軍今日的救命之恩。”蘇碧槐低聲道:“如果不是将軍您,奴婢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脫身。”她眨了眨眼,看着立在身前的挺拔身影。

周染浩嗯了一聲,“無需言謝。”他說完,便又繼續走了。雖說阮央待他的确是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很,可是他卻還是不忍看着別人去害她,哪怕那個女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大概這就是奴性。喜歡一個女人久了,便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蘇碧槐慢慢站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她怕是這輩子,都沒什麽機會得到這位周将軍的護佑了。如果不是因為阮妃娘娘,誰又會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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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從門口搬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阮央歪着頭看着院子裏越堆越多的箱子,一時有些無語。

……原來寵妃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阮央真的是個寵妃。

小信子笑眯眯的打開第一個箱子,蓋子一打開,入眼的就是一箱珠光寶氣的飾品;再打開第二個箱子,是一大箱的衣裳布料;第三個箱子,是一箱子繡花鞋,形态各異,各有各的美……

“娘娘,這些都是陛下送給您的。”小信子弓着腰笑道:“這還是陛下頭回賞這麽多東西,娘娘您呀,算得上是後宮第一人了。”

阮央木木的點了點頭。頭回……?寧钰是得有多小氣。

小核桃看着那些賞賜的東西,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阮央有些無語,總不能告訴她——這些東西都是你家娘娘出賣自己的尊嚴才得到的吧?

她昨夜跳了很長時間的舞,而寧钰謙只是坐在床沿,認認真真的看着,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安靜的像個木頭人。

再然後,她就求了一堆的賞賜。

而寧钰謙果然信守承諾,送了這麽多東西給她。

她垂下眼,看着箱子裏的首飾,心裏難言的歡喜。等她成功取得了寧钰謙的信任,能夠自由地出宮,再帶上這些珠寶首飾,那就再也不用擔心生活了。而且欠沐雅晨的八千兩銀子,也可以還了。

阮央連忙讓宮人将這些東西都收拾好,送進庫房裏面收好,生怕有個萬一就少了什麽值錢的東西。

“娘娘,咱們宮裏是不是快要有喜事了?”小核桃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您是不是就快要當上……那個了?”

她指的那個,自然是皇後。

阮央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她不會的,寧钰謙送她再多的東西,她都還是要走的。

“對了阮妃娘娘,陛下呀還說,特意批準您的母親進宮來看您呢。”小信子又道:“這呀,也算是頭一回。娘娘您呀,還真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呀。”

阮央笑了笑,也沒說什麽,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們忙活。順帶想着,寧钰謙這樣對她,算不算是已經相信了她。

應該不算吧……男主那樣多心眼的人,應該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相信她的。

寧钰謙果真信守諾言,在晚上的時候過來了,他來的時間很晚。阮央那時已經洗完澡,陪着蘇碧槐在院子裏面聊天,兩人之間說說笑笑,很是開心。

蘇碧槐也放開了不少,只覺得阮央是個好相處的,可以交心。

“奴婢小時候,有人給奴婢算過命,那個算命的人呀,是個瞎子,他那時說奴婢将來有母儀天下的命。奴婢的爹高興壞了,想送些銀錢給那位算命的老先生。可是那老先生又含糊不清了起來,說是什麽命數有變,讓奴婢這輩子都不要離開家裏。”蘇碧槐沉浸在回憶裏,聲音低低的:“哪裏有什麽母儀天下呀,像奴婢這樣的低賤人,這輩子這都沒什麽翻身的機會,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做好眼前的事情。”

阮央點了點下巴,笑問:“你怎麽知道人家說的是假的?萬一是真的呢?”

蘇碧槐搖了搖頭,“娘娘,那老先生還說了,命數有變。就算是能信,那也是有變。”

阮央眨了眨眼,想着如果變了,那又是哪裏變了。她轉過頭,角落裏面點着幾只宮燈,院子裏面并不明亮。

而寧钰謙穿一身黑衣,負手站在離這裏很遠的角落。他身後跟着的不知道是誰,手裏提着燈,恰恰照亮了他的臉。

阮央拍了拍蘇碧槐,道:“姐姐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歇着。”

蘇碧槐似乎有些不解,順着阮央的目光看去,煞時明了了。她的确……不适合出現在寧钰謙面前。她低聲道了一句是,便快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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