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會面
阮央看着蘇碧槐走遠的身影, 長舒了一口氣,她又擡起眼小心的看了一眼寧钰謙的方向,想着方才天黑, 寧钰謙大約是沒有看清蘇碧槐的。
不然以寧钰謙的性子, 看見蘇碧槐說不定又要殺了人家。
她從躺椅上站起身, 朝寧钰謙的方向走去。寧钰謙仍舊是冷着一張臉站在那裏,直到阮央走近,他眼裏才染上些微的暖意。
阮央行了個禮,想到寧钰謙今日送的那些值錢的珠寶首飾,便道:“陛下賞臣妾的那些東西臣妾都已經見到了, 喜歡得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首飾, 一個比一個好看。”
他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又問:“那那些鞋子呢?”
阮央很是自覺地領着寧钰謙往正廳走,聽到他的問話後皺了皺眉。她覺得那些鞋子值不了多少錢,而且一雙比一雙怪異,所以并不是很喜歡。
她臉上又浮起笑, 柔聲道:“鞋子也很好看, 陛下送的東西,臣妾都喜歡得不得了。”
夜風輕柔的從院內吹過, 院子裏的地面上鋪着冰涼的方磚, 樹葉随着清風晃蕩,草叢裏發出各種小動物此起彼伏的叫聲,像是樂曲一樣。
寧钰謙終于笑了, 像是十分滿意阮央的回答,“你喜歡就好。你若是當真這麽喜歡,朕改日再送你一些就是。”
看着阮央笑的眉眼彎彎的模樣,他心口也軟了軟。那些東西于他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可是竟能讓阮央歡喜至此。
阮央低下頭,十分乖巧地說:“那臣妾就先謝過陛下您了。”
寧宇謙颔首,只覺得她乖得不像話,直讓人的心也發着顫。
“陛下對臣妾的好,臣妾就是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您的,臣妾一定會對您很好很好的!”阮央擡起右手,四指并攏放在寧钰謙眼前,做出發誓的樣子:“臣妾絕對不會離開您的!”
寧钰謙的腳步忽然頓住,他臉上的表情也僵了僵,他擡起手,不能自己般的,輕輕将阮央的手握在手心裏。
只是片刻之後又想起阮央曾說過自己的手冷,他又觸電似的放開,手垂在身邊,良久才說了一聲好。
阮央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太明白寧钰謙的意思,但轉順便又抛在腦後,引着寧钰謙到了正廳後便連忙拍着椅子讓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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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钰謙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還是順着她的意思坐下。
“陛下您吃過飯了嗎?”阮央站在他身前笑得一臉讨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臣妾為了等您來,連飯都沒有吃。”
她其實是吃過的,只是覺得大概自己這樣說,寧钰謙會更高興。甚至可能誤會她思念他,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
果然寧钰謙的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他問:“等我?”可是他眼底的神色分明是不相信的。阮央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大概也知道了一些。
往往都是嘴上說一套,身體做另一套。沒心沒肺到讓人恨得牙癢癢。但,這樣的阮央,卻更讓人感到安心。至少,她願意哄着他。
阮央重重點頭,強調道:“臣妾見不到陛下,就吃不下飯。這就是所謂的思念成疾。”
話畢,屋內鴉雀無聲。
只有寧钰謙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無意識的撰緊了衣擺,眼底帶着令人心悸的狂熱,他輕聲問:“思念成疾?”
“對,思念成疾。”阮央肯定道:“臣妾一定是喜歡您喜歡到了得了相思病,一刻見不到您便會郁郁寡歡。”
寧钰謙徹底呆傻了,阮央睜着眼,一瞬不轉的看着他,一副認真到極點的樣子。她眼裏只有他一個人,只映出他的影子。
“吃飯吧。”他垂下眼,目光閃躲,良久才憋出這句話。
“吃飯吃飯!”阮央連忙讓宮人将飯菜端上來,她彎下腰,睜圓了眼睛問寧钰謙:“陛下,您怎麽不看我呀?”
寧钰謙擡起眼,眼眸濕濕的看着她,甚至就連嘴唇都抿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什麽情緒。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阮央又笑了笑,拖長了聲音道:“哦——您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一旁布菜的宮人連忙加快了動作,只想着快點做完躲到一旁,不欲再看這一讓人羞紅的臉的場景。
寧钰謙的臉果然紅了,阮央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對着他的嘴重重親了下去。響亮的一聲“吧唧”響在屋內,阮央快速離開,擡手以迅雷急眼耳之勢擦了擦嘴。
她垂下眼,寧钰謙正閉着眼,有些無措的樣子,甚至就連耳垂都染上薄紅。
她咳了咳,這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嗎?僅僅是說幾句情話之類的話就會臉紅,甚至親一下,都像是單純的小男孩?
……可是寧钰謙要殺她的時候,是那麽的幹脆利落。她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穩下心神來努力的讨好他。
他高興了,說不準就會對她的防備放松一些,甚至還能給她出宮的權利。
小核桃對她說過,這宮裏面有自由進出皇宮權力的人,除了寧钰謙,就是太後以及淮安王。但是宮裏面也有位分比較高,或者很得皇帝信任的人也可以自由進出皇宮。
那位太後娘娘對她說不清是不是喜歡,而那位淮安王,阮央下意識的就不想去接近他。她寧可讨好寧钰謙,也不願意去讨好那位邪裏邪氣的前太子。
阮央擡起手,動作親密的摸了摸寧钰謙的耳垂,他眼睫顫着,緩慢的擡起眼來,眼裏是一眼可以望到頭的赤誠。純淨的像是未經污染的清澈河流,不含一絲的雜質。
他輕聲道:“你以後別再這樣了。”
阮央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地問:“哪樣?”
他惱羞成怒一樣打掉她的手,坐姿端正的拿起桌面上擺着的筷子,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裏,咽了很久才小聲說:“你以後不能随便親朕。”
他此刻的心跳的很快,像是下一秒就要飛出來,比心跳的更快的,是那種不安的感覺。阮央太乖了,乖的太反常。他怕什麽時候,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說什麽,自己都會不假思索的答應。
她的唇很軟,身上的氣息也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脂粉氣,讓他沉迷。同時也更深的恐慌。她湊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連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
“……”阮央沉默的看着他,随後坐在他身邊,拿起筷子給寧钰謙夾菜,聲音綿軟道:“臣妾只是情難自禁,誰讓陛下您生的這般的楚楚動人。”她這話說的半點岔都不打,流利的像是反複練習了許多遍。
這句話,與阮央而言,也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沒有絲毫的實際意思。
寧钰謙又皺起眉,斥責道:“休得胡言亂語。”
阮央揶揄的看着他顏色愈發鮮豔的耳垂,笑得一臉讨打:“陛下,您分明是很喜歡的,耳垂都紅了呀!”
他低下頭,将臉埋進碗裏,憤憤地扒飯,連嘴角沾着米飯都沒發現。
而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此時正想着什麽時候同他求出宮的權利才是勝算最大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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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氣未散,皇城籠罩在一片朦胧裏,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宮門前,容貌端麗的婦人從馬車上下來,身後跟着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未長開,只是眼尾處的那顆朱砂之卻十分的奪人眼球,她穿着簡單樸素,臉上挂着天真的笑。卻一眼就能瞧出長大後定然是個妙人。
穿過一道道宮門,阮亦眨着眼,好奇的看着這一切。她只覺得皇宮分外的氣派,青瓦紅牆,即使隔着霧氣,也壯麗非凡。
領着她們的公公十分的和氣,一直在熱情地給他們介紹着這宮裏的各處地方。
阮亦聽得十分認真,甚至偶爾會輕聲問幾個問題。阮夫人牽緊她的手,示意她別亂說話。
彎彎繞繞許久,終于在碧荷宮門前停下。
此時天色尚早,阮央懶懶散散的趴在床上,不欲睜開眼。寧钰謙早已在昨日晚上吃完飯就離開了。他似乎總是這樣,從來不會留在這裏睡覺。
不過這樣也好,沒他,阮央睡得更好。
直到她睡眼惺忪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眼前迷迷糊糊的映出小核桃的影子,她揉了揉眼,小核桃的臉忽然放大。
阮央耳邊響起一道咆哮:“娘娘,夫人來啦!”
阮央怔楞許久,才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她坐起身,動作緩慢的穿上衣裳。
小核桃恨鐵不成鋼的示意身後的小宮女上前給阮央梳洗,轉瞬卻又想到近來自家娘娘愈發得陛下喜愛,這樣想着,看着阮央的眼神也友善起來,沒那麽兇巴巴了。
阮央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起來還沒睡醒,只是腦子已經清醒。直覺告訴她阮夫人并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她能狠下心讓女兒去接近各種有權勢的男人,這一點,就絕非尋常女子可以做到。甚至……阮央還記得阮夫人硬塞給她的合歡藥粉。
那藥不知究竟有多有名氣,竟然讓寧钰謙和周染浩這兩個人聽到都不淡定。
直到梳洗好,小核桃才滿意的看着鏡中面容嬌麗的人,笑道:“今日二小姐也來了,娘娘在家中最是寵愛二小姐了,這次呀娘娘您肯定高興壞了。”
阮央豁然睜開眼,“阮亦?”
小核桃點頭,又笑道:“娘娘您肯定高興壞了吧?”
阮央記得,這個阮亦是原主的親妹妹。可是……她對這個人,一無所知。甚至就連這本書,她都只知道部分劇情,其他的一概不知。
阮夫人牽着阮亦站在正廳門前,任高未磨破嘴皮子也不肯進去,十分守禮的要等着阮央過來。
甚至一見到阮央,阮夫人就帶頭跪了下來,嘴裏恭敬地喊她:“阮妃娘娘。”
阮央有些膈應,這位阮夫人這樣會做戲,倒還真是個難纏的角色。
在小核桃疑惑地眼神下,阮央連忙彎下身子,将阮夫人親手扶了起來。其實她并不怎麽想見到這位阮夫人的。
可是也不知道寧钰謙究竟是發了什麽瘋,特意準許她見自己的母親。據說這是帝王至高無上的寵愛。……可是阮央現在想要的寵愛,只有出宮。
阮夫人似是弱不禁風一般,阮央輕輕一扶,她就随着她的動作站起了身。
阮央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自己真的有那麽大的力氣?她今日穿一身銀白色的衫裙,裙擺向下折成許多折子,層層疊疊的,随着走動晃出輕微的弧度,襯得整個人美好似靜女。
阮夫人看着眼前的阮央,擡起手抹了抹眼角,似是有些感慨地說:“一眨眼,央兒都已經成了妃子了。”
“亦兒,叫娘娘。”阮夫人拉過身後的阮亦,牽到阮央身前。
看見阮亦的樣子後,阮央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個阮亦,簡直是她小時候的翻版。一樣圓圓的臉蛋,甚至連眼尾的那顆朱砂痣,位置都分毫不差。只是眼睛圓圓的,杏眼透出一股憨嬌的意味。
“阮妃娘娘。”
阮亦的聲音倒和她不怎麽像,帶了點清冷的感覺。
阮央點了點頭,笑道:“不必多禮。”她實在難以開口喊這位阮夫人娘親。也不知該怎麽和阮亦相處。按照原本的發展,這兩個人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倒是小核桃機靈,連忙将這兩人迎到了殿內,順帶還斜了阮央一眼,似乎是在指責她不知禮數。
阮央垂下頭,認命的跟了進去,她坐在阮夫人身邊的位置上,笑的娴靜美好,只是一言不發。
“央兒在宮裏過的可好?”阮夫人使了個眼神,小核桃便識趣地退了下去,頓了頓,她又接着說:“娘親在家裏十分的想念你。時時記挂着你過得好不好,在宮中得不得陛下的歡心。”
阮央垂下眼,看着自己交疊在身前的手,忽而有些替原主不值。
她擡起頭,笑盈盈地說:“娘親的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
阮夫人的笑容僵住,片刻之後才道:“娘親只是記挂你。”她指了指阮亦,道:“你妹妹也是十分的牽挂你。”在家中的時候阮央對這個妹妹喜歡到了骨子裏,半點苦都不讓阮亦受。
甚至後來進宮,都是因為她拿阮亦威脅阮央,阮央才答應了。只是她沒料到,阮央是個有骨氣的,進宮第一日,就尋了死。
阮央眨了眨眼,懶洋洋的哦了一聲,殿內十分安靜,她聽到殿外有一道不輕不重極有規律的腳步聲。聽着聲音,阮央便知道會是誰。
她擡起眼看了一眼門口,卻始終沒有人進來。
“陛下待本宮極好,疼着寵着,護着,并不曾虧待過本宮。”阮央刻意放緩聲音,确保屋外的人能夠聽見。
“你莫要怪娘親,娘親也只是為了你的前程。”阮夫人嘆着氣,似乎還想說什麽,阮央已經先她一步打斷了她的話頭。
“本宮決然沒有背叛陛下的心思。”阮央堅決道:“縱然不是為了權勢,陛下那樣的男子,也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人,能嫁給陛下,本宮這輩子就夠了。”
說完,阮央長舒了一口氣。她多怕下一刻阮夫人就說出什麽周将軍來。
她知道寧钰謙在外面聽,這些話,都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腳步聲漸遠,漸輕,卻仍舊是極有規律。阮央想,寧钰謙大概已經走了。
阮夫人疑惑地看着她臉上的表情,片刻之後才語重心長的道:“央兒,阮家的榮辱興衰,阮家兒女都有責任。娘也只是替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選擇罷了。”
阮央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這位阮夫人,果真是……心狠。原主第一天進宮就尋了死,可是也沒聽她問一句。
阮夫人又說了許多話,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說,阮央沉默的聽,倒是少有答話的時候。
只是阮亦一直睜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殿內的擺設,阮央朝她看過去。她的杏眼立馬彎了起來,笑的像個小太陽,十分讨人喜歡。
就連阮央見了,都覺得喜歡。阮亦本來就長得像她,笑起來卻無比的可愛,并不想阮央似的,笑的時候有股勾人的味道。
阮夫人說了許久,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後問:“娘娘都記住了嗎?”
阮央眨了眨眼,想着快點打發她離開,便道:“娘親說的這些,我都記住了,全都記住了。”
阮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強調道:“七月初是你父親的生辰,屆時會請朝中的許多重臣,你若是可以,便也向陛下求個恩典。”
她話一說完,阮央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阮夫人原本只是想着阮央歸家之後家中會更加的有顏面,卻是沒料到阮央的反應這麽激烈。
“嗯!”阮央快速點頭,又道:“本宮一定不會忘了的!”她怎麽沒想到,原來妃子的父親過生日這種事情,都可以出宮的。
如果寧钰謙答應了她,那她出宮的時候就直接找機會逃跑。跑到哪裏都好,只要不是在這個随時都可能丢了命的皇宮就好。
阮央又對生活充滿了希望,甚至覺得阮夫人也可愛了許多。
直到送阮夫人離開的時候,阮央仍舊是笑眯眯的,同初時見到她們時截然不同的反應。
阮夫人只覺得自己的女兒變了許多,從前陰郁哀愁的一雙眼裏如今都充滿着向上的喜悅。她雖勢利,但對女兒也是疼愛的,見了這般情景,心裏也是歡喜的。她想,自己送阮央入宮,果然是對的。
阮央看着阮夫人和阮亦遠去的背影,只覺得怎麽看怎麽順眼。沒走幾步,阮亦便回過頭來,沖阮央招了招手,她笑得甜甜的,嘴角的酒窩顯露,同阮央愈發相似。
阮央愣了愣神,半晌也沖她招了招手,直到阮亦的身影消失在宮道轉角處,阮央才回過神。
她心情極好,又想着方才或許是寧钰謙在殿門口偷聽,彎了彎眼便準備去找他說這件事。
她才轉過身,就見到角落裏的秋千處,寧钰謙笑盈盈的坐在上面,慢慢悠悠的晃蕩着身子,臉上的神情無比愉悅。
阮央朝他小跑過去,連小核桃的提醒都沒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