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鄭言歸是個好人，這大概是實話。他們兩家人的關系也很親近，親近到哪怕他倆都還沒結婚，兩個人的父母都把對方當成家人了。

這不，四個長輩現在正在國外環球旅行呢。

從方舒的話裏，趙琬恒得到了啓發。所有甜文小說的結局一般都是男主女主結婚，所以她和鄭言歸一直還沒領證結婚會不會是卡住她攻略值的關鍵。

留給她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所以趙琬恒索性開門見山。

夜幕降臨的卧室逸散着令人舒适的馨香，身下墊着柔軟的床鋪，趙琬恒半邊身子壓在鄭言歸的身上。

見她似乎有什麽想要和他說，“怎麽了小琬？”鄭言歸問。

“那個，額……就是，就是你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啊。”趙琬恒摸了摸自己的耳根，不自在地問道。

他目光瞥過去，一時怔住，“小琬，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她第一次見到鄭言歸臉上露出這般表情。

“我倆也老大不小了。”

鄭言歸的目光依舊溫和，卻似是閃過複雜的神色，他眨了眨雙眼，撇開頭。

“遲點再說吧，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們再商讨，好嗎？”

“可是結婚和身體有什麽關系，不就領個證的事嗎？”趙琬恒撐起身子将腦袋探到他身前，迫使着鄭言歸與自己對視。

“那婚禮呢，婚禮很費勁的。”鄭言歸頓了頓，“還有度蜜月呢，你最近身體狀态不是很好，等養好了我們再說結婚的事，不急。”

趙琬恒坐回自己剛剛躺着的位置上，“你是不是不想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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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小琬，你別誤會我的意思。能和你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鄭言歸有些慌亂地放下手上看的文件，獻殷勤般地抱住她，用臉頰蹭着她身前的鎖骨與肌膚。

她現在還是有些瘦，不過比起去年已經好很多了。

見他這副模樣，趙琬恒今晚沒有再問這個問題。

但是第二天系統又來催促她了。機械音的催促，讓她越來越不耐煩。

“我瞧着今年結婚是個好時間啊。”這已經是趙琬恒第十三次明示鄭言歸了。

鄭言歸低頭看了眼日期，“小琬等我現在手頭上的這個工作忙好了，我們再說結婚的事，好嗎？”

他目光真摯，沒有一絲不耐煩。

可是趙琬恒卻很難受，“還要多久能完成？”

“下個月，下個月就忙完了。”

“哦……”趙琬恒不知為何，她現在非常固執地認為領證就是突破攻略值的關鍵。

而向來無條件順從她的鄭言歸卻莫名地抵觸她結婚的提議。

她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等我忙完，就請假陪你，小琬之前不是說想去旅游嗎，我們去散散心。”

鄭言歸察覺到她對這件事有些耿耿于懷，可是他實在沒辦法馬上就實現她這個要求。

“哦。”回複他的依舊是簡短的一聲。

在很久之前，趙琬恒就問過系統，是否能更換一個攻略對象，答案當然是不能。

否則她不會選擇在鄭言歸身上栽了那麽多年。

或許是受到生理期的影響，她最近的心情也不太好，精神也很疲憊。連帶着她感覺自己對鄭言歸也有些厭倦了。

趙琬恒自己有時候都分不清，她對鄭言歸的感情是怎麽樣的。

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單純為了任務而來，還是兩人朝夕相處的積累。

但她知道她最近對于他已經感覺到厭倦了，趙琬恒知道這樣對鄭言歸不公平。

可是她沒法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而這種厭倦疲憊的情緒在他連續加了一個星期的班後達到了峰值。

鄭言歸最近一周工作很忙，以前他再忙，也會準時下班回家，如果工作的事情沒處理完，他會在家處理。無論多忙，他都會保證自己陪着趙琬恒的時間。

可是這周他已經連續好幾天加班了，有兩天甚至忙到了晚上九點多才回到家。

他的目光總是疲憊的，可是趙琬恒何嘗不能從他那疲憊的目光中捕捉到幾絲的喜悅。

這種詭異的喜悅，到底從何而來，有什麽值得他這樣開心。

她對他太熟悉了，已經熟悉到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在說謊還是說真話。

以往的趙琬恒不會懷疑他，但現在不一樣，距離今天結束還剩下三個月。

她已經在這個世界耗費了二十幾年的時間都沒有完成這個任務。剩下的這三個月她哪能保證自己能順利離開這個世界。

趙琬恒開始對他起了疑心和猜忌。她想，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一個男人的感情。

她開始發現越來越多詭異的證據，為什麽方舒在和她聊起鄭言歸時候神情會有些不自在。

為什麽她的父母每次來看她都用着兩雙悲怆的眼神看着她。

為什麽鄭言歸對結婚這件事避而不談。

因為身體太虛弱了，她的社交圈越來越小，就連工作都斷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周五，她和鄭言歸說她要回到研究所工作。

“小琬很想工作嗎，在家休息太無聊了是嗎？”他蹲在她的身側握着她的手。

“對不起，怪我最近抽不出時間陪你玩。”

就連鄭言歸自己都知道他最近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我要回所裏上班。”她只重複道。

“好，公司和研究所正好順路，下周一我們一起去上班。”

“嗯。”她簡短地回道。

她重新回到醫學研究所的時候，同事們見到她似乎都很開心，開心中又帶了點興奮。

趙琬恒好歹也是在各個位面世界大殺四方的人，她學習和适應能力都很強，不多久便适應了工作的感覺，上午她便處理完今天要弄的數據。

不過她下午請假了，她去了鄭言歸的公司。

他們家算是家族企業，鄭言歸畢業之後就去公司從小的管理層開始做起。直到現在已經是很有話語權的高層了。

趙琬恒不是第一次來這，不過之前忙工作的時候因為太忙了也沒有管過談戀愛的事，而閑下來的時候身體又不太好提不起勁，更沒什麽理由來他公司找他了。

鬼使神差的，她今天就是很想來見一下他，看看他最近在忙的工作和項目到底是什麽。

鄭言歸擁有獨立一層的辦公室，工作辦公室外面是會客廳。

一般情況她是需要預約才能來找鄭言歸的，哪怕是鄭言歸他爸來找他，也需要預約。

不過秘書得知來人是趙琬恒後，她直接帶着趙琬恒來到休息廳坐着，斟了杯熱茶給她。

鄭言歸提前和他們交代過，趙琬恒是特例，只要她來找他，都無條件讓她進來。

哪怕她要他辦公室也是沒關系的。

“趙小姐，鄭總現在正在談工作，大概不到半個小時能結束，如果您着急的話，我可以去和他說一聲？”秘書小姐恭恭敬敬地說着。

趙琬恒搖搖頭，“我不急，我就是來等他下班而已。”

“好的，了解了。”

“我能随便在這看一看嗎，就是在辦公室外面看一看。”趙琬恒望了一眼休息廳的門口。

“可以的。”秘書小姐回道。

趙琬恒讓秘書小姐回去了，她一個人在這裏走了走，随性地看着辦公樓的布局。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會客廳的門口見到了鄭言歸，以及在和他聊工作的客戶。

也許是客戶吧，趙琬恒并不認識和他一起走出來的女士。

“小琬，你怎麽來這了？今天不是在所裏工作嗎。”

鄭言歸的神情有些奇怪，明明給了趙琬恒特例的是他，但真在辦公室見到趙琬恒，他的模樣又有些別扭。

趙琬恒下意識地看了眼他身側的人，那人和鄭言歸告別後別離開了。她總覺得這人瞧着有些許眼熟。

“在談工作？”她問。

“嗯，小琬是有什麽急事嗎，還是怎麽了？”鄭言歸牽住她的手将她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在撒謊，趙琬恒看出來了，他剛剛在聊的根本就不是工作。

趙琬恒開始有一些龌龊又可怕的想法，攻略值一直沒法維持100%會不會是因為鄭言歸根本就不是全心全意地愛她。

人類總是很貪心，三心兩意的人比比皆是。

“是嗎，最近在忙什麽項目？”趙琬恒想起來了，她似乎在研究所和醫院見過那個女士，鄭言歸公司雖然是科技方面的，但完全和醫藥這邊沒有關系。

“嗯，是一個比較秘密的項目，等到時候公開了你就知道了。”他依舊是擺着那副最溫和的笑容。

他又在騙她。

趙琬恒擡頭看着他頭頂上的數值。

99%

98%

97%

……

85%

“小琬，你的手怎麽那麽涼，是辦公室的空調太冷了嗎。”鄭言歸意識到她的不對勁，緊緊地攥着她的手，自己溫熱的掌心貼到她的手上，試圖溫暖趙琬恒的手。

她從來沒見過鄭言歸對她的愛慕值會那麽低。

現在只有70%了。

【宿主，宿主請注意，你的任務時間只有兩個月了。請維持住你的攻略值。】

呼吸好像變得有些困難，趙琬恒想要掙脫開鄭言歸的手，但掙脫失敗了。

他神色慌張地摟住她，“小琬，怎麽了，你身體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80%，85%，88%，攻略值終于稍微回升了些。

“你今晚什麽時候下班？”趙琬恒沒有回答他，只是問着鄭言歸。

“今晚，今晚可能又要加班，沒法按時下班。”鄭言歸扶着她坐到了沙發上，倒了杯水給她。

他卻瞧見趙琬恒緊鎖着的眉頭。

“你這樣忙下去，我們今年還有機會結婚？”皺着的眉被溫婉的笑取代。

“小琬，怎麽最近總是在糾結這件事。”他依舊握着她的手。

鄭言歸最近是真的太忙了，忙得他現在才察覺到趙琬恒的不尋常，她最近總是固執地詢問着他們兩人結婚的時間。

“會的，你想什麽時候結我們就什麽時候結，好不好，等再過兩天的時間，我就陪你。”

之前的他還能用“不急”“再等等”這樣的話來回應她，可是鄭言歸知道，她現在鑽入了牛角尖中，如果不答應她，她只會越來越急。

趙琬恒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的人，她有些倔有些固執，任何她認為要做好的事，無論多累她都會做好，鄭言歸很了解她。

攻略值90%。

趙琬恒稍微松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無所謂了，只要看結婚是不是決定這個攻略任務的關鍵，她就能離開這裏了。

至于鄭言歸到底是不是對她不忠，她好像也無所謂了，趙琬恒這個人很快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小琬，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事，是我最近讓你不開心了嗎？”鄭言歸抱着她，蹭着她柔軟的發絲。

溫熱柔軟的發絲撲到他的臉頰上，鄭言歸很喜歡她身上的氣味。

再等幾天，最後幾天了。

趙琬恒下意識地撇開頭，過了半晌她才重新讓鄭言歸抱住她，“沒有，可能只是最近太累了。”

“那要休息幾天再回研究所工作嗎？正好過兩天想和你一起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

“體檢？”

“嗯，想看看你身體上有沒有休養好，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趙琬恒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對不起小琬，下個月我請年假陪你玩好不好，去海島，或者是看極光。”

“好。”她總算是笑了。

他們或許沒有下一個月了。

“那我叫司機送你回去，今晚我忙完馬上就回家。”鄭言歸說着便拿出手機，現在的汽車都是自動駕駛的了，不過有一個司機在他會更安心。

“嗯，你也別太辛苦。”她看着他眼底的烏青，也不知道他工作是不是真的那麽忙。

鄭言歸親了親她，缱绻又念念不舍。

但他頭頂上的攻略值至今都還沒漲回99%。

趙琬恒徹底失望了，她像一具行屍走肉地回到了家中。他們兩個人住在一棟小別墅裏。

這棟小別墅是他們近兩年才搬進來住的，別墅的裝修風格是按照她的喜好來做的，裝飾物也都是她喜歡的風格。

就連他們兩個人一起睡覺的卧室，也都是按照她的偏好來布置的。

雖然鄭言歸出的大頭，但這個房子是屬于趙琬恒名下的。

客廳、廚房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是為了她才準備的，除了衣帽間和卧室裏有明顯的屬于鄭言歸在這生活過的痕跡，這個房子看起來就像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家。

衣帽間裏鄭言歸的衣服不少，但除了正裝就是運動穿的休閑裝。除此之外，只屬于他的物件似乎不多。

趙琬恒有些無措地觀察着這件屋子。

直到望到二樓一扇緊閉的大門時，她突然想起來，鄭言歸的書房裏還有很多他的東西。

鄭言歸是他們公司的高層，趙琬恒的工作和他公司完全沒有關系。他的書房可能有一些工作上的機密文件，鄭言歸之前也同她暗示過，盡量不要進到他的書房裏。

所以為了避嫌，趙琬恒不會主動去過問他工作上的事，更不會擅自進入他的書房裏。當然，她也不是那種喜歡窺探別人秘密的人。

可是趙琬恒不知道為何，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書房。書房裏似乎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書房被密碼鎖鎖住了，但趙琬恒随便輸入了一串數字，就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這扇門。

這串數字是她的生日，趙琬恒挑眉，自嘲地笑着。

鄭言歸或許是太了解她了，覺得哪怕密碼用她的生日，她也不會進入到他的書房裏。

推開門後，趙琬恒卻被眼前的畫面驚住了，意料之中的書架、滿目琳琅的文件不複存在。

書房的三面牆上粘貼了大大小小的相框，而最最引人注目的是懸挂在正中央的大相框，那似乎是一張結婚照。

趙琬恒有些近視，沒戴眼鏡的她看不清上面的人。

但她總覺得那個人看起來像她，不過身體比現在的自己要豐盈得多。

而周圍都是兩人穿着禮服的照片。看起來甜蜜又親昵。

她站在書桌前，書桌上擺着一個盒子，人類的第六感驅使她打開了盒子，映入眼簾的是兩本結婚證。

趙琬恒怔住了，她擡手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

腦袋柔軟的頭發像是都變成了針一樣紮着她，額角血管抖動着，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拿起了這兩個結婚證，當她都已經做好了這是鄭言歸和其他人結婚證的心理準備時。

趙琬恒怎麽樣都沒想到，這是她和鄭言歸的結婚證。而眼前的戒指，那應該就是他們兩人的。

大腦像是掃過一瞬的空白，書房很安靜，安靜得讓她感覺自己的呼吸聲很沉重。趙琬恒的目光尋找到結婚日期時，卻發現他們六年前就結婚了。

可是她和鄭言歸，明明只談了六年的時間……

【警告警告，識別位面世界錯誤，警告警告！】

她瘦得顴骨有些突出的臉上顯露着慘白的臉色，腦中閃過電流聲，喉嚨有些發苦，苦澀的感覺要将她淹沒。

指尖下意識緊緊攥着那兩份結婚證，攥得結婚證的紙張都有些皺巴了。

趙琬恒的腦子很混亂，眼前天旋地轉，她渾身失力地倒在了地上，周身簌簌顫抖，手腳止不住地痙攣起來。嘴裏吞吞吐吐地發出呻.吟聲。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眼前只有書房的天花板。而手邊是和她一起倒下的結婚證。

-

呼吸機，消毒水以及紮人的燈光，将趙琬恒喚醒。

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鄭言歸，屋子裏每個房間都有監控，監控察覺到趙琬恒暈倒便馬上發出警報聲。

鄭言歸以最快的速度叫了救護車，又趕回家和她一起去了醫院。

趙琬恒以為自己只是暈倒了幾個小時，卻沒想到她昏倒了三天三夜。

“小琬，小琬你醒了？”鄭言歸這幾天近乎沒有睡着，見她眨了眨眼他站起身想要扶起她。

“小琬，對不起讓你不開心了。”鄭言歸望着她有些無神的目光，“我很幹淨的，我只愛你。”

在研究團隊獲取趙琬恒最近一段時間的大腦記憶數據的時候。

鄭言歸才知道，趙琬恒前幾天時間懷疑他對她不忠。

趙琬恒又眨了眨眼睛。

“小琬，你又忘記我了嗎，我是鄭言歸。”

趙琬恒打斷了他的話，她朝着鄭言歸的方向伸出雙手，上下揮了揮自己的手臂。

他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懷裏穿着病號服喂了三天流食的人縮在他的懷裏，身體似乎在輕微地顫抖。

過了不知多久，鄭言歸才發現，溫熱的眼淚已經将他肩上的襯衣洇濕。

“我沒有忘記你。”太久沒開口，趙琬恒的聲音有些嘶啞。

“小琬，你是想起來了嗎？”他一字一頓地問着。

“嗯。”她擱在他肩上的腦袋用力地點了點，結果才點了幾下頭，腦袋傳來一陣痛感

“嘶……腦子有點痛。”

鄭言歸虛空撫摸着她後腦勺的部位，“你這裏動了微創手術，別做大動作。”

“小琬，你真的，真的想起來了嗎。”鄭言歸等了好久，等她等了好久好久。

“想起來了。”

是啊。

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

這就是真實世界，她真正的名字就叫趙琬恒。

鄭言歸是她真正的愛人，他們結婚六年，相戀十一年。

直到一天，有一個叫系統的東西奪走了屬于他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