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衛府遇襲
衛府遇襲
“麓原圍獵,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衛槊思忖道。
陸行之在京為質,遠離家鄉親人,這樣的盛事,陛下定然不會忘記他。他雖纨绔,卻也不敢違拗皇帝的意思,既是要去,遠在麓原,防衛便比不上平日,或可尋得一些機會。
沚汀問道,“玉娘是世子的侍俾,聽大叔的意思,似乎還頗為看重,焉知他不會帶上她去麓原獵場?”
“言之有理,”他點頭道,“若是玉娘也随行,那我就必須走這一趟了。不妨先應下,到時候再随機應變。”
“那你呢,你想去嗎?”他突又問道。
沚汀笑了笑,她想不想去,重要嗎?如此場合,本不是她這種身份的人應該出現的。
更何況,她也并不想去。從前父親尚在時,每年的麓原圍獵,她亦在受邀之列,那樣富貴雲集、觥籌交錯的場合,她本就無心參與,遑論去那裏還要冒着被太後指婚的風險——她不想自己的婚姻大事這般任人随意定奪,哪怕太後是要将她指給陸行之。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有些天真,若是太後真的将她指婚與誰,她亦無力反抗。陸行之在太後面前或許能抗争一二,而她?她只能遵從懿旨,抗争則會将整個家族都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更可笑的是,在接受這樣的安排之後,她還得三叩九拜,謝主隆恩。
沚汀想,也許太後看不見她,便不會想起還有她衛沅這個人。
“我便不去了罷,”她道,“若是玉娘去了麓原,那便只能有勞你了。”
他欲邀她同往的話便這樣被堵在了嘴邊。他本是見她連日來為了查案辛苦操勞,想要帶她去麓原散散心,纾解一二,不想她無意于此。
“也好,”他按下想法,還是遵從她的意見,“在府中好生休息。我留下昭忠,有事可以找他與我通傳。”
二人又商談了一陣,衛槊見她面露倦色,叮囑她多多休息,便告辭離去。
因着衛槊已經回到府裏,接下去的事情也有了着落,沚汀那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整個人一松懈下來,便被滿滿的疲倦感侵襲,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是夜,她被一陣喧鬧聲驚醒,驚坐起來,才發現屋外火光閃現,人頭攢動,呼聲此起彼伏。她睡得迷迷糊糊,尚未完全清醒,見到這幅場景,以為是走水了,直到門外有人大呼,“刺客朝着小姐的房間逃過去了,”她才回過神來,原來竟是府裏進了刺客,這聲高呼分明是在提醒她,速速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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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頓時睡意全無,腦子瞬間清醒,飛速的盤算着該如何應對。
環顧了一眼自己的房間,除卻身下的這張床,以及旁邊的衣櫃,便只剩了窗邊的妝奁桌——她根本無處可藏。
借着窗戶透進來的微弱火光,她迅速摸索到妝奁盒,從最下面的屜子裏找出那枚海棠花簪子,緊緊握在手裏。
簪子上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逐漸冷靜下來,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安撫着她。最初的慌亂過去,她決定藏身于衣櫃之中——櫃門之間的縫隙可以讓她分辨敵友,不至于誤傷,亦讓她有了緩沖的時機,萬一刺客沖進來,可以避免在第一時間與其正面對抗。
此刻多一分猶豫,便多一分危險,她不再遲疑,拉開櫃門,迅速鑽了進去,而後又輕輕地從裏面掩上了櫃門。
衣櫃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到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危險固然讓人恐懼,未知卻更讓人緊張。她不停地思索着為何有刺客會在這個時辰闖進衛府——這裏可是右将軍府啊,此處的府兵都是從衛尉營調過來的精銳,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将這裏作為刺殺的目标。
不,刺客的目标不是她。
她猛然意識到這一點——闖入這裏行刺的人,絕非泛泛之輩,有膽量和能力闖入衛府,又怎會探聽不到衛槊已經回來的消息?若真是為了刺殺她,無論如何也該趁着衛槊尚在涼州之時,那樣絕佳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反倒是衛槊,才更有可能是他的目标。
他千裏奔赴涼州,幾經波折,才打聽到突厥人或與郕王有關,而後又帶着這樣的密辛,不分晝夜,栉風沐雨,趕回京城。
她不知這一路上他都經歷了什麽,亦不知這是他面對的第幾波刺客,但她猜測這樣的刺殺極有可能與涼州之行有關。她想起白日裏他們談及的種種,他細細問了她在京城的境況,亦說了些他在涼州查案之事,卻沒有提及他這一路上的艱辛,現在想來,恐怕他能活着回來,都已經極為不易了。
她忽然有些內疚——她不曾關心過他的日常,甚至不曾關心過他的性命,來往涼州的信件裏,她也總是扼要的述說京城的案情進展,而無暇他顧,卻原來背地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默默承受了這許多。
念及此,她忽而又緊張起來,不知道衛槊此刻是否安好。
容不得她多想,房間裏的門栓傳來“咔噠”一聲,似是從外面被打開,屋內的蠟燭早已被她熄滅,此時從櫃門的縫隙裏向外望去,借着外面傳來的微弱火光,依稀能辨別出有個黑影閃了進來,她頓時緊張的心都揪作一團,不由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強行克制不發出驚呼之聲。
又緊緊握住手中的簪子,摸到那處熟悉的機擴,只待随時觸發。
光線晦暗不明,她只能辨別出黑影行動的大致方向,猜測他向着她的床帏走了過去,那裏已經超出了她的視線範圍,目光不能及,看不見他的動作,她心下更添幾分緊張,比那次在尚書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緊張到手都微微顫抖起來,就在她幾乎壓抑不住時,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沉聲音:“別怕,是我。”
他的聲音,此刻在她聽來,猶如天籁。
她如逢大赦,整個人瞬間癱軟下來,跌坐在衣櫃裏,櫃門也被順勢帶開。
她尚未開口說話,他便循聲尋了過來,見她癱坐在衣櫃裏,用力扶住她的雙肩,急切道,“你還好嗎?可曾受傷?”
她喉頭哽咽,嗓子緊到說不出話來,只得搖了搖頭,突然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見自己,只得勉力道,“我很好,你如何?”
“放心,我無事,”他道。
只要你安好,我便無事。
他身着黑裳,加之光線幽暗,她根本看不清他肩上的傷口正在冒血,他的聲音聽起來沉穩有力,确是不像受過傷的樣子,他如此說,她便信了。
“刺客朝着這個方向過來了,”他道,“對方身手極是厲害,但他的目标在我,倘若他進來,你須得安靜隐藏,護好你自己便好,其他的事交給我,你可知曉?”
她忙應了聲是,仿佛有了主心石,逐漸安定下來。
他讓她依舊躲進衣櫃中,自己則藏到了床帏之後,那名刺客對于府裏的布局似是甚為熟悉,不僅輕車熟路找到他卧房的位置,連逃竄的路線都已布好。他猜測他逃到她這裏,或是為了躲避,或是為了挾持她作為人質。無論為何,都是極其愚蠢的選擇——因為這是府裏他最在意的地方,裏面住着唯一可以拿來要挾他的人,他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讓刺客得逞。
就在前一刻,他還在與刺客纏鬥,對方身手不凡,一看便知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過的,招式平平無奇,卻招招致命。他心生一計,賣了個破綻,對方果然上當,雖則一刀砍上了他的肩膀,卻也被自己一劍刺中腹部,那樣重的傷,他肯定撐不了多久,對方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才拼盡全力壓制住他,趁此間隙倉皇逃竄。
衛槊并不着急,逃便逃吧,府裏內外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諒他插翅也難飛。
然而當他發現刺客并不是朝着大門,而是向着她所在的位置逃竄時,他的心頓時緊張起來,暗恨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攔截住他。
若她出了什麽事,那是他無法承擔的後果。
顧不得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他緊緊追了上去,抄近路搶先到了她的閨房。
他在房門外立了一瞬,整顆心仿佛都要跳将出來,聽到裏面安靜異常,想是刺客尚未進去,慌亂的心情才安定了幾分。他不敢呼喊她開門,怕聲音引來刺客,只得動手卸掉了門栓,輕手輕腳溜了進來。
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夜裏,站在她的床前,他的心跳都亂了幾分,只盼她安好無虞,他便再無所求。
床上無人。
意識到這一點,他頓時又緊張起來,在這短短的幾刻鐘內,他的心情經歷了二十來年都未曾有過的跌宕起伏,他擔心她被刺客擄走,不由得張口低聲呼喚。
好在她反應及時,竟躲進了衣櫃裏。
他看着她,雖然朦朦胧胧辨不清她的面龐,但只要她完好的站在眼前,他便覺得心安。就像失而複得的珍寶,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她對自己的重要,仿佛撥開了層層迷霧,終于看清了立在遠方的燈塔,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她在他的心裏點燃了一盞燈,起初那火光微弱如流螢,連他自己也未曾意識到,等他有所察覺時,那火光已呈燎原之勢。
他的頓悟來的如此不合時宜,然而偏偏是在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對她的愛意仿佛破土而出的幼苗,同她日日相處的點點滴滴仿佛陽光雨露,每時每刻都在滋養着它,直至其長成參天大樹。
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
沚汀躲在衣櫃裏,毫無察覺,不過即便是面對面,她也不一定能覺察到——這是頂尖高手的內功臻至化境後才能擁有的體驗。
衛槊馬上意識到刺客尋過來了,對方本不應該犯這樣自曝行蹤的錯誤,想是方才傷重之下已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吐納,才會如此。
他收斂心神,凝神細聽,房門微微打開,有人閃了進來。
對方的腳步略顯遲滞,似乎在忍耐着什麽,他幾乎能聽出他每一步移動的方位——刺客正在向着床帏而來。
耳聽着刺客已到了近前,伸手便要揭開床帏,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衛槊縱身而起,劍指其面門。
那刺客确非泛泛之輩,即便身負重傷,依然反應神速,竟然擋開了他這一劍。
然而這一擋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心神和力氣,衛槊步步逼近,對方整個人都被他的劍氣所籠罩,幾無還手之力,顯見得已是強弩之末。
“咣當”,是刀劍落地之聲,沚汀的心一驚,緊跟着便是“噗通”一聲,似是有人跪了下去。
她再也忍不住,立時推門而出,違背了她前一秒才對衛槊做出的承諾。那一刻她已然想得清楚,若方才倒地的是刺客,那便表示衛槊已經制服了他,她這般出去已無危險;若倒地的是衛槊,那麽刺客尋到她只是早晚之事,還不如現下趁着他元氣大傷而搏個一擊絕殺。
況且,衛槊對她這樣好,親生兄長也不過如此,她絕不能就這般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麓山之下,她曾救過他一次,那般絕望的境地都挺過來了,她再沒什麽好怕的。
外面的人似乎多了起來,吵鬧聲奔走呼號之聲混雜在一起,因為人多,火光也亮了起來,她得以在踏出櫃子的第一眼便确認了衛槊的安全——他的劍正架在那刺客的脖子上,跪在地上的人,不是他。
衛槊聽到響聲,擡頭看了她一眼,“怎的出來了?”
她無暇解釋,只道,“将軍是否立刻審他?”
誰料衛槊收起劍,搖搖頭,“晚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随着他收起劍,地上的人失去了支撐的力道,竟直挺挺的朝下栽去,額頭撞擊在青磚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身體卻連瑟縮一下也無,想來已經沒了氣息。
“服毒自盡了,”他不無遺憾道,“可惜。”
他将地上的人翻轉過來,拉下他的面罩,又點亮房間裏的燭火,打算細細檢查。
沚汀也上前靠了過去,這一看之下,她不由得驚叫出聲,“怎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