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參加夜宴

參加夜宴

陸行之回到帳中時,正是子庸在值守。

子庸跟随他多年,一見他緊抿嘴唇,面露不豫,便知他心情欠佳,忙去帳裏點燃一支香,又沏上一壺茶,讓他稍事歇息。

陸行之揉了揉眉心,靠坐在椅子上,鼻端問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任由自己的思緒飄忽開去。

良久,他方問道,“今日你值守,可有何異常?”

帳內無人,他言語間便也不再遮掩,子庸自知他口中的異常是指何事,便道,“世子放心,一切如常。”

忽又像是想起何事,複接着道,“恕屬下多言,今日殿下出行不久,衛将軍的妹妹便過來尋念念姑娘,似是有制香上的事相詢。”

“哦?”陸行之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上揚的尾音透露出他對此事似乎頗感興趣。

子庸聞弦歌而知雅意,世子一出聲,他便知自己此番多嘴絕不會被怪罪,接着道,“衛姑娘在念念帳中逗留良久,出來時,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容,似是心情極佳。”

“是嗎?”想到她明媚的笑顏,陸行之道,“能讓她高興的事可不多。”

見他如此,子庸心下明了了幾分,看來這位衛姑娘,與世子不僅僅是相識——自顏府傾覆,顏姑娘不知所蹤後,世子已許久不曾這般笑過了,仿似那場大火帶走的,不止是顏府人的性命,還有世子關于愛情的所有美好憧憬和幻想。

只是他從不覺得,世子這般長情是一件好事。縱然世子自己,仿佛陷在回憶中出不來,總是試圖用盡手段挽留過去,包括那名不知吳連從哪裏找來的念念姑娘,他總覺得,她仿佛戴着面具,教人總也看不清真實所想。

“去查查她,”陸行之一邊把玩着手裏的茶杯,一邊道,“去徽州,查查衛沅,從她父親身上查起,還有,此事不可驚動衛槊,你可知曉?”

“屬下遵命,”子庸拱手,卻又不解道,“只是聽聞衛姑娘的父親乃是昔日徽州首富,然已故去,只怕從他身上已無從查起”。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陸行之道,“但你可知,死人是最不會撒謊的。”

子庸忙俯首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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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接着道,“派人盯着念念,衛沅不會無緣無故找上她,她身上,定有蹊跷。”

子庸這才領命而去。他前腳剛走,太後身邊的女官便在帳外求見。

既是太後身邊的人,陸行之少不得要給幾分面子,加之昨日忤逆了太後,心下有幾分愧疚,便讓人傳那女官進來。

“參見世子殿下,”那女官行了禮,方道,“奴婢奉太後口谕,前來邀請殿下去參加今日的晚宴。”

“知道了,”他語調溫柔,倒是惹得那女官紅了臉,“可是如往年一般的篝火夜宴?”

“正是,”女官羞澀道,“還望殿下屆時記得出席。”

“替我回禀皇祖母,”他淺笑道,“本殿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他這一笑,如朗月入懷,霁雪出晴,直看的那女官亂了心跳,忙道,“既如此,奴婢便先退下了,好回去禀報太後。”

他目送她離去,唇邊的笑意漸漸淡去。

陸氏一族,崛起于西境,又是從馬背上奪的天下,身上便沾染了些許游牧民族的粗犷與豪放,譬如麓原圍獵,又或者這篝火夜宴,原是草原上的部落所熱衷的活動,卻被陸氏一族傳承了下來。

當今聖上是太祖皇帝的曾孫,對其傳下的習俗奉為圭臬,即便他無法親自參加篝火夜宴,卻依然堅持年年舉辦,不僅如此,他更是下旨鼓勵皇室以及臣子中的年輕男女加入其中,只盼這些後繼之人能不忘先祖打下江山的不易,敬畏其威望,感念其恩德。

亦是因着沿襲了這樣的風俗,本朝對于年輕男女間的約束倒不似前朝那般嚴苛,很有些西境的開放之意,在這樣的篝火夜宴上,便是男女相互之間飲酒對歌,大家亦會覺得稀松平常,相較于西境的奔放熱烈,如此已經很是克制了。

是以年輕的貴族男女們很是熱衷于參與這樣的活動——仿佛在熊熊燃燒的篝火前仿佛釋才放出了自己的天性,舞動的身體便似那跳動的火苗,熱情奔放,光彩奪目,只有在這種時候 ,無論她們如何放縱張揚,亦無人會去指責,反而會帶着欣賞的眼光去品評和享受這樣的盛宴。

陸行之本無意參與夜宴,但一想到自己不日前才忤逆了太後,今日若再是拒絕,心裏總還是有幾分過意不去——這偌大的京城裏,也只有從自己的皇祖母身上,他還能感受到幾分暖意。

況且,他在心中揣測,聽聞皇祖母邀請了此次前來麓原的所有年輕男女參加夜宴。

他唇邊浮現幾絲笑意,與方才應付女官的不同,這次是發自心底,他心裏忽然對今晚的夜宴多了幾分期待,這百無聊賴的麓原之行,似乎因為她的出現,變得沒有那麽無聊。

夜裏,寒氣彌漫,漫天星子在漆黑的夜色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如同鑲嵌在夜空中熠熠生輝的寶石,天河似玉帶一般橫亘在夜幕中,将其一分為二。

帳前的篝火早早的便生了起來,一人多高的木柴被累的小山一般,騰起的烈焰直沖雲霄,像是在向這夜色宣戰——夜越黑,火越亮。跳動的火苗不時發出噼啪之聲,更是像在為即将到來的夜宴奏鳴,緩緩拉開其序幕。

賓客尚未入席,仆從們已圍着火堆擺好了各色珍馐佳釀,火裏炙烤着白日裏男子們獵回的各色野味,香氣撲鼻,直勾的人垂涎欲滴。

宋霁蘭攜着許如月的手,遠遠地,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

篝火夜宴承襲了西境游牧民族的傳統,不僅僅是在宴會的形式上,便是在衣着上,也會盡量向她們靠攏——中原式的寬袍大裾與粗狂豪放的風格顯然格格不入,還是長身緊窄的胡服才與其相得益彰。

眼下,相攜而來的宋霁蘭與許如月,便已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胡裙。中原女子含蓄內斂,是以日常所着服飾多以莊重典雅為主,突然間穿上胡服,竟是叫人眼前一亮,才發現少數民族的裝扮反而更能凸顯出女性線條的柔和優美來。

尤其是宋霁蘭身上的這條胡裙,極盡奢華之能事,裙裾上竟然綴滿了大大小小若幹顆夜明珠,在這樣的夜色裏,散發出柔和明亮的光芒,像是将漫天星子穿在了身上。

随着她優雅的步入宴席,裙裾微揚,舉手投足間流光溢彩,衆人皆發出驚嘆之聲,只不知她是從哪裏尋來這樣的胡服,真真是巧奪天工。

宋霁蘭面上不顯,心裏卻是止不住的得意——不枉自己費盡心思琢磨出這獨具心裁的樣式,又專程從江南請來了有名的織造,量體裁衣,才有了今日這萬衆矚目的風光一刻。

她輕含笑意,将衆人眼裏的羨慕嫉妒悉數收入眼底,目光卻在人群裏最顯赫的位置逡巡,尋找着熟悉的那個身影。

她很快便鎖定了他,今晚真是天助她也——陸行之竟早早的便入了場,此刻就坐在那宴席桌前,慢條斯理的飲着酒,極盡風流意味,直看的她臉紅發熱,心頭砰砰直跳。

她放下挽着許如月的手,感覺這綠葉也似的陪襯已經夠了,便同她道別,翩跹行至陸行之桌前,優雅端莊的行了一禮,這樣的姿态和角度最能展示她優美的身段,“敢問殿下,霁蘭可否與您同坐一席?”

若在平日裏,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亦不敢對他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然篝火夜宴卻是特例,在這樣的夜晚,只要別太出格,皇帝對于她的恣情總是樂見其成的——年輕人麽,便是活潑些,大膽些,為所欲為些,又有何可指摘的呢?

“此間有人了,”陸行之頭也不擡,只自顧自地斟酒,“宋小姐若是想坐,還請另尋他處。”

宋霁蘭心下微微着惱,卻也無計可施,只得默默尋了一處靠近他的位置,徑自坐了下來。

不多時,席上便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此時也不必恪守諸如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是以坐在一起的男女,多半都是互生暧昧情愫,甚至于家裏已經定下親事的,借着這樣的機會,正好可以多多了解,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衛槊同沚汀入場時,空餘的座位已所剩無幾。

沚汀本是不想參與的,奈何她前日在太後那裏挂上了名號,太後跟前的女官特地來傳了口谕,讓她務必參加。

卻要如何參加呢?她此次麓原之行走的倉促,亦不知還要參加如此夜宴,是以連胡服也未備下,總不能穿着襦裙進去吧?若真如此,怎知有心者不會認為她是以特立獨行之道而博嘩衆取寵之效呢?

穿胡服本是殊異的行為,然而在這樣的場合下,不穿才更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并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來此,除了接近念念,便再無其他目的。眼下她的目的已經達成,只盼能安安穩穩離開這是非之地。

便在她為胡服發愁時,衛槊尋上門來,手裏還拿着一個厚重的包袱。

“你可允了太後今日晚宴?”時間寶貴,他亦不再贅言,進門便開門見山道。

她點點頭,“太後懿旨,豈容我拒絕?”又慮道,“可我并無胡服,只怕眼下改做一件也已來不及了。”

他将手上的包袱遞給她,道,“試試。”

她不由瞪大了雙眼,驚訝道,“你如何會有女子胡服?”

他笑了笑,“這樣的夜宴年年都有,并非什麽稀罕事,我猜測此次你或是在受邀之列,出發前便備下了,只是來不及告訴你。”

“這是我母親的東西,自她去世之後,便再無人動過。”

言罷又催促道,“試試吧,尚不知是否合身,只怕不合身亦只能将就了。”

她鄭重的接過包裹,“既是你娘親的遺物,借給我穿是否妥當?我只怕一個不小心,玷污了亦或破損了,可如何是好?”

“無妨,”他道,“衣服縫制出來便是與人穿的,若是束之高閣,反而失去了它的意義。”

“我母親也不會在意這些,”他頓了下,“若是你穿着合适,她只會樂見其成。”

聽他如此說,沚汀只覺再推辭下去反而不美,只得點點頭道,“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我先去更衣,合身與否,便都是它了。”

他笑了笑,“甚好,我便在帳外候着,等你換好,一起過去吧。”

她應了聲是,便帶着鏡兒去裏間更衣了。

沚汀從未穿過胡服,初次嘗試,竟很有些摸不着頭緒,不知那些紛雜的飾物該如何佩戴,好在鏡兒像是深谙其道,在她的幫助下,沚汀很快換好了衣服。

帳篷裏并無落地鏡子,是以她無法看到自己身着胡服的樣子,但鏡兒的眼神已足以說明一切。

廣月公主的胡服便如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從肩膀至腰身,竟無一處不貼合,無一處不完美——這樣窄身收腰的胡服,多一分顯胖,少一分顯瘦,直将她的身材襯托的玲珑有致,曼妙無比。

“如何?”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便向着鏡兒問道。

“好看,”鏡兒詞窮,想不出任何溢美之詞,但她只覺任何對于容貌的誇贊,加諸在小姐身上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豔于萬一。

是的,美豔,既美且豔,她秾麗的眉眼天生就是為胡服而生,平日裏寬松的襦裙根本是在掩蓋她的麗色,仿佛是在她的美豔上加蓋了一道封印,而她換上胡服的那一刻,封印解除,所有的美好和魅惑都在這一刻毫無保留的綻放開來。

她就像沙漠裏盛放的玫瑰,讓人想要采撷卻又恐為她帶刺的容色所傷;又像天邊升起的燦爛朝陽,讓人想要注目凝視卻又怕被那樣絢麗的光芒刺傷雙眼。

偏偏她的眼裏還帶着懵懂清純的色彩,與那般秾烈的美豔形成鮮明的反差,充滿了矛盾的魅惑,只引得人想要不住探究。

“四哥,我們走吧,”沚汀收拾停當,走出帳外,向着候在門外的衛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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